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真是一种卑劣的生物。譬如我,明知我配不上商陆,但还仍锲而不舍地肖想着他的肉体和灵魂。r
所以没过几天,我就把王襄雪和长歌海月的话抛到脑后去了。r
我们在海上已航行将近一月,沿途掠夺各个驻点港口的物资,顺便在港口驿站收取各地雪花般飞来的信件,那个眼线关于商陆的消息也在其中。r
我怀疑包金刚真的把他安排到东川王府去了,或许还是一个能进内院的小厮,因为他传来的消息由米粒大的小纸卷,逐渐变成了手掌大的雪笺纸,纸上详细记载了商陆的起居饮食,虽然信上有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说商陆最近衣带渐宽形容憔悴,如厕也没有了规律,但令我倍感欣慰的是,商陆身边一直没有狐狸精或疑似狐狸精的妹子出现。r
我把这些消息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每夜入睡前都拿出来看一看,有时候拿着这些纸张贴到胸口,未几又嘲笑自己蠢,因为这些消息又不是商陆的墨宝,也不是他的贴身物件,这种举动实在是没有意思。r
贴身物件……我灵犀一动,如果下一次给我送来的是商陆的贴身物件,岂不是比我现在对着这些白纸上的黑字来思念要带感多了？r
我为我这个想法而感到一阵激动,并进而对“贴身物件”这四个字产生了一些香艳的不健康的联想,搞得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口一阵乱跳,最后我顶着发烫喜庆的脸蛋儿去甲板上吹了一刻的海风,才消停下来,回到自己船舱里睡觉。r
第二天我把我这个想法告诉包金刚,他好像已经麻木了,逆来顺受地点了点头：“臣知道了。”然后便又忙自己的事去了。r
我不为他消极的态度所影响情绪,高高兴兴地期待我下一次收到的商陆的消息。r
我心情好,所以即使长歌海月的讽刺也不能打击到我。r
他大概是比我早一刻到了甲板,所以我与包金刚的对话都被他听了去,他暗讽我：“你倒是像游山玩水一般快活,我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为了给你们小夫妻调情制造一个宏大的荡气回肠的背景。”r
他这话诚然不错,因为我们自水路攻城的战略,这大半个月几乎都在海上度过,唯一两方交战的时候也只有我们抵达港口作物资储备的时候,但那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r
云氏皇朝自我父皇那一年起就有些后继不力,南方涝灾北方旱灾,连年春秋颗粒无收,民怨沸腾。若不是如此,商敬之也不会逮到机会制造动荡与骚乱。r
三年过去了,情形没有变得更坏,但也没有变得更好,百姓也勉强填的饱肚子而已。所以这一路来,我们遇到的沿海城池,极力顽强抵抗的并没有几个,大抵是象征性地放些冷箭与炮火,然后便开了城门。r
所以我以为长歌海月说荡气回肠,有些夸大其词了。r
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与他唇枪舌剑：“不敢当。若说快活,哪个比得上长歌公子你。日日笙歌夜夜春宵——”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少人以为咱们船上养了许多只猫捉耗子,夜夜都听得猫叫春。”r
长歌海月闻言,唇角上勾,挑出一个笑容来：“是么。”r
他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r
我心里愈发鄙视他,戳他的痛处：“说起来,你这几日如此逍遥,是晕船好了么？”r
他脸色一变,也许是回忆起那些日子被我折磨的往事,眼睛底下泛起一抹青色,咳了几咳,走了。r
在我们途经下一个港口的时候,包金刚果真依言给我送来了商陆的“贴身物件”,我打开这包裹的时候激动得鼻歪眼斜,抖索了半日,终于像是万众瞩目一般打开了这个包裹——没有商陆的贴身亵衣,没有用红绸带扎着的头发,我看到了什么!一块被啃了一口的糕点!r
我茫然地捧着这块糕点去找包金刚。r
包金刚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公主,臣尽力了。东川王府戒备森严,岂是这般容易取得到东川王的贴身物件？小伍说了,这糕点是东川王府新制的梅花糕,东川王咬了一口就放下了,随手扔在地上,被收拾书房的人捡了,小伍好不容易要来的。公主,虽是块普通糕点,但好歹是东川王咬了一口的,你凑合着过吧。”r
我泪眼婆娑地小心翻看手中的糕点,从白玉京一路传来,已然风化成了坚硬的一小块,我小心翼翼地将被咬了一口的那块地方凑近嘴巴,正想猥琐地亲一下,它碎了。r
我觉得我的心碎得和这块梅花糕一模一样,一坨一坨地黏在一起。r
而长歌海月的话则像是一道焦雷,把那分崩离析的一小块一小块彻底轰成了碎末,风一吹就扬灰,吹到海里再也不见。r
他说：“云小茴,别在我眼前玩这相亲相爱的把戏了。你看看地图,这是我们停泊的最后一个港口,下一个港口,就是白玉京。商敬之海上没有军事武装,节节败退,他把剩余的军队全押在了白玉京。你想知道——”r
“我不想知道。”我打断他,我不想把我心里的那个担忧变成事实,也不想让我现在的举止行为变成一场徒惹笑话的独角戏。r
长歌海月笑嘻嘻的：“包金刚,你还没和出云公主说么？”r
“正要说。公主,这次领兵对抗我们的是东川王商陆。东川王曾任骠骑大将军,英勇善战。此次临危受命,封一品大将军,他身后有白玉京以南浩荡一片江南稻米之乡,我们身后则是汪洋,此次背水一战,不死不休,必将有一方覆没。公主希望是谁？”r
接话的是金需胜,他从身后甲板处走来,脸色平静无波,但说出的话却像是这海上风雨欲来之前厚重阴霾的云层,隐了雷电,道道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