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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虎口脱险(1)


  转眼,三日一晃而过,武威帝原歧的寿宴便在今日。这三日里,鸾夙没再见过臣暄一次,每日只听拂疏说起他的行踪。好似是南熙来了贺寿使者,原歧钦点臣暄相陪,才累得他不仅要谋划出逃之事,还要分神与南熙使者相周旋。

  臣暄白日里陪着南熙一众在黎都城内吃喝玩乐,夜里照旧回到闻香苑歇下,将皇家所赐的那座镇国王府邸视若无物。但,他人虽回了闻香苑,却不是歇在隐寂楼,而是歇在拂疏的闺房之中。

  这亦是臣暄的计划之一,鸾夙只得将外人的闲言碎语尽数受下。什么“百日恩宠时日短”,什么“不见旧人见新人”,什么“争风吃醋扮可怜”……诸如此类的不堪之语,鸾夙近期已听了许多。

  大约是她平日里太过牙尖嘴利,又风头太盛开罪于人,因此她甫一“失宠”,竟惹得一众冷嘲热讽,就连丫鬟也服侍得没有从前称心了。

  世态炎凉,见风使舵,便是妓院也不例外。

  好在她今日便能等到结局,是生是死,是成是败,是重获新生还是继续腐朽,三个时辰即见分晓。

  鸾夙原本十分紧张,生怕事情败露,又怕自己演得不像。然而真正到了这攻坚时刻,她却异于寻常地平静。她将自己关在隐寂楼花厅之内,全副心神排练歌舞,只等面见原歧之时,将戏做足全套。

  眼见卯时已过,辰时将至,闻香苑上上下下皆忙碌起来。原因无他,只因昨夜拂疏接了镇国王世子的传令,今日要在闻香苑内款待贵客。

  贵客是谁,无人知晓。可既是金主发话,又是拂疏接任以来第一次置办盛宴,闻香苑自然要办得风风光光。

  这边厢鸾夙正对镜梳妆,那边厢臣暄也与聂沛涵一道入了序央宫,候在偏殿等待觐见原歧。经过三日“吃喝玩乐”的磨合,如今他二人已默契非常,彼此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猜到对方八分心思。

  纵然日后难免兵戎相见、一争高下,但此刻,两人尚算盟友。这份惺惺相惜的默契来得实在意外,臣暄与聂沛涵皆在心中感叹,若不是彼此立场相悖,终将敌对,他们必会将对方引为知交。

  两人各自想着,但见原歧已神采奕奕地走入殿内。他身上穿着寻常衣物,对臣暄与聂沛涵道:“你们来得倒早啊!”

  聂沛涵回笑:“是小王等不及要一探美人了。”

  原歧再看臣暄:“准备得如何?”

  臣暄勉强笑道:“这几日连夜排了歌舞,但求能入得圣上与慕王的法眼吧。”

  原歧这才点了点头:“朕的身份你可曾泄露?”

  “圣上放心,闻香苑上下只知是贵客临门。微臣不说,他们自不会问,这是欢场规矩。”

  “你倒懂得行规。”原歧笑着调侃。

  臣暄只得干笑,连忙转移了话题:“闻香苑在城西,尚需一段路程,圣上可要吩咐起驾?”

  “微服出宫,不讲究太多,这便走吧。”

  三人边说边出了序央宫,坐上异常华丽的金顶马车,一路向闻香苑缓缓驶去。原歧虽说是微服出宫,但也带了数十名侍卫护驾。侍卫们清一色骑马而行,前前后后将马车团团围住,一行人也算浩浩荡荡,走在街上甚是壮观。

  原歧撩起车帘看向窗外,口中对着臣暄问道:“听说你最近刻意疏远那女子?你怎么舍得?”

  臣暄颇为尴尬:“慕王在此,圣上好歹给微臣留些面子。”

  “无妨。”聂沛涵闻言主动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听圣上这么一说,小王倒是对鸾夙姑娘更加好奇了。”

  “但愿不让慕王失望。”臣暄皮笑肉不笑。

  原歧见两个年轻人言语之中暗藏刀锋,不禁再对臣暄笑道:“你也不要太过小气,一个妓女而已,难道堂堂南熙慕王,还会跟你抢人不成?”

