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收敛一下。”苏夜提醒道。
“你变一个我看看呗？”汪诗贝好奇死了——抛开私人感情，考古学家的血液正躁动不休！她围着灵犀直转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禁不住问，“灵犀，我淘回来的那条链子呢？链子变成什么了？”
“苏夜，你的女人，你管不管？”灵犀翻着白眼。
“我管。”苏夜拉住汪诗贝。
“别闹！我在做正事！”汪诗贝直甩手，想把苏夜撵走。忽然，她又想通了，反手抓住苏夜，急道，“你不是那什么御灵师吗？那你让她变一个！快！”
“哪什么御灵师？”苏夜哭笑不得。
“没门！”灵犀抬头，把鼻孔对着汪诗贝，和苏夜。
汪诗贝把视线转向陈青。
陈卓拦住她。
“小汪，现在你清楚了。”陈卓道，“松平诚找你，是为了你淘到的那条链子。现在，链、锤合一，器灵觉醒。舞阳苏家唯一传人苏夜已经执掌心锤灵犀——就是说，你对松平诚没有用处了。他不会再找你。”
汪诗贝把思路转回来，多少松了口气，但仍不踏实。她皱眉细细思索，一边说道：“其实我怕的是那个小姑娘。我总觉得，她比松平诚更……更……”她想了半天，形容不出，索性又把话题一转，道，“他们不找我，可是会找你们，是吧？那还不是一样？”
“贝贝，我觉得你可以……”苏夜话说到一半，就觉得汪诗贝投来的眼神比陈卓的冻气还冰，只好讪讪地停下。
苏夜知道，汪诗贝不会独个儿离开。劝也没有用。
我终于还是把你拉下了水。苏夜默默地想道。他苦苦一笑，想大骂自己是头蠢猪，但心田里仍感到一丝甜蜜。
旋即众人返回，在陈卓的办公室内围坐，灵犀拣了一瓶昆仑山矿泉水，心不在焉地把瓶盖拧开又拧死。
“苏夜。”陈卓迟疑一阵，开了口。但没有说下去，只是坐在那里显得手足无措。陈青伸手过去，与他相握。
苏夜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也许他是故意营造出这样的气氛。苏夜努力把陈卓往坏处想，但没成功。他知道虽然陈卓是有企图的，可这企图本身并没有错，甚至像是某种美谈，古人会写到话本里，然后长久流传。
而且，陈卓至少对他毫无恶意，这看得出来；陈卓对他的欣赏也看得出来。
雪中送炭更是非止一次。
今天或许是个说实话的日子。可是不是个好日子？
“用血祭吧。”苏夜叹道。
“什么？”陈卓顿时坐直身子。
“陈卓，今天，我交个实底出来。”既然说了，就说完。苏夜抬眼与陈卓对视，“用舞阳苏家的办法，能让青霜剑再获新生……而且，不用再等上五年。”
“你刚才说，血祭？”陈卓握紧了拳头，追问道。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感情，可眼睛已经发红了。
“青霜剑最大的问题，是由内而外的。剑身的损伤固然严重，但依我家传典籍记载，器灵完全可以自行修复，最多，速度慢一些。也几乎用不着锻造师出手。”苏夜似乎决定从头说起，“其实这跟人得了感冒后的自愈是一样的，吃药，一星期，不吃药，也是一星期。该好就好。”
“但是阿青——”
“她魂魄有伤。陈卓，你跟我说过，青霜剑初成，便经历了大战——可这本就是运使器灵的大忌！以天魂、地魂强行接驳后天之器，纵是匠师手段当真冠绝天下，也必会耗尽魂魄中先天灵性！是故，器灵若成，决不可轻动，必先令其修养精神——时日愈久，愈见效力……青霜剑，先天不足。”
苏夜认真讲解，措辞不由自主地沾染起几分古意。
灵犀在一旁用手托着下巴看他，不知想起什么，竟出神了。
“你还告诉过我，说王僧辩与陈霸先那一战，青霜剑再一次受损，而且它的历任主人都不知爱惜。重重暗伤，积累到了现在。说穿了，积重难返，不下猛药，只靠自愈，怕是没有希望。”苏夜将目光投向陈青，稍稍更改了口吻，“我猜，你并不能随心所欲地现身出来，是不是？”
陈青点头。“是的。”
