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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美人之欲(3)


  臣暄迈步进来,挑眉反问:“为何与我有关?”

  “你不是她的主子吗?你若不发话,她怎么敢走?”鸾夙问得直白。

  “容坠为镇国王府操劳半生,如今她已是四十许人,能觅得良缘实在难得,我自问不应阻拦。”臣暄答得面色坦然。

  鸾夙也轻轻点头:“二十年前容坠之姿名动天下,听说曾一舞倾倒无数王侯。想不到当真有人能痴心守候二十年,再续这一段未了之缘。坠姨劳碌半生,如今也算圆满了。”

  臣暄闻言看向鸾夙,若有所思地问:“夙夙很感慨?”

  “不过是由人思己,想知道我二十年后又会如何罢了。”鸾夙越说越是感叹不已,“能如坠姨这般觅得真情,即便等上二十年,也算值得了。”

  臣暄沉吟片刻,又缓缓地问她:“你什么时候变得悲观了?”

  “这不是悲观,是现实。欢场女子,皆以脱籍从良为毕生向往。差一些的,做个侍妾;好一些的,做个填房;若是有谁能得到夫家明媒正娶,必遭其他姐妹艳羡不已。”鸾夙终是幽幽叹了口气,“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亦不能免俗。”

  臣暄看着她面上的落寞神情,只道:“我相信你定能觅得良人。”

  鸾夙垂眸一笑:“承世子吉言,但愿如此。”

  不知为何,鸾夙觉得近日臣暄对自己冷淡了许多,不复以往谈笑调侃,更无诗画切磋。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她在心中仔细回想,应是在她生病之后。

  鸾夙不打算细究个中缘由,左右她不过是陪他演了一出戏。他们在人前假装痴缠,但私底下如何相处,全凭臣暄定夺。他愿与她谈笑,她无从拒绝;他若沉默以对,她亦不会多话。她不过是他戏里的陪衬而已。

  鸾夙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连忙挥去这些思绪。另一个念头适时升起,她便脱口问道:“坠姨走后,闻香苑谁来接手?”

  “拂疏。”臣暄淡淡回她。

  这在鸾夙意料之内:“我猜也是她。”

  鸾夙一直记得坠娘曾说过,拂疏才是她心中上上之选,后来是臣暄执意换了人。当初坠娘究竟对自己做的是什么安排,鸾夙无从知晓,然而拂疏既接了这闻香苑,如此重托,可见她在坠娘心中的分量,应在自己之上。

  鸾夙感到有些吃味,再看臣暄,恰好听他淡淡地续道:“拂疏性子温顺,八面玲珑,是接手闻香苑的最佳人选。不过她才十七八岁,做这妓院老鸨,倒是有些难为她了。”

  鸾夙没有接话。

  臣暄自顾自再道:“拂疏既已接手闻香苑,往后你有事便可与她相商,不必顾忌我。”

  鸾夙点头:“我明白。”

  此后二人皆是无话,气氛便一时有些尴尬。须臾,臣暄又隐晦提起:“那日的事……拂疏不会记恨你。如今她已效力镇国王府,自然知晓了你我之间的约定……你无须再对她做任何隐瞒。”

  鸾夙立时脸色一变:“包括我的身世?”

  这一次臣暄倒是否认:“她尚不知情,我想问过你的意思。”

  臣暄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可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好似她和拂疏会争风吃醋一般。鸾夙在心中想了又想,才明白了前因后果——拂疏曾在臣暄面前卖弄歌喉。

  犹记当时臣暄还对拂疏很是轻看,如今不过月余工夫,他却开始维护起拂疏,甚至有意将自己的身世据实相告。想到此处,鸾夙忍不住面露讽色:“世子当真是将拂疏看成心腹了。可她是您的心腹,不是我的心腹,她只需知道您的意思即可,我的私事还是算了。”

  臣暄硬生生将鸾夙这话受下,也并未多作解释,只是回道:“好,我尊重你的意思。”

  鸾夙点头“嗯”了一声,半晌再问:“可要我当面拜见拂疏姐姐?”

