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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缘之所起(2)


  朗星见状大感无奈:“真不知你哪儿来的菩萨心肠!”他口中虽如此说,到底还是将受伤男子背到自己背上,想了想,又对鸾夙道,“带着你太受牵累,万一他的仇家追来,我还要分心照顾你。咱们分开走,我的把握也大一些。”

  鸾夙立刻应下:“好,你照旧抄小路回去,我装作花客,绕去正门。”

  “这回可好,‘南熙第一美人’没瞧见,倒瞧见一位‘活菩萨’!”朗星调侃鸾夙一句,又冲她指了指去正门的路,两人彼此嘱咐一番,便分道扬镳。

  鸾夙强作镇定,按照朗星指的方向走,可走了片刻却有些迷路。她放眼望去,见四周阴森人寂,荒凉不堪,别说正门了,连个偏门都没瞧见!

  鸾夙越看越觉得害怕,暗骂朗星指错了路。她正考虑是否该原路返回,谁知此时,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在她背后幽幽响起:“兄台找谁?”

  甫一听到这声音,再瞧着眼前荒芜的夜景,鸾夙着实吓得不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她连忙回首朝身后看去,但见皎洁月光之下,有一年轻公子着黑色锦衣,正轻轻浅浅地俯首看着她。

  鸾夙迅速打量眼前此人,见这黑衣公子凤眼狭长,双手负立,气质魅惑,风流自成。旁的不提,单是那一双流溢光彩的幽潭深眸,便足以惹人沦陷。

  许是被这月光氤氲所致,黑衣公子美虽美矣,却显得甚是阴柔。鸾夙从前见朗星反串女旦,已觉得美极,今日见了这黑衣公子才知,美貌于人无分男女,只看气韵。

  她兀自陷入了黑衣公子的魅惑之中,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见对方重复问道:“兄台找谁?”

  鸾夙打了个激灵,连忙压低嗓子干笑:“嗯……那个……今晚天色不错,小弟出来随便转转……公子为何在此?”

  黑衣公子并未即刻回话,只仰首望了望月色,半晌,缓缓回道:“今夜天色不错,在下也是随便转转。”他的身形挺拔高颀,声音平稳不见波澜,唯独幽深凤眸中流泻出一丝笑意,显然是在戏谑鸾夙。

  “啊哈哈!真巧,真巧。”鸾夙面上附和着,心中却怀疑这黑衣公子是方才所救之人的仇家,不禁有些后怕,暗自思忖起逃生之策。

  她心里正忐忑不安,但听黑衣公子又问:“兄台方才为何尖叫?”

  “啊?我尖叫了吗?”鸾夙故作惊讶地反问,然后又自问自答,“哦……那个,此处荒无人烟,甫一瞧见公子,惊为天人……也许,大概,可能,便不自觉地尖叫了。”

  “哦?原来是‘惊为天人’,不是‘惊为恶鬼’?”黑衣公子再次露出一抹魅笑,对鸾夙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在下既与兄台有缘,不若一起小酌几杯叙叙情谊?”

  鸾夙巴不得脚底抹油,怎敢应承?立刻拒道:“那个……改天吧!实不相瞒,小弟是因为……因为……”

  她想起方才朗星猜测那受伤男子是与人争风吃醋动了手,便活学活用套了这个情由,磕磕巴巴地回道:“实不相瞒,小弟今日来怡红阁喝花酒,怎奈相好的姑娘还有别的相好……小弟与人相争,落了下风,因而才……才在这里躲一躲。”

  黑衣公子仍旧挂着那抹魅笑,好似对这个说法信以为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兄台如此,也不为过。”他沉吟片刻,又认真地问,“兄台可要在下襄助?别的不说,几分力气还是有的。”

  鸾夙连忙摆了摆手,假作暧昧一笑:“公子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今日听闻晗初姑娘也在此处,小弟恰好借机去探探‘南熙第一美人’。至于那个旧相好,呃……不提也罢!”她边说边看向四周,故意提高声调问道,“咦?我怎的跑了这么远?公子知道如何回怡红阁吗?”

  黑衣公子幽眸闪烁,定定瞧了她片刻,才抬手指了指西北方向:“第二个岔路左转便是。”

  鸾夙连忙双手抱拳,敷衍着笑道:“多谢多谢!小弟不妨碍公子赏月了,祝公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咱们后会有期。”

  “在下也祝兄台达成所愿,美人在抱。”黑衣公子仍旧负手而立,语气淡淡地添上一句,“后会有期。”

  鸾夙闻言定了定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黑衣公子不仅长得好看,就连声音也是抑扬顿挫、急缓有致、低沉迷离,煞是好听。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黑衣公子话里有话,别具深意。不过对方既然愿意放人,她自然不会再深究什么,立刻头也不回地朝西北方向快步走去……

  初春时节寒意料峭,荒芜之处飒飒风起,送来空中几缕清香,好似女子所佩的香囊。夜风吹得锦衣下摆几欲凌乱,黑衣公子仍旧站在原地,迎风望向鸾夙消失之处,对着虚空夜色冷冷命道:“去查查这女子的底细。”

  此话方毕,一袭黑影已在夜色之中一闪而过,追着鸾夙的足迹而去。与此同时,又一黑影从暗中走出,也看向鸾夙离开的方向,恭谨禀道:“殿下,她把人救走了。”

  黑衣公子闻着空中若有似无的香气,唇畔勾笑:“无妨,倒省得本王出手救人……也算是他命不该绝。”

  鸾夙按照黑衣公子所指的方向走,一直过了第二个岔路口,渐渐听到丝竹之声与男女调笑声,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她一鼓作气跑回闻香苑,心中越想越是后怕,早已把偷看“南熙第一美人”的初衷忘得一干二净。

  鸾夙觑了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回了屋子,刚打开房门,便猝不及防撞在一人胸口之上。她惊魂未定,差点又惊叫出声,待看清是朗星,立刻斥道:“你做什么?差点儿吓死我了!”