  “微臣并非此意。”臣暄摇头苦笑,叹了口气,“圣上有所不知,鸾夙的性子最是刚烈,微臣不过是瞧她这几日排舞辛苦,便在闻香苑的掌事姑娘房中歇了两晚,她知道后已经恼怒至极……微臣只怕她不知礼数,冒犯了圣上与慕王。”

  听闻此言,原歧简直笑个不停,半晌才平复些许,指着臣暄道:“你是给自己的风流找借口吧!你若当真怜惜她排舞辛苦,才更应与她温存一番,为何要在别的姑娘屋中歇下?”

  聂沛涵也附和道:“世子恣意风流,小王很是艳羡。”

  三人一路调侃着臣暄的风流韵事,时辰倒也过得极快。待到了闻香苑门前,原歧已被臣暄逗得捧腹大笑,就连马车停下也浑然未觉。

  皇帝不说下车,太监和侍卫们也只得随侍在侧,何况原歧向来喜怒无常,众人更不敢随意相请。最终还是聂沛涵提醒了一句:“圣上,闻香苑到了。”

  原歧这才回过神来下了马车。他在闻香苑正门前打量半晌,叹道:“一个妓院竟建得如此气派。”说着已兀自迈步入内,其他人紧随其后。

  此时拂疏已站在门外相迎,见臣暄陪同两位锦衣之人前来,连忙装出惶恐之色,上前见礼:“闻香苑掌事拂疏,恭迎贵客临门。”

  原歧不动声色地瞧了臣暄一眼,后者立时会意,问道:“小宴可都布置好了?”

  “只等贵客入座了。”拂疏掩面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众人往厅内而去。

  臣暄刻意走慢一步,想让原歧先进去。岂知原歧也放慢了脚步,侧首在他耳旁低问:“这便是惹她争风吃醋的掌事姑娘?”

  “呃……”臣暄不好回话,算是默认。

  原歧心中明了,再笑:“倒也有几分姿色,滋味如何?”

  这话问得极为露骨,臣暄只得笑着回道:“咳咳……各有千秋。”

  “哪个才是你心头所好?”原歧仍不打算放过他,依旧咄咄调侃,“这掌事姑娘媚骨天成,又是闻香苑之首,想来床上功夫定然销魂……也难怪你一连几夜流连于此,怠慢了黎都第一美人。”

  臣暄被问得难以招架,连忙拱手求饶:“圣上饶过我吧!别再看我的笑话了。”

  原歧这才肯罢休,笑着住口。

  臣暄赶紧打量了厅内一番,故作严肃地对拂疏赞道:“你的动作真快,不过两三日工夫,这花厅已焕然一新。”

  拂疏浅笑回道:“世子的吩咐,岂能怠慢?”她说着已从丫鬟手中端过茶盏,再道,“这是奴家亲手煮的茶,还望几位贵客品鉴。”

  拂疏将茶盏一一奉至三人手中,又命丫鬟给侍从们递了杯子。原歧端了茶杯在手,对臣暄徐徐笑道:“这掌事姑娘长袖善舞,难怪为你钟爱。”

  臣暄今日三番五次被原歧调侃,早已知趣不言,生生受下。此时一直没出声的聂沛涵却忽然开口,也不顾拂疏在场,公然道:“今日端了这茶盏,倒让在下想起鸾夙姑娘的‘茶事九篇’。鸾夙姑娘既能侃侃而谈,想来也是精通茶道。”

  聂沛涵刻意将自称换成“在下”,隐去了自己姓甚名谁。他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表面看是抹了拂疏的面子,其实暗地里也拂了臣暄的颜面。

  众人不由得望向臣暄,但见这位镇国王世子面色如常,只兀自淡定地喝着茶。倒是拂疏面上一红,低眉笑道:“这位贵客说的极是。鸾夙如今艳冠群芳,乃是我闻香苑花魁,这等煮茶的粗活又岂会轻易沾手了?”

