商清珏愁眉苦脸地送走了牛逼哄哄的大夫,那大夫临走前又回过头来,捋着胡子骂：“你们要是以后再任着他折腾,就别来找老夫了!王爷病体金贵,老夫担不起!”r
我和商清珏唯唯诺诺,做出小伏低状,送那骂骂咧咧的老头子离开。r
然后四目相对,一片愁云惨雾。r
商清珏说：“小茴啊,你别惹大哥生气了成不？大哥他是没啥好的,刚愎自用不近人情又性情凶残,但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你担待点成不？”r
我瞪他：“你说谁刚愎自用不近人情又性情凶残？!”r
商清珏哽了一会儿,两手一摊：“得,你俩的事自己去解决,我来做什么恶人!”r
然后他哼着小曲儿慢腾腾走了。r
我转头去看商陆。他静悄悄躺在那里,睡梦中的表情倒敛去了凶神恶煞,很有些恬淡。偶尔皱下眉头——我猜大概是腿疼——然后又沉沉睡去。r
我百无聊赖地守在他旁边,一会儿撩一下他的头发,一会儿捏一下他的脸,一会儿搔一下他的睫毛,正在我打算把阵线往前推到他胸口去的时候,他醒过来了。r
我立刻紧张起来：“商陆,还疼不疼？”r
他先是很懵懂,然后清醒过来,眼神一刹那间就变了,然后转过头去沉默不语。r
哦!这小王八蛋!r
我斟酌了一番,清了清嗓子,像宣誓一样义正词严：“商陆,我想好了。从今以后咱俩好好过,以前那些过去的就过去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挺纠结的,一方面觉得你好,一方面又放不下从前,总觉得爱上你就会背叛自己,可我现在想通了。从前不是你的错,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人这一辈子,能由着自己心意来的日子不多,我们都是凡人,一生一世也就短短几十年,别这么磨叽了。你觉得呢？”r
我这番话自认说得庄严无比,自己都要感动得痛哭流涕。r
可是商陆只是转过头来看我,半晌问了句：“你真心的？”r
“真的!”我激动地发誓,“我的誓言比你的小白牙还坚固!”r
然后我看到商陆嘴角勾起一丝和谐的笑容来。r
那一刻我在心里默念：失地已收复,大家请放心。r
气氛一缓和,我就恬不知耻地扑上去揩他油,哦!这久违的嫩豆腐!r
商陆没有推开我,于是我更开心了,嘟着嘴把自己火红喜庆的脸贴到他脸上去,商陆还是没有反抗,我放开了胆子蹭。r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
这句话在我把爪子伸到他衣襟里的时候应验了。r
我小看商陆了。他虽然现在腿不便,但他还是向我展示了那顽强抗争坚忍不拔的风采,我不过一个疏忽,他便翻身压上来了。r
我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奋力把他从身上推下去,然后艰难地爬上他的身体,对上他的眼睛：“这次让我来。”r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快乐起来,可我脸皮到底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厚,脸居然发烫起来。r
我低下头不去看商陆的眼睛,慢慢地褪下他的衾衣。我们从前也曾赤裸相见过,可我却从来没有认真去看过他的腿。这一次我细细瞧去,触目惊心。r
那腿上,有十数道伤疤,虽是陈年旧伤,可依稀能看出当年皮肉翻卷的狰狞,很丑陋。他刚才自己用棍子打的地方,已经起了肿起了手指宽的一条,我光看着就觉得自己一阵腿疼。r
他的腿不自然地动了动,有些犹豫：“小茴,我……”r
这个时候,亲吻比言语更有说服力。我伏下身子,一一亲过他那些丑陋的疤痕,我能感觉到手下他肌理的颤动,眼角余光看到他修长的手紧握成拳。r
第二天醒过来,我很茫然。r
商陆很满意,他靠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我脑袋,我打掉他的手：“你是故意的!”r
“啊……”商陆微笑看我,“我是怕你不知该如何继续,所以还是自己主动点,满足你。”r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商陆说出这么不端庄的话来,半晌道：“那我真是谢谢你了。”r
“不客气。”商陆微笑,然后忽然正经起来：“小茴,我那时自保尚且无力,有心照顾你却没那资本,让你受那么多的苦,可是现在不一样,若你要我的全部,我就给你我的所有。”r
我呵呵干笑：“谁要你啊!”r
转过身,心里笃定而踏实。r
继这次风波平息后,我和商陆算是彻底解开心结了。我不用一边踩着荆棘一边品尝着蜜糖,顿时觉得世界无限美好,连带着商清珏都看顺眼了很多。r
商清珏现在每回看到我都要装出被闪瞎的样子,“嘶”一声,同时转过头去用手挡住眼睛,我鄙视他很多回,这一回在我们互相嘲讽对方过后,终于可以正常地坐下来说话了。r
商清珏很有些惆怅地望天：“我马上要走了。”r
“回白玉京？”r
“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我爹对大哥不好,可每回愧疚的却都是我。从小到现在,我看到大哥就想补偿他。那时我听说他抢了一个女山贼做老婆,一想就想到是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我白操心了,既然你们好好的,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r
我静静地听着。r
商清珏笑笑：“小茴,我对不起你,我们商家对不起你。可是大哥他不容易,你对他好一点儿。”r
我那时以为他说的商家对不起我,大概是指得到了风声却没告诉我,或者是在紧要关头划清界限,出卖我以保自己平安。其实这些我都能接受,换做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和商敬之商清珏同样的选择,所以笑笑,告诉他：“就这样吧。”r
佛说,种什么因,得什么果。r
我后来才明白,原来茫茫之中真的一切自有定数。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我和商陆,可能就会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r
商陆最近陪我睡,起得很晚。我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他在我边上躺着,很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思在里头。可是这一天,我一睁眼,商陆已经没人了,摸一摸身侧,被褥冰凉,显然是早就起了。r
我有些纳闷,梳洗打扮走出门去,瞧见整个王府的人都神色紧张来去匆匆,待客的花厅里,不少人在进进出出,那些脸孔看着很熟,是在我婚礼上出现过的官员。r
我没有看到商陆,但看到了商清珏,他的表情半喜半忧,神色很古怪,我叫住他：“怎么了？”r
他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驾崩了。前日在御花园暴毙,今天消息传到东川来了。”r
我吓了一跳。我虽然对这篡位的帝皇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我知道他上位时尚年轻,到如今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忽然间的暴毙,多少带了些不可说的色彩,显得讳莫如深。r
我问他：“那新皇呢？”r
商清珏躲开我的眼神：“不知道,皇上无子嗣,朝中各有人选,还没议定。”r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年轻的官员叫走了。一整天我都没见到商陆,倒是府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充斥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r
晚膳的时候商陆回来了。我问他现在形势如何,他面上云淡风轻,寥寥几句带过：“皇帝薨了。在议立新皇的事,无碍。”r
“哦。”我随口问,“那新皇是要从皇帝的血亲中选喽？”r
商陆忽然哽了一下,我眼看他吐出一块鸡骨头,然后淡弱轻柳道：“是的吧。”r
我也笑,那大概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