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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这一场震动朝野的风暴慢慢地卷到了东川。我们还是无能幸免。r

先是商清珏连夜打包离开,和他从前赖在府里蹭吃蹭喝的德行判若两人。然后就是商陆告诉我:“小茴,我们得回一趟白玉京。”r

“停。”我打断他,“别我们我们的,那是你。”r

“你必须和我一起走。”r

商陆好像预料到我的反应一般,气定神闲地瞄我。r

哈哈哈,我叉腰沧海三声笑,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就不走。”r

商陆也笑,当然比我文雅很多。r

“不走?留下来是去找白蔹还是继续吃莎绥草?”r

太犀利了。r

字字都戳到我柔软的豆腐心。r

我改变策略:“商陆,我不想去白玉京。伤心地,触景伤情,国破山河城春草木一片冰心在玉壶……”r

我说这话的时候商陆在整衣襟,一只手从衣领无比优雅地整到衣带,然后他一撩衣袍:“不去白玉京,那我送你去戒灵庵清修;去白玉京——”他若有似无地又扯开一点衣襟,松松敞敞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片胸膛,“我随你怎么来。”r

我愤慨:“商陆你要不要脸!美人计你都用!严重侮辱了我高洁的品格和端正的作风!”r

我一边说,一边抻长了脖子偷瞄商陆衣服里头的一片明媚春光,嗯……再敞开一点如何?r

商陆说:“就两个选择,你看着办吧。”r

我在坚持自己的高风亮节和商陆的肉体之间摇摆了一会儿,决定蒙昧自己的良知,还是跟着商陆走吧。r

其实我知道,当前形势不定扑朔迷离,他是怕我不在他身边又出什么事。我虽然不赞成他的这个动机,但我很欣赏他达成目标的手段,当然如果他能再放得开一点就更完美了。r

我对商陆说:“行。但我要去和霸气寨的兄弟们告下别。”r

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商陆小白牙闪出的一道冷光,但他最后居然同意了:“好。”r

那一刻我觉得商陆真是英俊非凡。r

我坐着马车去霸气寨告别。本来我印象中这应该是一副相顾却依依去去莫迟疑的感人场面,最不济也要红个鼻子掉个眼泪什么的,但事实是在我说出我要回白玉京的时候,冷场了。r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白蔹的表情,他本来一边和我唠嗑一边喝酒,听到我这句话,忽然呛了一下。r

他咳得真是撕心裂肺,我听着都替他疼,说:“老大,不至于吧。”r

白蔹又咳了几声,接着拿手巾擦了擦嘴,抬头直愣愣地看我:“你要去白玉京?”r

那眼神,就好像我脑袋上吧唧一下长出了一朵大蘑菇一般。r

我讪讪地看他:“嗯。”r

他还是那副死样子。r

我决定使出绝招,我指着地上:“白蔹,快看,那里有一锭元宝在闪闪发亮!”r

结果他眼神都不挪一下。r

坏了,连元宝都勾引不了白蔹了,这下事情大发了。r

我哭啊。怎么身边的男人一个个都这么难搞,像小媳妇似的。r

可没等我想出什么语言来安慰白蔹,他眼珠一转,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动起来了:“哎嘿嘿嘿,那行,那我把你留在寨子里的那些小黄书给你,你好带去白玉京看。”r

“哎?”我既震惊又苍茫,在白蔹前后判若两人的终极转变中回不过神来,觉得白蔹此人愈发高深莫测,一朵奇葩。r

白蔹大力拍我的肩:“没事儿,我刚一时没反应过来,行了行了,我这就去给你拿。”r

我抱头蹲在地上,既苦闷又迷惑。r

你看,商陆凶神恶煞霸气凌人;商清珏吊儿郎当莫名其妙;白蔹变化无常阴晴不定。r

叫人不得不感叹一句:如今的年轻人啊……r

白蔹一会儿就出来了,手上拿了厚厚一摞书,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来,随便翻开一本:“白蔹!以后你看我书的时候别吃大葱!渣子都喷上去了!”r

“肏!”他骂了一个字,跳过来敲我:“那是你吃的!老子从来不看这些书!”r

“不可能!”我反驳他,“我从来不吃大葱!”r

白蔹看了那书几眼,又开始开骂:“那不是大葱,那是你最爱吃的地瓜干!”r

我和他互瞪良久,然后一起仰天狂笑。r

然后忽然有一股凉意慢慢地升腾起来。r

我敏锐地往后一看,看到商陆正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他面无表情地扫过我,面无表情地扫过白蔹,最后面无表情地扫过翻开的小黄书。r

