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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王者相见(3)


  平心而论,聂沛涵这番话说得并不得宜,哪有初次面圣就提出要看一个妓女的?原歧认为,以聂沛涵方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并不是个色欲之人,更不会不知礼节分寸——他此举应是有意针对臣暄。

  想来也是,聂沛涵和臣暄皆是身份尊贵,年纪又相仿,且都擅长战事,难免心存较量之意。他们应是从前在沙场上有过对峙,互不服气,故而聂沛涵才刻意如此,想要挫一挫臣暄的锐气。

  想到此处,原歧忽觉心头一轻。这更加证明了他方才的预感是错误的:聂沛涵与臣暄,空有文武之才,却无远大抱负,只会为了过往输赢而锱铢必较,根本不识大体。

  这样的两个年轻人,调教好了就是良将,但也只是良将而已,又何谈“王者相见”?

  原歧暗自观察聂沛涵与臣暄,见他们往来言语越发绵里藏针,便再次插话问道:“慕王预备何时去赏美人?可别耽误了正事。朕的寿宴是在三日之后,届时还望慕王与诸位使者赏光出席,与我北熙朝内重臣相会,把酒言欢,畅谈国事。”

  “恭敬不如从命。”聂沛涵再次举杯饮尽。随即他又垂首沉吟,再对原歧道,“小王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原歧做了个“请”的手势:“慕王但说无妨。”

  聂沛涵这才幽幽笑道:“小王欲在圣上寿宴当日去看美人。午间先赏黎都城内旖旎曼妙,晚间再观序央宫中恢宏歌舞。一私宴,一国宴,二者皆是北熙之最,倘能一日之内接连赏遍,个中风情定会让小王记忆深刻,终生不忘。”

  聂沛涵嘴角噙笑,再问臣暄:“世子认为这主意如何?”

  臣暄迟疑片刻,正待开口,原歧却已拊掌大笑:“慕王此计甚妙!一日之内览遍北熙两处风采,个中滋味对比鲜明,定能教诸位使者印象深刻。”他转首再看臣暄,道,“世子可听清楚了?倘无异议,那便依慕王所言吧!”

  臣暄只得称是。

  这一席接风小宴便在北熙与南熙的笑里藏刀之中就此结束。待安顿了聂沛涵等人,臣暄立时变了脸色:“聂沛涵假公济私,欺人太甚!”

  原歧闻着臣暄身上的酒味,知他已隐忍许久,也有心安慰:“聂沛涵又没说什么,不过是想瞧瞧那青楼女子而已,你纵然心中不舍,也当顾全大局。”

  臣暄方才喝了些酒,言语之中便更是愤恨:“圣上不是不知微臣对夙夙的心意……微臣怎会舍得让夙夙抛头露面?万一……万一聂沛涵瞧上她了怎么办?难道要让微臣忍痛割爱?”

  原歧叹了口气:“那聂沛涵容颜绝世,想来寻常女子难入其眼……不过是让她吟歌跳舞而已,你且宽心。”

  事到如今,君臣二人都明白不能随意找个女子替代鸾夙。须知聂沛涵乃是代表南熙而来,倘若鸾夙表现得姿容平平,聂沛涵定会说北熙美人名不副实。往小里看是跌了臣暄的身份,往大里看便是丢了北熙的颜面。

  正因如此,鸾夙不仅要现身娱客,且还要一鸣惊人,如此才不至于落了南熙的话柄。

  “宴前你才对朕说过,愧对你父王一番苦心,想要渐渐淡了这份心思。怎么才几杯酒下肚,方才说过的话便全都抛诸脑后了?”原歧见臣暄的面色越发难看,遂语重心长地道。

  臣暄一时无言,唯有抚着额头蹙眉长叹:“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微臣有些头痛,还是先行告辞吧。”

  原歧见他实在不舍,也有心借此笼络,便佯作无奈地深深叹道:“也罢!你对那青楼女子念念不忘,朕也对她十分好奇。方才聂沛涵说,欲在朕寿宴当日一睹其芳容,朕便和你们一道去吧!权当是微服出巡,体察民情。倘若聂沛涵言谈之间表露出觊觎之意,朕一定设法阻止,保管你心尖尖儿上的人不会再被人掳跑了。这下你可满意了?”

  臣暄自然是大喜过望,连连向原歧道谢:“微臣谢圣上体恤!”

  这一次进宫耽搁的时间颇久,待臣暄回到闻香苑时,天色已近申时。他在隐寂楼内找了半天,未见鸾夙踪影,便唤来贴身服侍鸾夙的丫鬟,问道:“夙夙去了何处?”