  臣暄看了她一眼:“不必。”

  鸾夙这才从案前起身,微微自哂:“‘南晗初,北鸾夙’,世子当真煞费苦心,让我平白得了这么大的荣耀。”

  鸾夙的语气很奇怪,臣暄听后不禁蹙眉,正待张口说些什么,此时却有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清喉亮嗓在门外温柔地禀道:“世子殿下,拂疏求见。”

  拂疏来的是隐寂楼,是尽人皆知的鸾夙香闺,但她敲门而入,却只招呼臣暄,可见并未将女主人鸾夙放在眼中。

  鸾夙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与拂疏年纪相仿、姿色相当,如今又同为臣暄办事,免不得要被拿来比较。既然拂疏明里接管了闻香苑,地位自然要在自己之上。这般一想,鸾夙便没有作声。

  臣暄好似也没有察觉任何不妥,只道:“进来吧。”

  房门渐开,美人渐露,但见拂疏端着一盅汤水施施然入内,对臣暄浅笑道:“今日早膳,世子曾夸赞拂疏这道‘翡翠芙蓉羹’做得好,如今眼见午时将至,世子仍未传膳,拂疏便特意先做了这道羹汤来,斗胆提醒世子切莫误了用膳。您虽诸事繁忙,但身子第一。”

  拂疏言语中的关切之意不似下属,反似侍妾。言罢,她才看了鸾夙一眼,淡淡地添上一句:“鸾夙妹妹大病初愈,不如也一道用了吧。”

  臣暄对拂疏这套“关怀”显得很受用,也看向鸾夙,附和道:“夙夙,来尝尝拂疏的手艺吧。”

  鸾夙并未接话,只静静地打量着拂疏,见她面上并无尴尬之意,这一套功夫做得甚是坦荡自然,毫不顾忌有“外人”在场。

  鸾夙不知自己心底是何滋味,却也不想输了面子,便故作随意地笑道:“拂疏姐姐为世子亲做羹汤,我怎好僭越?恰好我生病初愈,已有多日未曾外出走动,今日正寻思着要出去逛逛。姐姐来得正巧,既有姐姐在此与世子为伴,我恰好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又转看臣暄,浅淡笑问:“世子可准了?”

  臣暄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你出去走走也好。”

  鸾夙便嫣然一笑,起身走到屏风之后。未几,裹着一件桃红色披风款步而出,一边系着脖颈上的结带一边笑道:“世子与姐姐慢坐,我去去就回。”

  臣暄盯着鸾夙摆弄结带的柔荑十指,忽然想起了十余日前的那个雷雨之夜。那夜正是在这间屋子里,他曾于黑暗中抚过鸾夙的纤纤玉颈,又曾解开她的香肩结带……如今回忆起来,倘若当真图了那一夜温存,则他离开黎都之日,便是与她分道扬镳之时。

  臣暄不由得再次感叹自己定力之强,眼下再想,他也不知当初自己是如何忍了下来。倘若让他再重新经历一次,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可以把持得住。

  想起那夜境况,臣暄便出神得久了,再回神之时,恰好瞧见鸾夙离去的背影。桃红色的披风下摆在门槛处一闪而过,不待他看清已消失在视线之中。臣暄心里顿时生出失落之感,仿佛他将一生都看着她的明艳背影,看她渐行渐远。

  这失落之感愈来愈重,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内。一阵香气幽幽袭来,是拂疏已盛了一碗翡翠芙蓉羹,奉至他的面前。臣暄看了拂疏一眼,抄手接过汤碗,端在手中,并不进饮。

  拂疏见状,低叹一声:“方才是属下太过分了,没有拿捏好分寸。”

  臣暄冲她摆摆手:“大事在即,倘若不让她先尝尝个中滋味,我只怕她涉世不深,演起来不像。原歧是个老狐狸,想要瞒过去,必须下点功夫。”

  语毕,臣暄终是尝了一口翡翠芙蓉羹,一语双关地道:“拂疏,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