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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挂牌之夜(2)


  鸾夙从未见过坠娘如此声色俱厉,心中自责之意更盛:“是我不争气,辜负了坠姨的教诲。”

  坠娘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之人,见平日心高气傲的鸾夙已低头认错,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想了想,又低声道:“鸾夙,你今夜必须在镇国王世子和国舅之子中选出一人,摘你的牌子。”

  鸾夙一时震惊不已:“为何?”

  “这两人皆是身份贵重,今夜又为你大打出手……倘若你执意选了旁人,恐怕也没有男子敢与这两位贵客相争,即便图你一夜温存,日后也会吃苦半生……”坠娘瞧着鸾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再劝道,“倘若你谁都不选,闻香苑便将这两位贵客都得罪了;倘若你选择其一,至少给闻香苑留了条活路,好赖有个相护之人。”

  鸾夙深知坠娘此话非虚。镇国王世子与国舅之子皆是公卿贵族,今日却为了她这一风尘女子大打出手。倘若她再不从中选出一人,只怕这两位公子都不会轻易放过闻香苑……即便是外人听说了,也只会说她鸾夙不识时务,让两位贵客为她争风吃醋。

  可她一定要选吗?在鸾夙心中,能为了风尘女子而大打出手的,皆是没有出息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她能指望他们为她报仇吗?

  鸾夙愈想愈觉失望,也越发后悔起来,倘若自己乖顺地跳完那一支舞,眼下的情势大约便会不同了……

  这一出情况也在坠娘意料之外,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她见鸾夙踌躇犹豫、面有悔色,便冷冷道:“眼下知错了?你任性妄为,只能自讨苦吃!如今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你还是自己选吧!”

  鸾夙只得叹了口气,低声道:“坠姨容我想想。”

  坠娘也不相逼:“给你半个时辰,必须做出决定。”

  “那烦请您将朗星叫来。”鸾夙又急切请求道。如今这个情势,她已六神无主,唯有依靠朗星替她拿主意了。再者朗星素日里也算见多识广,除了信他,鸾夙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坠娘点头称“好”,便出了房门,又唤了朗星到鸾夙屋内。朗星此时已知道了前因后果,见鸾夙愁眉不展,也是叹道:“不好选,的确不好选。”

  鸾夙闻言急了:“此事关系重大,是我第一位恩客。我找你来是为我拿主意的,可不是听你叹气的!”

  朗星这才安慰道:“你们女人家究竟如何想的,我怎么知道?万一这次替你选错了人,你岂不是要怪我一辈子?”

  这是实话。鸾夙只得退一步道:“那你给我讲讲方才闹事的起因,他二人究竟为何打了起来?”

  朗星想了想,摇头回道:“你当时拒了舞,谢客下台,堂子里都是哄闹之声。那两位贵客坐在二楼包厢内,待我发觉之时,他俩已经打了起来,但究竟为何而打,我不知道。我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只听二楼服侍的姑娘说,是为了争你的初夜。”

  听了这段话,鸾夙面上有些羞怯,羞怯之中又带难堪。

  朗星见状笑了:“你这女人当真奇怪,若是换了其他姑娘遇到此事,只怕高兴还来不及,随随便便挑一个便是无比风光。你倒好,在这里唉声叹气。”

  “你若出不了好主意,就给我出去,谁喜欢听你的风凉话?”鸾夙剜了他一眼。朗星“哈哈”一笑,道:“我与你说说这两人的身份吧!镇国王是北熙朝中唯一一个异姓王,战功赫赫,在民间威望极高。世子臣暄二十左右,乃是镇国王独子,从前一直同他老子一起戍守边关,近半年才来到黎都。坊间传言是皇帝老儿瞧他爹手握军权,唯恐他爹功高盖主起兵造反,才将臣家这根独苗骗到黎都,好用来挟制他爹。”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鸾夙半是疑惑半是惊讶。

  朗星只神秘一笑:“你平日都不跟姑娘们接触,哪能知道这些事?我住的是通铺,有些事自然而然便知道了。”他指了指脚下,“青楼里其实是探子最多的地方,因为男人在女人床上,尤其喝醉之后,说不了假话。”

  朗星此言一出,见鸾夙若有所思,又向她解释:“我了解镇国王的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敬仰他的为人。男子汉大丈夫本该驰骋沙场、保家卫国,我这个伶倌却只会反串女旦,做些戏子勾当,实在登不了台面……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也唯有你能看得起我。”

  鸾夙听闻此言,有心安慰他几句,然话到嘴边,又自觉说什么都是多余。朗星心中既这样清明,想来她多说无益,再者她此刻也是自身难保。

  鸾夙只好看着他,再问:“那国舅之子又如何?”

  朗星摇了摇头:“国舅的事我不清楚,今日来的是他的小公子周建岭,听说是个满腹花花肠子的纨绔子弟,性喜渔色,见了女人连腿都走不动。这小子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后,没少做坏事。”

  说到此处,朗星也很是郑重地劝道:“鸾夙,我若是你,便选镇国王世子臣暄。这家伙好歹和他爹一起上过战场,虽不能说是条汉子,估摸也有几分硬气,比黎都那些公卿子弟应是强上一些。”

  鸾夙听了朗星之言,却有不同看法。朗星是男子,又在青楼之中,自是向往那些功勋在身的武将硬汉。可臣暄是个质留京中的世子,手无实权,说得难听些就是个“人质”而已。这样的人,又怎能帮她报父仇呢?只怕连自身都难保,不过是徒有几分蛮力罢了。

  国舅家的周公子则不同。他爹爹是当朝丞相,他亲姑姑是当朝皇后,他又是周家幼子,自然得尽宠爱。在这黎都之中,有谁不愿和周家沾亲带故?这如日中天的地位和人皆逢迎的家世,才是真正有用的!

