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升岭寺智石和尚。
智石大师年逾知命,是升岭寺演武堂次座,辈分颇高,为人刚正不阿,性烈如火,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时人称其为怒目金刚。更难得的是力大无穷,曾一掌劈死过暴躁不止的灰熊,端的是不修禅的猛和尚!又因其极为护短,寺里寺外大都不敢得罪于他。
只见智石大师双袖甩风,火急火燎,从朱屠二人身旁大踏步走来!身后抽出一条戒棍握在手中,双目瞪的溜圆,大喝了一声:“哼!哪里走!”
朱屠听得声音便已知来者何人,上前半步,恭敬抱拳道:“智石大师,久违了。数年不见,依旧健朗!”
“好小子!莫要插科打诨!可知你身边这娇滴滴美盈盈的夫人,是那蛇蝎的心肠!阴毒的冷血!”
“大师说笑了。”
智石双眼狠瞪着傅秒秒道:“哼!还不知悔改!朱小子!念在你我曾经有过并肩作战携手除魔之情,老衲奉劝一句!先前念你群妖环伺,**障目,而今恶海无边,血债累累,还不快快忍痛割爱,回头是岸才是!”智石将大头大耳转向朱屠又尊尊教诲道:“你与老衲也算是忘年之交。曾几何时,仁爱无双的妙手朱,江湖上是何等明镜通达,又怎可被一妖女迷惑至此?”转眼又瞪着傅秒秒道:“这妖女狠辣无比!将我演武堂同善同乐两名弟子砍去四肢,挖去双眼,直至全身血液流干,扔在寺外!如此蛇蝎阴毒,绝不能容于世间!”
朱屠正要答话,身后夫人扯了扯自己手指。
实在是傅秒秒听得这大和尚一口一个妖女,一口一句冷血,早就不耐烦了。上前一步,从朱屠身后走到身前,接过话茬呵呵笑了笑,道:“兀那么大个和尚!分不清是非曲直也就算了,还如此不知羞!也不怕人笑话。”
“妖女!你丧尽天良残忍狠辣还不自知!说甚分不清是非,莫不是当我们正道各门派都是痴傻?种种罪证皆在!还想颠倒黑白?哼哼!是怕你家夫君识出了你娇艳在外丑陋其中的面目,恐到时独木难支吧!”
“哧”傅秒秒掩嘴笑出声来。
“大和尚!我可是识得你的。都说咱们怒目金刚智石大师,脾气那叫一个火爆。别的和尚还会劝人向善,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可咱怒目金刚就不一样啦。向来都是直接动手,以武服人呐!”
“今儿大和尚你,可不太一样啊?”傅秒秒接着说道:“嘻嘻,大和尚现在绕来绕去,却不顺着心性用雷霆手段当场厮杀。小女子想了想,嘻嘻,该是大和尚功力不济,趁机回转养气才对吧!哼,久闻升岭寺的‘三丈凌峰’是一等一的轻功身法,大和尚急着施惩于我,用此追杀,可真是下了大本钱呢!”
“哼,那又如何?跳梁小丑,焉用阔斧!看掌!”智石心事被揭,有些恼羞成怒。
“大师,且慢!”朱屠略一动身,便挡在了傅秒秒前面。
“智石大师,还请听我一言!往日大师与我曾经同仇敌忾卫道出魔过,放浪形骸时也曾俯首接耳称兄道弟过。朱某实不愿与大师为敌。再说到内人秒秒,行事欠缺思量,手段过于残忍,确是大恶。可这些皆是因我试毒而起!我是她的夫君,自古妻之失夫来担,任谁想要伤她一毫一发,都需踏过朱某尸体才行!”
朱屠回望了娘子一眼,接着道:“大师用‘三丈凌峰’赶路,内劲所耗颇大,可徐徐回复,并不急于一时。我听内人刚说起‘分清是非曲直’,想必贵寺同善同乐两位小师父还另有隐情,正好趁此机会,判个孰红孰黑。”
傅秒秒本不想与大和尚辩解什么,不过她深知夫君心意,又回想到升岭寺抓的这两个秃驴,真真可恨该死!
于是对着大和尚说:“大和尚,好叫你知晓。你这两个小弟子,叫什么同善同乐的,长得挺眉清目秀的,功夫也是挺不错。只是你绝想不到,这俩麻衣小僧如此色胆包天!明着去岭南村化缘,功德箱满后竟又糟蹋农夫李大之女,逼得人家少女投河自尽。若不是我刚好路过,你这两个好弟子就该把前去讨要说法的李大给打死了!哼!清修升岭寺却包藏如此淫yin
子,淫yin欲熏心,还妄想调戏老娘我!如此败类,我只挖了他们双眼,截了四肢,已是大大的仁慈了!”
