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以为谭铭凯回到谭家,自己去找云霞,谭铭凯却并没有进房间,他转身又出了谭家,失魂落魄地走到当初佟耀东出事的山间。r
他痛苦地看着前方的断崖,心想,那天从这儿滚下山崖的为什么不是我？至少如意能守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佟耀东!r
他疯狂嫉妒着,一时安慰自己,如意的态度就是想治好了佟耀东,名正言顺的走出佟家；一时又觉得,如意是想让他死心塌地的娶丝若,可他的心在她那里,她应该明白!r
山风吹得他浑身发冷,胸腔里的某个位置却越来越滚烫,让经流而过的血液都化为岩浆,在他的皮肤底下刺痛地流淌着,烧得他神智昏昏,不顾一切!r
我就不信!谭铭凯发狠地想：佟家那扇门就真的能让我和如意永世不得相见!r
他转身狂奔回谭家,脚步不停地走向谭夫人的房间,这段时间丝若每天都来陪谭夫人。r
果然,还没有走近,他就听到丝若的声音,她在给谭夫人说着茶园改制,以及吸储的事情。r
谭铭凯听到母亲的声音中尽是犹疑：“我听说你们动员工人们都去聚顺兴存钱的事……这些工人可是咱们茶园的根啊,要是他们的钱都握在外人手里,怎么想我都觉得不踏实。”r
“婆婆,”丝若活泼地解释着：“这种机制在上海早就实行开了,您细想,工钱发出去是死钱,投出去那就是一笔盘活的钱,就等于聚顺兴给咱们的工人加的工钱不说,我们还能从中获利,这就叫做投资。”、r
谭夫人问：“那要是赔了呢？”r
“不会赔的,”丝若道：“高秋朗签订的是保本保收益。”r
谭夫人听起来更不相信了：“高秋朗这么好？他这么做,难道不图别的？”r
丝若笑了：“图啊,他的聚顺兴不也跟着繁荣。”她说的有些心不在焉,忽然又改换了话题：“婆婆,你说今天,铭凯会给我什么答复？”r
谭铭凯没想到丝若把这个话也告诉了母亲,旋即苦笑,他怎么可能没想到,丝若不是从来每件事都巨细靡遗地报告给谭夫人的吗？r
他听到母亲安慰丝若：“甭多想,有我在呢!高秋朗的聚顺兴要是能保证你和铭凯百年好合,别说钱了,我能把身家性命存进去。”r
谭铭凯走进了房间,两个女人都看着他,谭铭凯则只看着丝若,丝若慌张地解释：“铭凯,我就是过来看看婆婆……”在谭铭凯微带讽刺的目光底下,丝若说不下去了,她咬了咬嘴唇,又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接着道：“铭凯,你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我还能等……”r
“丝若,”谭铭凯打断她：“我愿意娶你。”r
这句无疑让谭夫人和丝若都很意外,谭夫人颤声道：“铭凯,你说的是真的？!”r
谭铭凯顿然如语哽喉,可丝若已经难以自制地扑进他怀里,哽咽道：“什么都别说了,其实有这一句就够了……”r
谭夫人看着这一双小儿女,欣慰地擦了擦眼泪,示意云霞跟他一起出去,难得的高兴地道：“我日盼夜盼的,铭凯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年我们谭佟两家风波不断,为的就是今天啊!一定重新准备聘礼!这回咱们要更厚实,更风光!”r
她说得兴高采烈,云霞却不由地想起了苦命的如意,高兴得不那么由衷……r
房内的年轻人们还拥在一起,丝若沉浸在幸福中,脸埋在谭铭凯胸前做梦一般道：“铭凯,我说过我会等……我甚至都做好了等一辈子的准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r
低头看着丝若的一头黑发,谭铭凯矛盾地不出声。r
丝若完全沉浸在畅想中,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我不要求婚礼大操大办,我全听你的……你从西洋留学回来,你说,我们办一个西洋式的婚礼好不好？听说他们的新娘子都穿白色的婚纱,对吗……”r
谭铭凯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干涩地道：“……对。”r
丝若又道“……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爹娘,他们一定会高兴的,只是我哥听不见了,但我相信他也会高兴……”r
她提到佟耀东,谭铭凯终于忍耐不住地动了动,丝若立刻感觉到了,就像是被从美梦里残忍地抛回现实,丝若敏锐地发现了谭铭凯的矛盾和欲言又止。r
她退出他的怀抱,抬头看着他：“你怎么了？好像就你不高兴。”r
