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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美人之欲(2)


  听闻此声,臣暄的灵台更添清明。他在心中默数三下,数到三时应声而起,跳下床榻穿好衣衫,又用被褥遮住鸾夙的胴体。他踉跄几步走到门前,朝门上使劲踹去,边踹边喝道:“容坠!开门!”

  房门岿然不动,屋外无人应声,唯有瓢泼雷雨接连回应。此时臣暄的嗓音已经喑哑,唯恐再等下去会更加把持不住,遂使力再喝:“容坠!我知道你在外头!”

  这一次话音甫落,门闩已响,坠娘的容颜毕现门外。臣暄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体内欲望又难以抒发,便飞起一脚踹在坠娘肩上,指着屋内的鸾夙喝道:“给她解药!”

  坠娘被臣暄踹倒在地,也顾不得肩头碎骨之痛,索性跪地禀道:“属下是为您着想……鸾夙性情刚烈,难以驯化,倘若她不愿委身于您,只怕不会真心归顺。”

  雷声滔滔,闪电猎猎,倾盆大雨已随风溅入屋檐之内。臣暄与坠娘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各不相让,任由雨水拍打扑面。

  凉意缓缓袭向臣暄周身,他一腔怒火却难以熄灭,再看坠娘理直气壮,一时之间更加恼火:“容坠,是否你在黎都待得太久,已经忘了你的主子是谁?”

  “属下不敢。”坠娘强忍着肩伤磕头在地。

  臣暄冷笑一声,抹去脸上雨水,最后撂下一句“给她解药”,然后一个箭步冲入雨中,迅速消失在惊雷之处……

  翌日清晨。

  鸾夙从榻上醒来,只觉自己额上发烫,嗓中干渴。她分明记得昨夜是与臣暄喝酒,然而酒过三巡之后如何,她却想不起一丝一毫。

  鸾夙勉强起身想要下榻,双脚刚一落地,霎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禁双膝一软,又坐回榻上。她抚着额头蹙眉回想,正欲唤人,却听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坠娘已端了汤盅款步入内。

  鸾夙靠在榻上低声见礼:“坠姨。”

  坠娘面不改色地走到她榻前,道:“昨夜忽降大雨,你睡得沉,受了凉,今早额上有些发热。”

  鸾夙揉了揉额头,叹道:“我只记得昨夜与世子喝酒……然后……”

  “然后你便醉了。”坠娘迅速接话道,“世子见你醉酒,便将你扶到榻上。谁知你又吐又闹,折腾了半宿,世子只好回镇国王府歇下。”

  “那世子他……”鸾夙有些疑问,“他也醉了吗?”

  “仅是微醺,并无大碍。”坠娘边说边把汤盅递上,“丫鬟们都在屋外候着,你既发热,便好好养着吧。先把药喝了。”

  鸾夙乖顺地接过汤盅一口饮尽,叹道:“我素来不常生病,这次真是病得莫名其妙,昏昏沉沉难受得很。”

  坠娘顺势轻笑:“你从前最爱装病拒客,如今总算尝到滋味了吧?”她见鸾夙已将汤药饮下,便接过空置的汤盅,再道,“世子那处我已禀告过了,他嘱咐你好生休息,等过两日他再来看你。”

  “那我正好清静两日。”鸾夙掩面而笑。

  坠娘见她尚算清醒,再将右手探上她的额头,道:“没有昨夜烫手了,想来这几日便会大好。我得去外头招呼着,你有事便吩咐丫鬟吧!”言罢,已端了空盅走出鸾夙的香闺。

  坠娘低着头往隐寂楼外走,刚走到楼门口,便瞧见臣暄正抬首望着楼上匾额,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匾额上“隐寂楼”三个烫金大字笔势奇雄、笔锋强劲,正是臣暄亲笔所提。

  坠娘自知理亏,低低地俯身请道:“属下知错。”

  臣暄好似没瞧见来人,仍旧望着匾额出神,半晌,方问道:“她身子如何?”“有些发烫,乃是药效后遗所致,并无大碍。”

  隐寂楼原就地处清幽,自翻修之后赠予鸾夙,楼前更是鲜少人迹。昨夜忽降一场大雨,风中已有凉意徐徐,此刻臣暄独立楼前,衣摆飒飒竟恍如谪仙。他清俊的面上隐有倦意,一双俊目也带着冷色:“容坠,你掌管闻香苑多久了?”

