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妾心如孽(全两册)全文阅读 > 第13章 人生如戏(2)

第13章 人生如戏(2)


  然而鸾夙面上却没有为难神色,她缓缓地将手中茶盏放回案上,思忖片刻,侃侃道:“茶中之事,无非九篇,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1]

  园内诸人听了这番话,只觉诧异之外又存好奇,皆想再听一听鸾夙的“一二三四”到底有何新意;刘姓公子也听得一头雾水,伸手相请。

  鸾夙微微一笑,不疾不徐淡淡再道:“一之源,乃茶之起源;二之具,乃采煮之具;三之造,乃采制之法;四之器,乃煮饮器皿;五之煮,乃烹法水质;六之饮,乃饮茶风俗;七之事,乃茶事药用;八之出,乃产地之品;九之略,则是茶器之用不必拘泥。一共九篇,不知阁下想听哪一篇?”

  这一番“茶事九篇”寥寥数语,却说得颇为缜密、头头是道。众人虽听得云里雾里,也忍不住感叹鸾夙的才思敏捷。

  刘姓公子见鸾夙反应极快,已说出三五真意,便又看了周建岭一眼,继续咄咄相逼:“这‘茶事九篇’从前闻所未闻,当真新鲜,在下愿闻其详。”

  其实不仅刘姓公子想听,园内诸客都被勾起了浓厚的兴趣,等着鸾夙展开长篇大论。岂料她却摇了摇头,轻轻叹道:

  “芙蓉园中坐,贵客皆沉默。

  俗人多相问,君子意不说。”

  短短四句话,将众人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即便有人对那“茶事九篇”不懂,此刻也得不懂装懂了,否则便是自认身份轻贱,不是会心君子。

  鸾夙信口而出的打油诗虽然未见文采,但极为讽刺。尤其那句“俗人多相问,君子意不说”,更是将矛头直指那再三挑事之人,其言犀利,其意明了。园内有些与臣暄交好的子弟已在心中暗暗叫好。

  刘姓公子听了此诗,早已暴跳如雷,狠狠指着鸾夙对周建岭道:“周公子瞧她不是牙尖嘴利是什么?”

  周建岭也盯着鸾夙细看,点头附和:“果然伶牙俐齿,本公子喜欢得很。”

  这话说得极为露骨,显然是存了争美之意。鸾夙侧首看向一直一语不发的臣暄,见他面色不变,只用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空置的酒杯,来回把玩。鸾夙不知他卖的什么关子,也不敢再出言惹事。

  然而就是这眨眼的工夫,诸人忽听刘姓公子“哎哟”一声,突然满面鲜血低呼起来。与此同时,一个酒杯应声落地,清脆碎裂。

  诸人连忙再看臣暄,但见他手中已空,正悠悠起身冷笑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公然在此喧闹生事,挑衅本世子与周公子的交情。”他眼风在园内轻扫,再道,“今日刑部侍郎也在座上,敢问一声,按我朝律例而言,他应当判个什么罪?”

  刑部侍郎应声而起,已瞧出其中端倪,不敢多言。

  臣暄见状,再笑道:“无妨,周公子倒是来评评理,也不知这畜生是谁带进来的,竟如此混账。”言罢,又朝芙蓉园主人问道,“方兄,此人如此下作,莫非是你的客人?”

  方二公子看了看臣暄,又看了看周建岭,两不得罪道:“我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还以为是在场哪一位的知交好友。”

  “今日来的都是公卿世家、官宦子弟,个个性情风流、进退得宜,岂会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结交?只怕他是浑水摸鱼进来的。”臣暄看向周建岭,笑问,“周公子你说是不是?”

  事已至此,周建岭唯有咬牙附和:“世子说的不错。”

  臣暄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烦请刑部周侍郎辛苦一趟,将他带下去处置了吧。”

  刑部侍郎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从前乃是科举探花出身,并无祖荫庇护,是以不敢得罪臣暄,连忙领命称是。

  再看那刘姓公子,此时已满脸是血,正捂着额头狼狈惨叫。他本是受人指使,见周建岭公然矢口否认,也不敢当众戳穿,唯有恶狠狠道:“臣暄!你仗着你老子军功在身,竟敢公然出手伤人!这笔账要怎么算?按照我朝律例又该如何处置?”

