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诗贝一眼就看出来,天狗不是苏夜,应该也不是她的哪个熟人。而单纯分析这所谓“恰好路过打抱一个不平”的借口,实在可疑得吓人。
说不定是狗咬狗?拜托,一定要是狗咬狗。汪诗贝觉得自己有一点儿对不起天狗先生。不过,在日本的神话传说里面,大天狗也没有善良到哪里去……
我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汪诗贝自我安慰着,突然觉得脚下一沉,迈不动步——她低头一望,风间朵不知什么时候从矮几底下爬出来,一只手里虽然还抓着半只豆腐包,里面肉馅露出来,另一只手却抱住了她的一条小腿。
“你……松手!”汪诗贝急道。
“你、你是诚的任务,你逃跑了,会给诚添麻烦。”风间朵抬着头,用明亮的大眼睛注视汪诗贝,神态怯怯的,语声非常坚决。
“松手啊!”汪诗贝生怕惊动松平诚,压低了声音叫道。她努力挣了一下,但没想到风间朵小小的身体里竟蕴着好大的气力。她反倒被抱得更紧。
“不、不松……”
“你不松手,我……”汪诗贝急得不成,道,“我可踹你了!”
“不松!”
事态紧急,但汪诗贝还真没法忍心用力去踹一个梳着西瓜头、而且特别努力的小姑娘。她只得撤回一只脚,蹲下来,想要扳开风间朵的手。
“松手啊……”汪诗贝试了两下,惊呆了,“你力气好大!”
“嘿嘿……”风间朵露出甜美的笑容。
“我没有在夸你!”
风间朵低下头,有些气馁。
“你那个松平诚是坏人……好好好,就算他是好人,你松手,放我走,行不行?”汪诗贝哄着风间朵。
风间朵坚决地摇头。
“我请你吃东西!吃大餐!中国菜!”汪诗贝口不择言。
“好啊!好啊!”风间朵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现在吗?”
“你得先放我走!”
“你是诚的任务!我不能放的!一定要等诚完成了任务才行!”说着说着,风间朵迷惑起来,“可到那时候,你就一定已经死掉了啊。”
“吃不到中国菜……”风间朵顿时沮丧了。
汪诗贝坐倒,屈膝,起脚,毫不留情,狠狠踹向风间朵的脸颊。
此刻,庭院中,松平诚已将天狗逼至围墙墙根。大般若长光下部紧压竹刀刀鐔,雪亮的刀刃冷森森地挨住了天狗鲜红的长鼻子。
断壁残垣之下,两人靠得很紧,肩膀靠着肩膀。
松平诚低低地道:“陈卓,你要背叛组织么?”
陈卓一扬头,放声冷笑。
有一张天狗面具阻隔,似乎他性情也有所变异,三分书卷气仍在,却狂放得多,透着诡异,慑人心胆。那天狗赤红的鼻子,隐隐放光。
“松平大人,”陈卓语气不善,颇带着讥讽意味,“我做的也是组织的任务啊。”
“嗯?”松平诚一惊。
“不过,想来想去,你可不是那种肯低下头来、乖乖配合的,所以,就别怪我直接下手抢了!”
说完,陈卓突起一掌。
松平诚待要不管,趁陈卓出掌之际将手中大般若长光下压,却陡然想起一事,触电似的,急急后退,也将刀光乱舞,在身前旋成急转的风车扇叶,加以阻拦。
仍迟了半步。
“混账!”松平诚脱口骂道。
陈卓指尖自下而上,扫过他左肋。
松平诚踉跄退开七、八步,闷哼一声。左肋下,米黄色的风衣竟瞬时凝结,变得冷硬。
是冻气。
寒意侵蚀。松平诚使手一拂,左肋处风衣片片碎裂,里头衬衫也跟着碎了,碎片噼噼啪啪地掉下来。
露出内里肌肤。
瞬时间肌肤由红肿转为青紫,又转为紫褐,隐隐泛黑;一滴一滴的淡红血液随之外渗,骇人已极。
“好招!”松平诚猛抬头,盯住陈卓,“还真是,名不虚传。”
“三级冻伤的滋味不好受吧?”陈卓嘿声怪笑,“霜杀!”
