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田吉一大早离开村子,不惜脚力,只三四个时辰便到了宜城。
过了城门后,田吉并不着急。十数年未曾出谷,纷乱过后的景象已与田吉游历之时有了很大的出入。
田吉需要谨慎查探。朱肉之事连累了一个村,这手笔不小,背后定是有极大的势力作祟,小小宜城哪能踢得朱肉这块铁板。
旁人不知,只晓得朱肉治病救人,神医之名有口皆碑。可他田吉如何不知?
朱肉,何许人也!自己的师兄在执掌辟荫谷之前已是其手下败将,此乃田吉亲眼所见。
江湖中以武会友屡见不鲜,二人脾性相投,情同手足,也免不了切磋一番。只二十回合,朱肉便以一指之力,破掉师兄胸前护体内气。
辟荫谷博众家之所长,通晓各派武学。田吉当时便已看出,朱肉这一指,非同小可!乃是杏斋一派绝学回叶指。
而能破师兄内力的回叶指,在杏斋内,恐怕只有斋主陆一品,其师弟朱屠以及几位斋老了。
朱肉,便是杏斋朱屠!
‘妙手’朱屠!也是后来的‘阴阳手’朱屠!
杏斋是世间药院,奉神农氏为祖,受世人景仰。
朱屠另辟蹊径,以毒入药。自认药理与毒理相通,以此破顽疾,颇有成效。
而后因缘际会结识了其妻子,蛤蟆山‘老毒物’傅疯之女傅秒秒。
‘撒甘霖悬壶济世,抛绣球蛇蝎美人。’
这段孽缘,也成就了朱屠阴阳手之名。
傅秒秒亭亭玉立姿容姣好,嫁与朱屠后,更是用心操持全力服侍,朱屠甚为欢喜。
成亲后两年,朱屠在一次为武林中一豪门长老医治内伤旧疾之际,偶然发现,有些奇毒有催生内劲,激发潜力之效,还有些竟可使已死肌体复生活力。
朱屠欣喜若狂,毒虽危险,可若施之以方,那生死人肉白骨,便不再是句空话!
回来后,朱屠将想法告知了夫人,两人思虑许久,决定效仿祖师神农氏,大胆试毒。
二人搬至婆家蛤蟆山。蛤蟆山西北边是连绵的数个无人山脉,其中毒沼毒气毒瘴取之不尽,山有各种奇毒怪毒,中者立时毙命。便是岳丈傅疯这位蛤蟆山主,也不敢轻入。
朱屠与傅秒秒一同前往西北山脉,采收不同毒物,两人都是用毒晓毒之人,此行也并未发现其他异常的危险。如此数次之后,傅秒秒便出门采集,而朱屠则留下配毒。
确实配制出了不少药性平和且互不相冲的混合奇毒。
问题出来了,如何验证其催生内劲的功效呢?
朱屠想尽了办法,绞尽了脑汁。
活畜家禽可证肌体复生祛除旧疾。可催生内劲,只有内功不薄的习武之人才行。如何找的出这多愿意试毒的江湖高手?
朱屠所制的混合奇毒,看似彼此间平和共处,一遇内力便可能一瞬迸发,顷刻间夺去所有生机。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是施之于人体,毒性繁复难理不说,种种意料之外的事也都可能发生。
难道要用自身来验毒?
傅秒秒心知肚明。眼见丈夫日渐忧愁,间或呆坐两日,也不进食。眉眼中也再没了往日的激情。如此一月有余。
这一日,傅秒秒给丈夫带来了个好消息。
有几名花间派好手,因江湖恩怨与仇人打杀。深受重伤,四肢被斩,眼珠被挖,舌头被割,抬到朱屠处时,血近流干,人近归天。
医者岂可见死不救?既然寻常手段已无力让这些人活命,傅秒秒劝丈夫用毒法医人,或可回天。
朱屠哪有不依之理,立马着手救人。先用药汤吊人三日性命,再徐徐施毒。等三日一到,仍无一人得活。对此朱屠也颇为无奈。
此后数日,朱屠又复归浑浑噩噩,傅秒秒心念爱郎,如法炮制,又找来了几位同样情形的江湖好手。
朱屠沉浸在疗伤治人和配比毒素的状态中,却始终没找到行之有效的方法和奇毒配比,对伤患的需求变得越来越大。每每需要佐证之时,夫人都能将将满足朱屠的需求,让其颇为欣慰。
直至四个月之后,武林各大门派围攻蛤蟆山,朱屠才猛然醒悟。
原来自己的病患,全是夫人通过各种卑劣行径强行掳上山,并断其四肢,灭其言语,供以自己试毒而来。
面对各大宗派豪门的咄咄逼人,扬言要血债血偿,并将傅秒秒挫骨扬灰!岳丈傅疯显然早已知晓此事,并倾尽蛤蟆山所有可战之力保全傅秒秒。
蛤蟆山以毒功闻于天下,素来行事不怎么光明磊落,只因偏安一隅且未做过危害武林之类的出格之事,才得以生存。山中弟子皆会用毒,得山主号令后,全力杀敌,使得正道门人伤亡颇大,恨意更深。
最终几大门派长老出手,荡尽蛤蟆山喽啰,攻至殿前。
彼时傅疯立于山顶殿前,护住身后女儿,山顶常年笼罩的乌云散开了些许,傅疯抬头望天,有数道阳光透过云层缝隙射在大殿之上。
转过头,傅疯问女儿道:“秒秒,你可曾有过后悔?”
傅秒秒泪水早已打湿衫领,哽咽道:“爹爹!孩儿,不孝,孩儿愧对。。。”
傅疯伸出手压了压,止住了女儿的话。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白皙脸庞,眼睛里透露着痛苦却坚毅的神情。
傅疯知道,自秒秒母亲过逝后,这是女儿唯一一次为自己流泪,虽然这泪水,她这个爹只占了一半。
可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