  “我从前也是这样,怎么没见你害怕?”朗星蹙眉问道,“我走之后可有异常?”

  鸾夙点点头:“遇到一个黑衣公子……”她说到此处,又觉得那人对自己并无实质性伤害,便索性省了口舌,道,“也没什么,就是你指的路不对,害我迷了路,好在最后摸清了方向。”

  朗星闻言冷哼一声:“你这个不认路的女人,定是自己走错了方向,还来怪我。”

  鸾夙无意在此事上与他多做纠缠,只担心今晚所救的男子,遂转了话题,问道:“救下的人如何了?”

  朗星指了指帘帐:“喏,在你床上养着。”

  鸾夙气得几乎跳脚,重重朝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把人放在我这里?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难道要放到我那里?”朗星假装吃痛,抚上胸口,“我可是与人睡通铺的。”

  鸾夙这才想起,朗星是伶倌,并不似她这般有单独的房间,而是与另外两名伶倌共住一室。

  “谁要你非得救他,如今知道麻烦了吧?”朗星语中带着冷嘲,“他身上伤口很多,我用伤药包扎好了,怕只怕他受伤过重,救不回来。”

  听闻此言,鸾夙也不再多问,她快步走进帘帐之内,果见有一男子平卧在自己榻上。对方精裸上身,大小绷带在胸前歪七扭八地交错,一看便是朗星的包扎手艺。

  鸾夙不禁有些失笑,再向男子脸上瞧去,这才发现洗去满脸血污之后,这男子竟生得极为清俊贵气,好似一块精心雕琢的上等美玉,温润而不失棱角分明。只不过这块“美玉”如今略有瑕疵,重伤昏迷,面上无甚血色。

  竟又是一个颇为英俊的年轻公子呵!鸾夙不知自己究竟走了什么运道,今夜一连撞见两位美男。她忍不住将这两人在心中比对起来——

  若论俊美,显然是黑衣公子更胜一筹;可眼前这重伤的男子轻微蹙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两人若是站在一处,一人魅惑阴柔,一人温润如玉,气质南辕北辙,倒也不分伯仲。

  鸾夙正望着榻上的男子出神,不防肩上又被人拍了一下,是朗星在她耳边问道:“想什么呢?这男人怎么办?”

  鸾夙回过神来,无奈叹道:“人都救了,总不能再扔出去吧!容我想想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可想?这事瞒不住坠妈妈,我劝你趁早告诉她,省得日后惹出事端。”朗星出言劝道。

  鸾夙也正有此意,恰好被他说中,便顺势点头:“你说得对,我去请坠姨过来。”

  朗星哈哈一笑,极为暧昧地朝鸾夙挑眉:“这男人生得极俊,你说坠妈妈瞧了之后,会不会将他留在这里当小倌?”

  鸾夙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径直出门去找坠娘……

  半炷香后,坠娘已站在榻前,蹙眉看着榻上之人。鸾夙在一旁察言观色,暗自担忧自己这多管闲事的举动会惹她生气,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岂知坠娘并未责难,只细细问了相救此人的经过。

  鸾夙据实答了话,鬼使神差地隐瞒了见过黑衣公子的事。

  坠娘听后不疑有他,沉吟片刻对鸾夙与朗星道:“今日之事,不许告诉第四个人,否则一旦招来祸事,会牵连整座闻香苑。”

  这后果听起来太严重,鸾夙有些后悔了:“坠姨,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

  坠娘盯着榻上重伤的无名公子,轻轻叹道:“心存善念并没有错,但不知经年之后,你可还会如此?”

  鸾夙见坠娘话语冷淡,还以为她会对这无名公子弃之不顾。岂料,坠娘却亲自替他把了脉,又找来可靠的大夫为他调治。

  此后,坠娘日日来看无名公子的恢复情况,朗星见状便对鸾夙笑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坠妈妈定是瞧上他了,否则怎会在他身上花大力气?这可不是坠妈妈的性子,她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鸾夙却不赞同朗星的话。试想她八岁那年遭逢家变,从相府千金沦落妓籍,若非坠娘仗义相护,她早已操持皮肉为生了。可见坠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只不过,坠娘施以援手大约也是看人的。眼前这无名公子虽重伤昏迷,但贵气非凡,坠娘应是在赌,赌他身价不菲,日后会加倍相报。

  想着想着,鸾夙不禁又叹了口气,自此每日与朗星一起照料这无名公子。因事出机密,无名公子又不宜挪动,便一直占着鸾夙的床榻。于是鸾夙只得夜夜卧在侧间的美人榻上,有时夜半辗转反侧,也会后悔自己捡了个累赘。

  转眼间,无名公子在闻香苑养伤十七日了,伤势明明已渐渐好转,却没有半分苏醒的迹象。鸾夙每日看着这张处于昏迷之中的英挺俊颜,心中所想念的,却是与之年纪相仿的另一名男子。

  她与他,已然八年未见。

  那时她还不是“鸾夙”,她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凌芸”。而她的父亲,则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北熙贤相——凌恪。

  鸾夙缓缓从香囊中取出半枚玉佩,就此陷入一段深邃的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