“如此歹毒!还妄称仁慈!”智石努力调息,理了理头绪:自己这两个弟子,根骨都不俗,自己也颇加照拂,每每化缘归来,两人都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当时只是有所狐疑,不曾在意,此时想想,怕真有此事。
想多拖点时间,智石嘴笨道:“况且死无对证!仅凭你这妖女之言,还想取信与人?”
“大和尚,你那两个淫yin徒死有余辜,这事儿还有岭南村李大为证,还用得着取信与你!”
朱屠已明白了大概,对智石又拱了拱手。说道:
“智石大师!您是出家之人,当知佛家有言‘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其一,内人秒秒行事狠辣,以恶治恶,实为不妥。其二,此番上山讨债之人,十有八九皆如大师两位弟子一般是另有隐情。其三,秒秒个性执拗,近三月所为大半事出有因,出手有度。”
朱屠表情异常严肃接着说道:“有此劫难,皆源起于我,一切应归咎于朱某沉溺练毒疏于管教。朱某当领其罚!只是,蛤蟆山此番山门全灭,众门派怕也是死伤惨重。朱某此番退路全无啊。”
此地已临近荒毒山脉,天空中青烟袅袅,已见不得几只寻常鸟兽。周围很是静谧。
朱屠仰头望天,眼神坚毅,目光似是能穿透这略有微毒的青烟和顶上重重的云层,说道:“大师,你我联谊之情极深,请谅解朱某重担在身,无法舍己还债!还请尽快恢复内劲,朱某愿受大师全力两掌,绝不护体相抗。已赎大师两位逝去弟子之仇并还众家之债!此两掌过罢,朱某会倾己所能,护住妻子!纵有复仇者,也甘与世人为敌!虽死不渝!”
傅秒秒听罢花容惨淡,她本意是挑明智石不计成本追赶而气力不足,此番挑衅他绝尝不到好果子,自己二人也可轻易逃脱。退而求其次,哪怕光明正大让这大和尚恢复了内劲,也难挡二人联手。可夫君却。。。
傅秒秒知道自家夫君说一不二,才止住了的秋水,无奈又开始泪眼婆娑,可怜巴巴的看着夫君:“相公,呜呜～”
智石开始犯愁了,他敢孤身前来,实在是与妙手朱屠两人惺惺相惜,彼此之间互相信任。此番哪怕无法手刃妖女,也不至于在朱屠手中丧命。岂知朱屠竟坚决如此!自己与朱屠功力堪堪伯仲之间,倾力而为下,一掌之威劈石裂金如同捏蚁。有‘养生罩’护持的朱屠或许不怕,可要他撇去内劲全无抵挡,世间又有几个人抗的住?更遑论两掌!不啻于让他自费武功!
智石怔怔的看了朱屠半响,将手中戒棍放下,捋了捋宽大的袖口,对朱屠道:“我那两位寺内弟子业已魂归佛塔,无论如何,都要有所交代。至于其中曲直,我回去自当查实。哪怕他二人当真犯下孽行,这妖女越俎代庖,视我寺规如无物,欺我升岭无人!也必将严惩!如此,两掌化一掌,只需你接我一掌!升岭寺便不再追究!至于你小子是生是死,一切听天由命。”
“大师仁慈!就依大师所言。这一掌可是朱某代所有正道受害者而承,还望这掌之后大师能回去查明内情,并告知各门各派,也想为内人澄清蛇蝎之名。”
“朱小子!若是你受不过这一掌,那后面的一切,可都没半点着落了!”
“朱某甘之若饴!”
随着朱屠话音刚落,“般若掌!”智石成名一掌已出,瞬息间掌风袭来,朱屠身上丝丝缕缕的破烂上衣被撕扯剥落。傅秒秒花容失色一声尖叫“啊!不～要～”的声音被掌风吹破,拉的好长,好远。
只见这掌打在了朱屠左胸,朱屠也随着这一掌,被打的好远,拖的好长。
“啊,噗!”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随着远处朱屠的一呼一吸间从嘴里吐出。朱屠再也难以支撑这身躯,无论怎样的意念支撑,也是起不来身,躺在地上。
“夫～君!”傅秒秒如遭雷击,疯魔一般朝夫君跑去。
智石也看到了朱屠的状态,确实这是自己十成功力的一掌了。智石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口,声音加持了内劲,嘹亮无比:“朱小子!你听着!回去之后,我会将各门派被害之人,一一细查!若你所言不虚,我自当为你正名!竭尽所能!”智石慢慢的转身,头也不回,大踏步离去。
傅秒秒已趴在自己夫君身上,埋头痛哭,声音几近沙哑:“夫～君～呜呜～夫君～呜呜～”
。。。
“夫～”
“呼,夫君在呢。”
“咳咳,压死我了,娘子重了许多呢。”
傅秒秒满面泪滴,猛的听得夫君说话,已是惊喜!这语气居然沉稳有劲,喜得更是还有余力撩拨自己:“咦?夫君,你,你?你!”