  “我朝律例从未说过打狗有罪,本世子又何罪之有?”臣暄毫不客气地讥讽道,“镇国王府打狗,从不看主人。”

  这话说得分外硬气,周建岭闻言面色已变。刑部侍郎唯恐再闹下去会出大乱子,连忙让人把那刘姓公子拖了出去。

  臣暄看着刑部将人带走,只觉今日戏已唱罢,且效果还不错。目的既然达到了,他也不想久留,便从案前起身,对园内众人道:“今日让诸位看笑话了,个别畜生坏了芙蓉园的好情致。小王还是先行告辞,下次若再小聚,方兄请人可要仔细。”

  他边说边对众人拱手作别,又特意向周建岭告了辞,才携着鸾夙径直出了芙蓉园。

  园外镇国王府的马车早已等候良久,见臣暄与鸾夙相携而出,连忙服侍二人上了车辇。待行了一段路程,鸾夙才对臣暄掩面笑问:“今日我的表现如何?”

  臣暄认真地想了想,评价道:“若换作是我,也难以招架。”

  “哈!这是夸奖吗?”鸾夙颇为自得,“总算没辜负世子大人说我‘伶牙俐齿’呢!”

  臣暄无奈地笑了笑:“你那番‘茶事九篇’之语,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即兴发挥,我都已经忘了。若是再被人问下去,我定会露馅儿。”至此,鸾夙才显出几分心虚。

  臣暄很是意外:“我还寻思着改日向你请教请教呢。”

  “俗人多相问,君子意不说。”鸾夙明眸微眨。

  臣暄抬手在她鼻骨上轻刮一下,宠溺地道:“无论如何,夙夙今日该赏。”

  “哦?世子欲赏些什么?”

  “先攒着,容我想想。”臣暄掀起垂帘看向车辇之外,目光悠远,“若不出意外,三日之内此事必会传入宫中。等我去会会武威帝,再予你一并行赏。”

  事情果然不出臣暄所料,从芙蓉园饮宴归来的第三日,武威帝原歧的旨意便到了镇国王府邸。

  当府中管家来闻香苑向臣暄禀报之时,他正在为鸾夙画一幅美人图,甫一听闻武威帝传诏,只淡淡道:“不急,待我为夙夙作完此画。”

  鸾夙不禁秀眉微蹙:“这世间哪有人敢怠慢帝王,你也不怕原歧恼你?”

  臣暄并未即刻回话,只耐心地描着纸上的美人,眼看一画将成,才淡然回道:“我欲携此画进宫,若不画完,如何面圣?”他细细勾完衣袂的最后一角,再抬目看了看鸾夙,得意地叹道,“竟是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

  鸾夙撇了撇嘴:“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

  “今日不就见到了?”臣暄揽袖停笔,招呼她前来观赏,再问,“画得如何?”

  “只得我五分神韵。”

  “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这一次轮到臣暄反击。

  鸾夙顿时语塞。

  臣暄占了口头上风,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此画已干,你替我收着,我去更衣。”

  “你就这么携画进宫?也不装裱一下?”鸾夙指着案上的美人图,颇为担心,“原歧暴虐,可会治你无礼之罪?”

  “不会。我越是放浪形骸,他越不会将我看在眼里,反而对我有利。”臣暄指了指案上的画,又道,“此画矜贵,不遇良工,不言装裱。”

  鸾夙没再多说什么,呵气如兰地将美人图吹干,又仔细卷入锦盒之中。未几,臣暄换了世子朝服出来,将冕冠戴上,对她道:“如若我三日未归,咱们的约定就此作罢。”

  鸾夙手中一抖,险些将锦盒摔落在地。幸好臣暄眼疾手快,忙将锦盒接到手中,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怕什么?”

  鸾夙没有答话,为他理了理朝服,那担心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臣暄看在眼中,颇为感动,便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放心,如今南熙蠢蠢欲动,他还要倚仗我父王戍守边关……我赌他不敢在宫中动我。”

  鸾夙垂眸点头,强忍哽咽,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

  臣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携画而出。

  北熙序央宫恢宏大气,乃是历经数十年修建而成,臣暄走在其内,更存了几分势在必得之意。武威帝原歧早已在主殿等候他多时,见他姗姗来迟,难免心有不快。

  臣暄却恍若未觉,笑着入内觐见原歧,道:“微臣见过圣上,路上有所耽搁,万望圣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