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汀州杜若

额娘的逝去对我们所有人的打击是巨大的，阿玛泣不成声，一夜之间白发苍苍的如同风中残叶，这段日子正值洪泽地驾崩，乾佑帝既要即位，悲喜交加都是天家，额娘的葬礼不敢铺张，简简单单的了事而已。额娘的嘱咐和殷勤的笑颜还在眼前，我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整个府邸终究没有等来因为新主人搬入的喜悦，而是人去花落的悲怆，满眼的白色和漫天的纸钱，我的眼泪已经干涸，说不出任何话语，阿玛被融羲召见过，回来时脸上具无表情，拉着我就向偏院里径直而去。

我不明所以的问：“阿玛，你这是做什么？阿玛！”

阿玛没有回答我，直直的讲我带到一处大院，郝然的四个字‘汀州杜若’，此四字充满了惆怅，原选自《九歌·湘君》中“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句意，汀洲，乃是水边送别之地。斯人远在天角，汀洲之杜若渐次成丛，而欲寄无出，亦似愁绪之与日俱增，欲诉无地，胀满了离别与深深的怀念，愁绪异常，我正诧异为何取如此如此伤心欲绝的名字之时，屋子里就传出呜咽的抽泣声，随着是痴痴的笑声，透过薄薄的窗纱纸能看见一抹倩影，地头认真的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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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低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她是我的妹妹，当年被京城所有人羡慕的英亲王侧福晋，也是最后被所有人唾弃的福晋，你的姑姑，察哈尔图娅。”

我记得小时候听额娘说过，当时生我的时候很很艰难，幸亏有一个姑姑的帮忙，事后姑姑还为我取了暮晓的名字，那时候一直畅想着这位姑姑是如何如何的人物，现在看来完完全全的天壤之别，不禁看了呆愣，远远望去她面色玉白无力，没精打采的不含一丝生气，仿佛在仔细的凝视一点，然而又找寻不到任何焦点，孱弱的身躯被包裹在素白毫无花纹底饰的单衣中，如同被笼罩在月色迷离梦幻下的仙子，又仿佛一棵柳树，迎着满室的落地白纱扶风摇摆，那些白纱张狂肆意，不时因为风儿的作祟发出‘轰轰’的响动，让人不免为她担心，会不会那些白纱掉落都能将她掩埋。纤弱的玉手在白净的宣纸上转动，最后‘簌簌’的声音嘈杂，迎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房间中的墙壁上空无饰物，只有满墙粘附的纸张在风中躁动，上面黑色的墨迹似乎还未干，每一张都写着赫然的两个大字‘鸿铮’，满屋满眼都是，近似疯狂。

阿玛的五指蜷握，关节发白，发出‘咳咳’的声音，似乎在极力隐忍着要迸发的怒火：“你姑姑当年和你一样，嫁于天家，也和你一样是个亲王侧福晋，同样也是享受被万人艳羡的宠爱，这让她蒙蔽了眼睛，这就是她相信爱新觉罗得到的结局！”阿玛似乎在对我说，也在对屋子里的姑姑说，又好像是对他自己说。我知道，阿玛刚从融羲那回来，一定知道了融羲对他的裁决，他所有的心思都付诸流水……

“我当年那么期盼着！那么相信着，和现在一样，几乎要赌上所有的身家性命去搏一回，我以为会有转机！呵，命数由天定，一点都没错！他们爱新觉罗嘴巴上说的可都真正动听，到了末了全部都不一样！说的话跟那放出的屁没什么两样！十年寒窗苦读又如何，学富五车又如何，一腔热血抱负胸怀又如何！哈哈哈……”阿玛偏狂的笑声肆意，和着狂风劲力更显狰狞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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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察哈尔家极力掩盖和回避的事实，当年察哈尔图娅为了家族嫁给英亲王，想不到因为涉及当年纳兰皇后流产一事，被迁罪其中，终了得到一纸休书，即便当年对英亲王忠心一片的阿玛也连带着遭罪，为了保全家族，阿玛对英亲王倒戈相向，但是对洪泽帝的一番忠心没有得到首肯，奋斗了一身的功勋如数奉还，还只落得蜗居冰天雪人烟罕至的盛京，守着这些一望无际的荒原。每每上京述职都被那些卑劣的官员笑话为墙头草两边倒的阿玛心中的苦楚自然是无人能去领会的，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申诉，终日把玩盆景或者借酒浇愁。而眼前这个有些癫痴的女人就是察哈尔族为何落魄于此的故事中不得不提的角色，当年阿玛极为疼爱图娅姑姑，即便族群公愤，势要图娅姑姑殉死察哈尔的荣耀，阿玛终究还是一力顶下了族群中所有人的斥责和逼迫，将被休的图娅姑姑接回了盛京，秘密安置，想不到现在又带着身边回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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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娅就这样疯了十几年……时好时坏，这都要拜爱新觉罗所赐！到了乾佑还是如此，我不愿意在等了！”阿玛喃喃自语，痛苦和憎恨凝注在他双瞳之中，“晓儿，跪下！”

我虽然不知是何原因，还是听话的对着姑姑的里屋扑通的跪倒听着阿玛的训斥，他的语气极其沉重，阴霾掩盖了往日的精明，只剩下偏执的恨意：“阿玛现在要你发誓，入宫后一切以察哈尔族兴旺为己任，不得对爱新觉罗心生爱慕儿女私情牵绊贻误大事！否则此生必受万锥刺心之痛，不得善终！”

我顿时觉得荒诞，瞪大了眼睛的瞧着阿玛，满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