“阿青……她每天至少有一大半时间陷入沉眠。”陈卓道，“而且，时间越来越长。我七岁认识了阿青，那时她能保持清醒大半天——大约是18个小时。至今十九年，清醒时间与沉眠时间已掉了个，并还在加速……再这样下去，阿青坚持不了太久。”
“也未必啊。”灵犀突然插口道。
“灵犀的意思是……”苏夜想打断灵犀，没能成功。
灵犀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天魂、地魂有损，本来就该去睡觉啊。一觉睡个五百年，五百年不够，就一千年，然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瞥了陈卓一眼，鼻子里哼哼着，道：“就是在这儿坐着的某个人，到时候连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五百年后，我的骨头也化成灰了！”苏夜轻轻打了灵犀脑门一下。
“前辈，”陈青忽然开口道，“那是不行的。”
“怎么不行？”
“因为，我不想与他分离。”陈青用清冷的语调说话，神态自若，天经地义似的。
“喂！你是器灵！你——”灵犀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叫道。
陈青与灵犀对视，目光静如古井水。
灵犀愕然。
片刻后，她把身子缩进沙发里，一声不吭了。
汪诗贝却蹙起眉头。
房间里没有声音，可是，在这沉默里，仿佛有数种激烈的情绪正在激荡。
“陈卓，你知道‘五脊六兽’吗？”又过了一阵子，苏夜忽然把话岔开。
“这是俗语。无聊，没事做，憋得难受，有非分之想，忐忑不安。”陈卓略一迟疑，答道。
“我说的是字面意思。”苏夜道。
“哦？”
“贝贝，你来说吧。”
于是汪诗贝接过话头。“五脊，是指古时硬山式建筑——例如宫殿之类——的屋顶的屋脊，包括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六兽，指的是垂脊上排列的‘蹲兽’。建筑等级不同，蹲兽的数量也不等，最多，有十个，在故宫太和殿。”
陈卓静听。
“这十个蹲兽分别是：龙、凤、狮子、天马、海马、狻猊、狎鱼、獬豸、斗牛，行什。”汪诗贝续道，“可基本上，都是传说中的动物——‘行什’的形象干脆就是雷震子。根本没处去找。”
“苏夜，你是说……血祭？”陈卓眼前一亮，“用‘六兽’的血？”
“凑不齐的。我想来想去，跟古书里能对的上号的动物，咱们能找得到的，只有天马和狮子。这还是建立在你是土豪的基础上——否则，连狮子血也难弄到手。而其他的，都没太有希望。试想，你当然不可能拿体长不超过30厘米的海马过来充数。创出血祭之法的古人不会原谅这个。”苏夜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卓沉声问。
“……但你可以多多留心。”苏夜正色道，“从我跟灵犀见面那天起，我就信了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果有一天，你能凑齐‘六兽’，一定是所有御灵师的福音。”
“我只顾阿青。”陈卓哼了一声。
“当然。”苏夜点点头，“所以只好用‘六畜’之血来代替了。”
“六畜？”
“马、牛、羊、鸡、犬、豕……最后这个，用野猪吧。其他的，也是越有灵性，就越合用。”苏夜叹了口气，“修复青霜剑，我要用六畜之血。心头血。”
“你在这里等着。”陈卓长身而起。
“等一下！”苏夜脱口叫道。
陈卓扭头回望。
“你……”苏夜内心明显挣扎了一番，才道，“陈老板，凡事欲速则不达，急功近利，从没有好结果。你心太急……心太急……”
苏夜接连重复两遍，才又续道，“况且，你手也狠……我很害怕会出事。”
“放心。”陈卓沉声道。
苏夜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陈卓快步离去的背影，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