  丫鬟福了福身,对臣暄恭谨回道:“禀世子,鸾夙姑娘在伶院,正与几位伶倌排练新曲歌舞。”

  伶院乃是闻香苑众伶倌的住所,男男女女鱼龙混杂,鸾夙去那里做什么?臣暄不禁蹙眉,径直往伶院走去,刚走至门前,他便瞧见鸾夙正朝几个乐师、伶倌比画着,手中还兀自打着拍子相和,正如丫鬟所言,是在排练新曲歌舞。而且……朗星亦在其中。

  臣暄站在门前轻咳一声,立时便有眼尖的乐师瞧见了他。众人见是身份尊贵的镇国王世子亲自驾临,皆知他是为谁而来。一时之间,乐师、伶倌纷纷起身见礼,又心照不宣地迅速作鸟兽散。

  鸾夙抚着额头无奈地叹气:“我正与他们说到要紧处,这下可好,又要重新来过了。”

  臣暄故作无辜:“可不关我的事,是他们自己要走的……不过你动作倒快,不与我商量就排起歌舞了。”

  鸾夙瞥了他一眼:“动作自然要快,原……嗯,那个谁的寿宴,不就是三日后吗?三日我都嫌时间紧呢!又不能给你丢了颜面。”

  臣暄点了点头:“的确是要加紧了,务必在当日一舞惊人。”

  “你都安排好了?”鸾夙面露喜色。

  臣暄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微微颔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鸾夙立刻拍手道好,又谨慎地问道:“你不是说,昨日那黑衣公子也会相帮吗?他要如何帮你呢?”

  鸾夙所指的黑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南熙派来的贺使——统盛帝第七子,慕王聂沛涵。经过昨日鸾夙被掳一事,臣暄与他已私下达成了秘密协议,他帮助臣暄逃出黎都,臣暄则为他擒得国舅周会波。

  臣暄想,到了今日这一步,自己与聂沛涵已成盟友。于公,聂沛涵的身份已无必要对鸾夙隐瞒,毕竟三日后他将与原歧一并前来“观赏”鸾夙,倘若鸾夙提前知晓他的身份,有益无害。可于私,臣暄却并不想告诉鸾夙。

  原因无他,只因臣暄业已知晓,多年前聂沛涵落魄被掳北熙,其间曾受过鸾夙之父凌相的照拂。换言之,鸾夙与聂沛涵乃是旧识。

  因着这层关系,臣暄不希望鸾夙知晓所谓的黑衣公子是谁。一方面,鸾夙与聂沛涵相认之后恐生变化,他担心会影响他的出逃计策;另一方面,鸾夙与聂沛涵识于微时,有着青梅竹马之谊,他担心两人一旦相认,某些情愫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才子佳人的戏本,这世上从来不缺。一个是误入风尘的名门闺秀,一个是风姿卓绝的南熙皇子,后者又曾受过凌相大恩。臣暄相信,只要鸾夙点头,聂沛涵必会负责地照顾她的余生……

  世人之于“情”之一字,皆是自私。倘若将黑衣公子的真实身份告知鸾夙,臣暄担心自己会就此出局,再无翻身之机。

  他不禁想起了昨夜与聂沛涵之间发生的事——

  鸾夙乘车离去之后,他与聂沛涵进行了一场点到即止的较量。最终他左臂受伤,聂沛涵背上也被他的佩剑所创,二人勉强不分胜负。

  “慕王殿下前来黎都,莫非就是为了与我切磋功夫?”臣暄捂着左臂伤口,冷笑反问。

  “聂某是奉命为武威帝贺寿而来。”聂沛涵神态自若。

  “既是贺寿,为何要掳走我的宠姬?明人不说暗话,慕王有何心思,便直接说出来吧!”

  聂沛涵倒是坦白得很:“若不出此下策,恐怕世子会一直对我拒而不见。”

  “道不同不相为谋。”臣暄说话也很直接,“你是南熙皇子,我是北熙王侯,两国邦交时好时坏,我可不想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聂沛涵明明背上有伤,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他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又问道:“世子可知半年前在怡红阁里,究竟是谁重伤于你?”

  臣暄眉峰轻挑,并未回话。他心中有怀疑的人选,却苦无证据,一直未能证实。

  聂沛涵也不卖关子:“是国舅周会波。”

  臣暄闻言冷哼一声,面上渐渐浮出狠戾神色,与以往的温润如玉大相径庭:“我早猜是他。暗里害我不成,便刻意让他儿子与我争抢鸾夙,再将我的行径大肆渲染,坏我名誉!他这是要逼我父子交出兵权,让我臣家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