  一句话,便将尴尬气氛化解开来。

  拂疏又是嫣然一笑:“鸾夙已在准备妆容,各位贵客且先品些酒菜,赏些别的歌舞吧。”

  岂料此话甫毕,聂沛涵又再次驳了她的面子,摇头叹道:“欲见美人一面,当真是难。”

  “贵客说的极是。财不外露,宝不外泄,美人也不能轻易得见。”拂疏面色如常。

  聂沛涵不再理会她,转首看向臣暄,言语之中不无打趣:“这位拂疏姑娘玲珑剔透、才思敏捷,世子真是艳福不浅……”那个“真是”二字,他咬得极重。

  拂疏闻言抿唇低头,臣暄也不见回应。

  聂沛涵便将酒杯放到案上,又转对原歧道:“今日侄儿只为见鸾夙姑娘一面,既然时辰尚早,侄儿还是去四处转转吧,毕竟来一趟黎都也不容易。”

  因着原歧与聂沛涵身份特殊,二人在车辇内早已商量好,对外皆以叔侄相称。

  原歧见聂沛涵意在鸾夙,也担心他会与臣暄相争,此刻见他主动回避,正中下怀,忙点头道:“贤侄且去四处逛逛,待鸾夙前来,再差人去唤你。”

  “如此甚好。”聂沛涵向原歧、臣暄拱手请辞,兀自起身而出。

  一离开闻香苑花厅,他立刻噙起冷笑。为了今日一举,臣暄已前后筹谋一载,是成是败,再有两个时辰便见分晓。虽说臣暄尚算重诺的君子,然而他二人的约定只是空口无凭,他终究担心臣暄会过河拆桥。

  如此一寻思,聂沛涵便觉得应当找个掣肘之法,以便时时刻刻提醒臣暄,切莫忘了当日一诺。他边想边往隐寂楼方向走,忽然记起自己曾在此处掳过鸾夙,那一番美人出浴之景霎时便浮在眼前。

  肌肤莹白,活色生香,纵然他无意于女色,也不得不承认鸾夙是个美人。犹记当夜臣暄找上门时,声色冷冽杀气腾腾,对鸾夙的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这倒未尝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啊!聂沛涵笑意未改,迈步往隐寂楼内走去。刚走入正厅,便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隔壁低低絮语。聂沛涵耳力极佳,遂下意识地凝神细听,恰好听见那男子道:“今日申时你换上这套衣衫……”

  听到此处,聂沛涵不由得心生好奇,眉峰轻挑转入隔壁。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正手执一套男式衣衫,对鸾夙神秘地嘱咐着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二位在此议事,难道不怕隔墙有耳?”聂沛涵站在窗前有意提醒。

  “什么人?”只听朗星一声喝问,人已从偏厅窗子一跃而出,一手钳制住聂沛涵的右肩,目光之中隐带杀气。

  聂沛涵身形不动,也不反抗,仍旧保持着挺拔身姿,面带魅笑回道:“在下好心提醒阁下,阁下却要恩将仇报?”言罢,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的右肩,目光轻蔑至极,全不将朗星的功夫放在心上。

  朗星见状杀意更盛,手上已使尽了全力。然而再看聂沛涵,依然面色如常,好似并未受制。朗星不由暗暗惊奇,心道此人功夫甚高,受力极强。

  “快住手!”此时鸾夙也迅速跑至偏厅窗前,阻拦朗星,道,“这位公子是世子的朋友,自己人。”

  朗星见鸾夙发话,才渐渐松了手上力道,摸了摸震痛的右手虎口,道:“抱歉,方才得罪了。”

  聂沛涵没搭理他,转而询问鸾夙:“姑娘都准备好了?”

  鸾夙点点头:“正打算更衣。不知公子在此攻坚关头,来我这里做什么?可是计划有变?”

  “计划一切如常。”聂沛涵并未言明自己的来意,只睨了朗星一眼,再问鸾夙,“他是何人?”