仍然是那双明亮得仿佛能照见自己每一丝不堪的眼睛,谭铭凯撇过头,半晌才道：“丝若,我很想去看看……你大哥,毕竟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r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真相。丝若晃了晃,空洞地道：“你还想去看看如意,对吗？这是你娶我的条件,对吗？”r
谭铭凯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转头盯住丝若恳求道：“丝若,但凡你了解如意,就应该知道,她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成全你和我；但凡你了解我,你也应该明白,我最后去看看她,也算是为这段感情告别吧……”r
丝若看着谭铭凯,看着他提到如意时眼睛里的亮光,那仿佛点明了他整张面孔……那是在她面前的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情。r
她惨然失笑,这是她选的路不是吗？她还能说什么？r
佟丝若永远拒绝不了谭铭凯,即使是这样的要求。两人一路无话地来到佟家,站在佟耀东门前,丝若头也不回地道：“铭凯,我希望……你看见如意的时候,别冲动。”r
谭铭凯心里有愧,苦笑一下：“她已经是你的嫂子了……我能给她的只有尊重。”r
丝若心里安慰了少许,正要进去的时候,门开,如意送佟夫人出来。r
四个人的目光都在空中交汇了,佟夫人看见谭铭凯一愣,如意看见谭铭凯时差点晕过去,要拼命克制着自己涌动的感情。r
丝若赶紧解释：“娘,我是带铭凯来的,他想看看大哥。”r
佟夫人心里冷笑,她能感觉到谭铭凯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如意身上,恨得咬牙道：“铭凯,如意现在是耀东的妾,你礼当叫一声二少奶奶。”r
谭铭凯的目光就像是长在如意脸上,两个人都心如刀绞,如意低头避开他的目光,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倒地昏厥过去。r
坚强一些,你是男人!谭铭凯不停地对自己说,艰难地叫了一声：“……二少奶奶。”r
如意抖了一下,蹲下身行礼,出不了声。r
看到这对年轻人折磨着彼此,佟夫人心中快意,厉声对如意道：“进去做你该做的事!”r
如意又福了福身,转身进入房间,听到佟夫人在她身后道：“耀东还跟过去一样躺在床上睡着……看与不看都一样。”r
在场的三个年轻人都明白佟夫人的意思是不愿意谭铭凯和如意相见,如意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怅惘,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想见谭铭凯还是不想见他,哪样更让她痛苦……她模模糊糊地又听到谭铭凯答道：“佟伯母,我已经答应娶丝若了,我不管耀东是不是能听的见,总该来告诉他一声。”r
丝若帮着他道：“娘,铭凯真的向我求婚了……再说,如意现在也是我的嫂子,我和铭凯也该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r
这两句话像两道惊雷一前一后地打在如意头上,即便她早有预料,昨天丝若也曾经向她述说过,此时却仍是痛得四肢百骸都不着力,像是被抖散了骨头血肉混成乱糟糟的一团,恨不得闭上眼睛再不要醒来,那样就能逃开这难熬的痛楚……r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佟耀东,心想,难道这便是佟少爷现在的感觉？这是她的报应吗？r
丝若的话说服了佟夫人,或者说佟夫人明白了丝若的用意。她同意道：“既然这样,你们去吧……但自此我希望铭凯还是少来吧,省得人家说出有悖伦常的闲话。” r
脚步声响,佟夫人离开,谭铭凯和丝若则走了进来,如意定住神,假装给佟耀东按摩。r
丝若叫道：“如意,铭凯想来看看我大哥。”r
如意回头看了看他们,他们肩并肩站在那里,男的英俊女的俏美,真是一对璧人。r
如意心痛得都快麻木了,她无措地站起来,下意地要逃开：“我……我去给你们倒茶。”r
“不用了。”丝若扯住她,使了个眼色。r
如意马上明白了,她知趣地躲避到了一边,一眼也不敢看谭铭凯。r
谭铭凯也不敢再多看她,慢慢地拖着脚步走到佟耀东的床前,轻轻地为他掩了掩被子,沉声道：“耀东,我在这世上没有几个能称之为兄弟的人,你是其中一个,而且是唯一一个和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你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就该是头顶天脚踩地,死也站着死”……可你却躺倒了……躺在这儿的应该是我,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