  “回世子,二十年整。”往事在这一刻凶猛袭来,坠娘勉强压抑住心中滋味,如实禀道。

  “二十年整……”臣暄在心中细细盘算,感慨道,“从前名动黎都的舞娘容坠,二十年来容颜未改,心却重了许多。”

  坠娘心中一惊,不敢接话。

  臣暄终是将目光缓缓移至她面上,再道:“女子最好的年华,你都给了臣家,二十年来尽心尽力,终究功大于过……如今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殿下!”坠娘抬首惊呼,“属下知错了!”

  臣暄却对她的自愧恍若未闻,语调微寒道:“我知道你早就培养了接班人。我给你半个月时间交接差事,半个月之后,你便离开黎都吧!父王那里,我自会替你交代。”

  撂下这番话,臣暄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徒留坠娘站在原地,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秋风萧瑟,草木摇落,似在惆怅过往辛酸,又似在感叹红颜凋零……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原本鸾夙以为将养两日便可痊愈的头疼脑热,前后却足足拖了七八日。这几日中,臣暄只来探过她两次。人不来,她也不多问,每日只在榻上看书小憩,日子倒是从未有过的悠闲清静。

  无须被迫卖笑,亦无风流花客,她日日待在这偏僻的隐寂楼内,没有一丝靡靡之音入耳。这样的日子,鸾夙很喜欢,也很珍惜。

  日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待到鸾夙能够下床行走,又在屋内养了两日气色,时令已是九月初二。她近日安心养病,不闻外物,甫一痊愈,才知晓黎都城内已添了两桩新的谈资:一是她自己名动北熙,二是坠娘脱籍从良。

  自鸾夙与臣暄相携出席芙蓉园夜宴迄今,前后不过半月光景,她的艳名已在公卿之中迅速传开。那日她的芳菲风情、敏捷才思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尤其一番“茶事九篇”的言论流传甚广,更有文人墨客以此为题,做起了诗赋。

  如今黎都城内,上至公卿世家,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道镇国王世子艳福不浅,采摘了一朵色艺双绝、不同寻常的解语花。

  鸾夙一时风头无量。

  黎都城虽是北熙国都,城内烟花柳巷亦不在少数,然歌舞美人却都是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从未有谁能够屹立不倒,独占花魁。

  尤其自“南熙第一美人”晗初声名鹊起之后,北熙尚无一位青楼女子可与之比肩齐名。恰逢鸾夙在芙蓉园夜宴之上“一鸣惊人”,博得满园子弟喝彩,如此在公卿之中一传十、十传百,倒也迅速使她冠上了“黎都第一名妓”的雅号。

  沉寂许久的北熙烟花之地终于迎来了振奋之时,青楼女子皆以鸾夙为榜样,以期能如她一样觅得显赫才俊,又得绝世情思。黎都声色场内渐渐传开“南晗初,北鸾夙”一说,且愈传愈快,愈传愈开。

  鸾夙自己听闻这一说法时,并没有感到几分开怀,她正为坠娘的离开而感慨万千。若要说坠娘无情,这七八年间分明是对她颇多关照;可若要说坠娘有情,她又对她心存利用、动机不纯。鸾夙为坠娘脱籍从良而感到开心,但也为坠娘不告而别感到不快。

  对这个教导自己八年的女人究竟是感恩还是怨恨,鸾夙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想什么?”她心中正不是滋味,忽听屋外传来久违的声音。

  说是久违,其实不过几日未见罢了。鸾夙看向来人,淡淡地问道:“坠姨脱籍从良,可是世子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