这边黄钟率众人往荒毒山脉围拢,始终不见妖女二人踪影,正自纳闷,突然看到前方一人快速袭来,定睛一看,是升岭寺智石大师,只见他施展‘三丈凌峰’迅猛往众人处敢来,黄钟怕有甚闪失连忙迎上。
智石停住身法,凌空一跃,跃至众人面前,双臂大张,示意众人停步。然后将自己一掌击毙朱屠之事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智石神色自若,声情并茂。可众人岂肯信他?纷纷叫嚷起来!
中有一人,赤面黄肤,手握铜锤,其兄也是被妖女所害,特前来报仇,嗓门也甚是洪亮:“妖女如此奸诈,岂肯让朱屠白白受你全力一掌?哼!况且朱屠功力高深,又能被你一掌击毙?呵呵!升岭寺大和尚!原是欺世盗名之辈!再说,在场诸位!那可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能被你诓骗?恁得可恶!”
智石也不搭理,将话说完便道声告辞,领升岭寺一批武僧扬长而去。
黄钟姚智二人倒是见怪不怪,这大和尚与朱屠交情不浅,虽知朱屠性情或许真会如此,但又怎能如此轻易便死于大和尚之手,只好带着焦躁的众人加快脚步,火速追赶。
途中黄钟问了姚智一句:“升岭寺的智石大师,脾气甚是火爆,不过也是粗中有细,心念活泛之人,虽比不得姚神仙你,可他也算占了半个智字。不知姚神仙觉得他的话有几成可信?”
姚智只回了两个字:“都信!”
黄钟再无二话。
。。。
“夫君呀,夫君～这大和尚的‘般若掌’威力那么大,也是最能破坏六腑内劲的掌法了,怎么就没啥事呢?”傅秒秒昂头想了想又道:“难道这大和尚还真不赖?手下留情了!”
“如今仇怨甚深,势同水火,智石出手又岂能留情?嗯。。不过说到底,这一掌也是想给我一丝生机的。”朱屠捋了捋妻子乱糟糟的发丝接着温声道:“智石本意该是要费去我的内功,令我重伤,无法动弹。我的好娘子呢又舍不得离开我,这样下来,我们便会被赶来报仇的人轻松抓住了。又因为这些人当中有不少受过我恩惠,领头的还是我师叔,念在我功力尽失废人一个,或许可留的性命。”
“那我该被千刀万剐了!哼!臭和尚!还想着你的好呢!原来这般阴险!咦?夫君?既然没有手下留情,那你怎么没事呢?”傅秒秒又问道。
“多亏了泰山灌注的五成毒功!与我体内原有的杏斋内劲彼此相冲,难以化为己用。若不得其法那只会反成祸害。适才智石这一掌将相冲的两种内劲打散,偏又留了余地不至于伤及內腑,无形中让两种内劲彼此交融,重回经脉。让夫君我因祸得福,毫发无损不说,功力也是大涨。”朱屠信心倍增,看着怀中妻子,愈发怜惜:“娘子,我记得姚师叔曾跟我说过,说斋里一位师姐,师叔说她怀了九个月的儿子,人却傻了九年!娘子你怎么看?”
“嗯???你居然说我傻!。。。”张牙舞爪的傅秒秒顺着夫君肩头扒了上来。
这边智石回到寺中,立马着手查探岭南村之事。发现事实果然如妖女傅秒秒所说。又细细搜寻其他被害之人的所做所为,竟都是些江湖败类,蛇鼠一窝。结果当真令他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智石登时懊悔不已。急忙回头打听朱屠现状。听得回报的小僧说,当时一行高手围攻朱屠夫妻二人,反被朱屠杀出重围,逃进了荒毒山脉。朱屠背负妖女,左手使毒,右手使力,叱咤群雄,无人能挡!连龟灵派黄钟长老都中了毒劲,旧疾复发,回龟灵派疗伤去了。余下众人仍不死心,已在荒毒山脉入口守了二十多天。有性急者进入山中,不多时便中毒倒毙,隔着毒瘴隐约可见。荒毒山脉被浓郁的灰色毒云笼罩,毒云毒气只拢不散,甚是诡异。如此僵持至今。
智石听罢,既奇且喜。。造化弄人,随他去吧。
杏斋骄子‘妙手’朱屠,翻手成魔!
背道武林!践踏道尊!终成魔头‘阴阳手’!
武林中引起了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