  “是我的朋友。”鸾夙言简意赅,“他今日要与我一道离开。”

  “行举鲁莽,不知慎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聂沛涵淡淡评价朗星,“姑娘要当心,可别被你这位朋友连累。”

  “你什么意思?”未等鸾夙回话,朗星已暴怒而起,指着聂沛涵的鼻子便欲动手,“看你皮相甚好,说话忒不地道!”

  听此一言,聂沛涵终于变了脸色,绝世容颜隐隐浮出几分狠戾,杀意尽显。

  鸾夙见状暗呼不妙,她还记得这黑衣公子最忌讳别人提他美貌,于是她忙把朗星护到自己身后,致歉道:“公子息怒,我这朋友的确言行不当。得罪之处,我替他赔个不是,还望公子大人大量,饶了他这次。”

  言罢,她又转头喝斥朗星:“世子从前便说过你要坏在一张嘴上,今日可见果真如此!”

  朗星混迹青楼多年,也是知道好歹之人。他见鸾夙对这黑衣公子毕恭毕敬,又有意回护自己,也不愿节外生枝,便向聂沛涵再次拱手道歉:“在下朗星,失言冒犯,万望阁下多多包涵……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聂沛涵这才面色稍缓,只淡淡看向鸾夙,似在等她介绍自己。岂知鸾夙也不吱声,聂沛涵不由挑眉反问:“臣暄没告诉你我的身份?”

  鸾夙摇了摇头:“我问过,世子并未相告。”

  聂沛涵沉吟须臾,道:“他既然不说,自然是有他的顾虑。你且听他的吧。”说着又瞧了瞧天色,从袖中取出一物,再道,“在下与姑娘相识一场,多番偶遇也算缘分。今日一别,大约以后相见无期,这枚物件便赠与姑娘,权当留个纪念吧。”

  鸾夙不自觉地伸出右手,从聂沛涵手中接过此物,见是一枚精巧挂件。锦缎为带、玉石为坠,握在手中通体生润,还隐隐散发着清新香气。鸾夙顿感喜爱至极,定睛细看又羞赧不已——那挂件的玉坠雕琢精美,正是一只女子绣鞋!

  鸾夙即刻想起三日前,自己曾被黑衣公子掳去。虽说毫发无伤,可她到底是走了光,最终还赤足而回。倘若不是这黑衣公子俊美胜过女子,又是一个绝世断袖,她当真会以为他是在存心调戏自己!

  “多谢公子相赠,这挂坠我喜欢得很,也祝公子心想事成。”鸾夙将挂坠系在腰间,抬首笑道。

  “但承姑娘吉言。”聂沛涵也报以一个摄人心魂的魅笑,“天色不早,宴席已开,不耽误姑娘准备了,在下等着姑娘一舞惊人。”

  鸾夙顺势行礼相送,再抬首时,黑衣公子已信步远去。她瞧着那个绝世身影,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此风姿,竟是个断袖,当真可惜。”

  “什么?他是个断袖?”朗星惊呼出声,转念又疑惑起来,“咦?那他为何对我无意?”

  鸾夙白了朗星一眼,抬手在他额上弹了个爆栗:“还不快去准备!我要更衣了!”

  聂沛涵返回宴上之时,原歧与臣暄已酒过三巡,拂疏仍在一旁服侍。原歧见他悠然而回,笑问道:“贤侄方才去了何处?”

  “隐寂楼。”聂沛涵淡淡答道。

  此言一出,臣暄立刻将酒杯狠狠撂下,冷哼一声,面上摆出吃味神色。

  原歧顿时明白过来。他在臣暄与聂沛涵之间略略一瞥,眼见二人又将针锋相对,便对臣暄道:“今日我等是来赏美人的,你也不去催催。”

  臣暄只得平复情绪,招来拂疏吩咐几句。后者即刻退了下去,想是催促鸾夙去了。

  原歧今日心情不错,便再次举起酒杯,对臣暄与聂沛涵笑道:“既有美人,岂能无酒?今日大喜,再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