松平诚默默举刀,刀光一抖,带起一溜血珠,跳上半空。陈卓冷然端详,面具下脸色微变。
——松平诚居然自伤!
他一刀豁开自己左肋!将被“霜杀冻气”所伤的那块肉,直接削了下来!
紧接着,陈卓瞳孔收缩。他眼睁睁看到,松平诚肋下,带血的肌肉伸张蠕动,如同春苗发芽,一丝丝地往外拱!
吓人的伤口,眨眼间竟平复了!
松平诚肋下漏风,肌肤红里透白,被清晨料峭的春风一激,起了极微小的鸡皮疙瘩。陈卓却笑不出来:
“……你就是那个‘再生者’?”
松平诚一刀飞砍!
刀势悍猛,一往无前——但听“呜”的一声怪响,庭院里的空气在这一刀之下,竟像拥有了肉眼可见的形式,气浪排开,被刀锋劈砍成两半!
“里·真空式!”松平诚发出大喝。
“叮”
一声轻微响动,像锋芒毕露的风刃,一下子掠过了某种细长的东西——例如冬日,雪后天晴,屋檐下一排冰溜子里似断不断最脆弱的那一根——将它轻轻斩下。
“啪嗒”,有什么东西掉了。
庭院内,两人交手一招,然后不动。
松平诚保持马步向前、持刀下劈的姿态;陈卓身如玉山挺立,站在松平诚身侧一臂之外,右臂伸平,手中碳素竹刀也平平伸直,呈个“一”字。
碳素竹刀断了。
刀头三寸被大般若长光啮住,削落,一截青黄竹段掉在庭中灵璧石上。
松平诚意态沉凝,殊无喜色;而他握刀的手肌肉泛白、青筋暴起。
陈卓突然松手。
碳素竹刀落地,发出“噗”的怪异声音——这被削去三寸刀头的竹刀竟在落地时一颤,变得粉碎!
一道沁骨的冰寒冻气由竹刀残骸中袅袅升起,庭院顿冷。
“好一招‘冰杀’!”松平诚叫道。
“不如你的刀。”陈卓低低地道,“松平大人,只论剑术,我不如你。”
——话音未落,大般若长光明亮的刀锋上蓦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冰纹!
松平诚手腕一抖,冰纹蔓成冰晶,冰晶四溅,碎成漫天星尘,朝阳一照,升华无踪。
松平诚转过身来,横刀在胸——大般若长光毫发无损,但他的手上皮肤却由泛白而红肿,起了冻伤。
“用异能打断你的我流剑术,是我不够讲究。”陈卓道,“本来,我真的很想避免无意义的战斗,可惜事态起了变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处理……你这个意外……惊喜?”
“什么?”
陈卓瞥了一眼旅馆房间里仍与风间朵纠缠成一团的汪诗贝,确认这边的语声还传不过去,续道:“现在,我有了非得跟你拼上一场的理由。”
松平诚冷然举刀过头,手掌伸开又握紧。
“你竟是‘再生者’!要知道,传说中器灵觉醒时最难获得的异能里,这可以排进前三席。”陈卓心悦诚服一般赞道,接着,话锋突转,“可是,你有这样的异能,又身在总部,却只比我高半级?还要出这种……狗屁的外勤?”
“陈卓,你想背叛组织么?”松平诚听出了弦外之音。
“我不敢。”陈卓摇头道,“只不过,我以为组织把我定位为管理者而非战斗员,是因为我藏了拙;我还以为,凭我的‘三杀之术’,哪怕跟四御之一、东方守:织田老鬼都有得一斗。”
“狂妄!”松平诚道。
“是么?恐怕是的啊!”陈卓叹道,“如果我连你都打不过,那就证明,我过度高估了我对组织的价值,却低估了组织对我的。这么一来,我就得重新审视我对组织的忠诚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