我觉得看到小黄书都面无表情的男人很可怕。r

于是我那余音袅袅的笑声夭折在半空中,我把突然呛着的口水吞下去,讪讪地收拾起一地的书籍,和白蔹作了最后告别,上了马车。r

白蔹把我们送到寨子口,爽朗地同我们挥手作别,然后冲着远去的我们大喊:“小丢,寨子永远在这里!”r

瞧瞧,这就是我的娘家人啊,这话多窝心,多感人!r

我喜滋滋地也和他挥手,倒是一下子冲淡了不少离别的愁绪。r

马车里,商陆嫌弃地看着我怀里的书:“云小茴,要么你下车,要么书下车。”r

我当做没听见。r

然后我听到商陆怒道:“云小茴,你怎么这么心术不正!”r

我回头瞄他:“你是第一天认识我?”r

商陆一下子哑口无言。气得一路都没有理我。r

他好像很急,我们刚从霸气寨回来,他就开始收拾东西包袱,当天下午,东川王的车辇便从东川浩浩荡荡地出发了。r

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一走,别了东川云月三千里,亦别了梦里芳菲五载余,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r

赶路的日子很枯燥。头一天,我在马车里看尽了风景,倒头就睡。第二天,我在马车里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被晃得眼花,倒头就睡。第三天,我在旁边观摩商陆下棋一刻钟,倒头就睡。r

第四天,我满脸血地看商陆:“你得给我找点儿事情做。不然我就给你找点儿事情做。”r

商陆思忖了一会儿,循循善诱地教育我:“人说修禅,便是应用正念来祛除五盖以便培育正定,所谓风雨如晦,独君心如止水,就是这个道理。我们此去白玉京,不知前路如何,正该是有这心境的时候,小茴,你懂吗?”r

……r

商陆他不仅不是从前那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野小子了,而且很显然,他在文化造诣上飞跃不是一个层次,直接超出我一大截。r

让我想想这三年来我在干什么,好像唯一接触过的读物就是小黄书了……r

和我比起来,商陆脱离了低级趣味,脱离了三俗黄暴,显得如此高尚。r

我很想附和他几句,并且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敬仰,可是我睡着了。r

我翻了个身。我自幼被父皇和嬷嬷管教得严厉,除了棋实在提不起兴趣不学以外,琴、书、画这三样说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可是这些也不能帮我摆脱国破人亡的悲剧,所以如今听商陆一说,只觉滑稽。r

商陆其实挺忙的。而且随着离白玉京越来越近,每天都有人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商陆面前,搞得我心惊胆战精神衰弱,总觉得上个茅房也会突然从马桶里冒出一个人,托了一封信:“王爷,京中密函。”r

但他总有时间拨冗来和我呆一会儿。这种忙里偷闲团聚一起的时候按理说该是温馨的,但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我们的团聚充斥了一种很诡异的很不和谐的孟浪气息,像是通奸。r

我把这种感觉形容给商陆听,被他暴打一顿。r

综上所述,从东川到白玉京的这一路,我每天的流程大约是这样的:吃早饭——调戏商陆——吃中饭——被商陆调戏——睡觉——吃晚饭。r

这样走了六日有余,我们终于到了白玉京的地界。除了我们,各路诸侯、地方上的臣子,统统齐聚白玉京。一时间白玉京挤得人仰马翻,很是嘈杂。r

我本来就没有心思看这座城池,现在更暴躁了。r

商陆挺有眼力见儿,命令车夫一刻不停地走过城区,渐渐走至偏僻安静处,我不由得好奇地撩开帘子看,远处,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静静坐落在朱雀街侧,大门口十几个奴仆垂首恭候。r

“临时拨给我的王府。也算是白玉京里的东川王府。”商陆解释。r

我心情很低落,没有去细想根由,当夜早早入睡了。r

我们刚到白玉京,就有许多官员走马观花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所以我估摸着商陆晚上不定要几时就寝,于是便自己先睡了。r

可我还没睡着,商陆就回来了。r

我瞄他:“你怎么这么早?”r

他宽衣上床,犹豫了一会儿,低低道:“重回故地,怕你多想。”r

我动了一下身子,瞪着屋顶发呆。r

他说的有些对,白玉京于我,是桌腿上被砍过的一道陈年刀疤,旁人看着只觉沧桑古朴,却不知桌子曾经受过多少苦难。r

然后我听到商陆说:“小茴,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历久弥新的伤痕,我不相信有消磨不去的印迹。白玉京于你,有回忆有故人,我……我只想陪着你重新走过这一遭。”r

我转头看商陆在烛光下朦胧的英俊眉眼,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不是说好相信他的吗,不是说好重头来过的吗,云小茴,振作起来,人要往前看!r

可是如果我当时知道往前看会看到什么,我一定戳瞎自己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