  再者方才朗星已说,国舅家的小公子性喜渔色,是个见了女人腿都走不动的好色之徒。自己若当真得了他的喜爱,把握机会提出要求,他怜香惜玉之下,估摸也会应允彻查凌府一案。若是走运,也许还能跟着他见到武威帝,让她等到机会手刃昏君……

  要么找到当年向武威帝告密之人,要么找到当年将她偷换到妓院的人,要么让她看到武威帝死。只要这三样中能达成一样,让她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如此慎重地分析一番,鸾夙终于下定决心,对朗星道:“镇国王世子手无实权,我选周建岭。”

  “你选谁?”朗星颇为诧异,急忙劝道,“鸾夙,你可要想清楚了!那周建岭是个纨绔子弟!”

  鸾夙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斩钉截铁道:“我心意已决,就选周建岭。”

  朗星气得直跺脚:“你为何选他?不就是看他有权有势?鸾夙,我以为你不是势利的人,国舅一家在黎都的风评有多差,你难道不知道?”

  鸾夙不愿多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国舅一家卖官鬻爵,家中仆从气焰嚣张,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办法……”她垂眸自伤,欲言又止,“朗星,我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朗星细细打量鸾夙,见她没有回应,便叹了口气,“你真的决定了?你自己的事,我也说不上话……”言罢,他不由分说起身离开,还特意将屋门摔得直响,显然是生气兼失望。

  唯一的朋友如此误解自己,鸾夙却没法子追出去解释,只能默默坐在屋内,对镜出神。

  半个时辰后,坠娘准时推门而入,幽幽问她:“选好了?”

  鸾夙仍旧心意未改:“选好了,我选国舅之子。”

  她此言甫毕,便看到坠娘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直直射在自己面上。明明是盛夏时节,鸾夙却被这道目光看得打了个寒战。她有些忐忑,正待开口解释原因,却听坠娘已冷冷回道:“不,你必须选臣暄。”

  选臣暄?鸾夙脱口反问:“为何?臣暄不过是个空心世子罢了!”

  “不错,你倒是会看人了。”坠娘冷着脸道,“若论身份权势,异姓王世子的确不如国舅公子。但我让你选臣暄,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听了便是。”

  今夜之事关系到凌府大仇,亦是鸾夙第一位枕边恩客,她怎会只听坠娘一面之词便草率决定?鸾夙有些气不过,出言顶撞道:“方才坠姨让我自己选,我选了周建岭,您却不愿意。既然如此,您何必让我费心思量,直接把臣暄带到我房中不就得了?”

  坠娘这七八年间早已领略了鸾夙的嘴上功夫,也不见生气,只道:“我当初让你选,是不想逼你,也想看看你究竟如何考虑此事。如今你选的人不对,我自然不能让你错上加错,毁了终身。”

  “哦?是吗?”鸾夙仍不服气,“敢问坠姨为何让我选臣暄?我选了周建岭又为何错上加错?”

  “我混迹风月场上二十年,知道的自是比你多。我看着你长大,绝不会害你,周建岭可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呢!”坠娘试图解释道,“再者,周家虽表面风光,但也为人所妒,朝廷不会容他们太久。”

  “我不需要朝廷容他们太久,只要近几年周家屹立不倒便已足够。”鸾夙坚持道,“坠姨,您知道我的心愿,我需要周家的势力来为我报仇。”

  坠娘唯恐硬逼下去会适得其反,只好苦口婆心地劝道:“镇国王也能为你报仇。相较于周建岭,臣暄更懂得爱花惜花,即便日后你年华老去,他也会为你安排好后路,保你余生衣食无忧。”

  鸾夙却固执地坚持己见:“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我只想报仇。”

  坠娘心知鸾夙是个死心眼儿,一旦认定便不会轻易改变心意。她低眉想了想,决心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于是又道:“这样吧,你我各退一步。你别急着下断论,我先引你见一见镇国王世子如何?”

  见镇国王世子?鸾夙沉吟起来。

  坠娘见她面有动摇之色,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急忙续道:“事不宜迟,你随我去二楼包厢吧!将脸遮着,当心别让人看见了。”

  事到如今,鸾夙也没理由拒绝,只好匆匆换了男装,随坠娘上了二楼。待走到包厢门前,她才发现,此处恰是大堂台子正对的那一间,也是整个闻香苑视野最好的包厢。

  原来方才自己弹琴献歌时,坠娘便是陪着臣暄,难怪会逼着自己选他了。鸾夙瞬间明白过来,即便没有今晚这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只怕坠娘心中的人选,也是镇国王世子吧。

  她不禁暗道坠娘故作玄虚,又隐隐有些好奇,究竟这世子有什么手段,竟能让坠娘青眼相看?

  正兀自想着,包厢门外的仆从已掀开门帘,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坠娘也驻足门前,对她道:“我在此处等你,你自己进去吧。”

  既来之则安之。鸾夙踟蹰片刻,终究独自进了包厢。刚在屋内站定,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润响起:“许久不见,姑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