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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话说自从唐老板退押后,天云感到这个家增添了生气。父亲经常有了笑容,变得和蔼可亲了;他把退的押佃钱除了制了一床被盖、一笼帐子、一床席子,安顿了老板娘两婆孙外,还每个子女缝了一套新衣服。大嫂满胥氏也逐渐习惯了,家里给老板娘两婆孙单独开伙食,每场去割几斤肉来挂在灶门上,每一顿割一刀下来,炒个荤菜。满胥氏由于在外帮人,做得一手好菜,就由她来专门服侍,老板娘见她的菜炒得好吃,高兴,也就喊她在一起吃,她也高兴。有时她也为家里人炒一两样素菜,说也奇怪,同样的菜,经她炒出来,竟可口得多,于是大家都高兴。满天原吃了两付唐老板开的中药和草药,有了一点精神,颜色也变好了些,觉得有效。要想多吃中药,他不敢奢望,因为没有钱。只有吃草药。其实人总是惜命的,他一天无事,各人自已去扯草药,熬起大碗小碗拼命的吃,竟逐渐的好了起来。唐才举就要罗嗦得多,吃西药倒没啥,中药不好吃,他吃不下,他婆婆左哄右哄,他也只吃小半碗。虽然如此,这家村安静,他的病也似乎有所好转。有时还和天云一起去做点小事。闲谈时他还要吹点龙门阵,像说《武松打虎》呀、《孙悟空大闹天空》呀、《哪咤闹海》呀之类。所以天云也还和得来。保甲长们也特别安静,真所谓‘世外桃园’。只是听到大人赶集回来都在摆,说是‘****’要来了。‘****’是个甚么人?来了又怎么样?却是没有人能说得清。

光阴迅速,早又到秋收季节。一个多月来,汉龙公路上不断过兵,世说****来了,解放了。子龙城解放了,木林场解放了。“‘解放了’是啥意思嘛?”天云问父亲。“怕是改朝换代了。”天云回答。其实他也闹不清楚。这里并没有发生战争。第一批穿退了色的黄军服的兵过木林场,只有十几个兵进入乡公所,乡公所那十几个乡丁就被擒了。这个多月来,乡公所一直住着兵,来来去去,还有一些兵是年青漂亮的女兵呢。不过这些兵对人很客气呢。有这样的新鲜事,一传十,十传百,逢场天人们都去赶场,去看一看,听一听,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好事要到来。这一天逢七,又是赶木林场。天云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去赶木林场,头两天就努力割草,积的草已够牛吃两天了。吃了早饭,也不敢换新衣服,怕父母知道不让去,仍旧穿着割草的旧衣服,就悄悄的出去了,走到横角堡,一吹口哨,祥成就出来了,于是三人就从马驾寺方向,耍耍达达向木林场进发。

木林场人山人海。天云他们从水巷子进场,正是街的中间,向左转到米市、猪市保、场口,未见有啥稀奇,只是在那些墙壁上、柱头上,到处都贴着红纸标语。那标语写些什么,天云他们多数认不得,只有几幅写的是‘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倒能认识,只是那意思也不全懂。天云想:那毛主席、朱总司令可能就是人们摆的‘****’吧,原来****是两个人!蒋介石不就是蒋委员长吗?那‘金元卷、银元卷’上的人头不就是他吗?啊,原来是****两个人打倒了蒋介石,中华人民共和国代替了中华民国。‘民国’这个概念天云是晓得的:这是记朝代的,父亲爱在家具上写上名字和年代,怕借出去搞混;去年冬天编了两个大箩筐,就写的是‘民国三十七年冬月,满天云记’,今年大概是‘人民共和国’了,这就是父亲说的改朝换代了吧。天云忽然感到,在自己的那个生存圈圈外面,有一个庞大的、神秘莫测的世界!

他们又转回来沿着右面的街走去,走到乡公所门口,见有两个兵持枪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一种森严气氛使得他们不敢接近。过了乡公所,在王爷庙门前,聚集着许多人,以至那根大黄角树的浓荫也遮掩不了,初秋的太阳火辣辣的照着人们,微风吹过,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汗味和烟味。在那黄桷树下围墙边一根高板凳上,站着三个当兵的,其中有一个是女兵,他们都拿着一个红色的长长的铁皮话筒,一问一答的在讲演‘减租退押’、‘成立农会’。天云挤到门口去,听了一会,天云想,这唐老板真的有先见之明,他过年就来减了租、退了押,就是按照刚才那个兵讲的那们做的。父亲私下里还在笑唐大少爷吃错了甚么药呢。像说成立‘农会’。‘农友们团结起来’,像孔得汉、王荣光、还有李子兵、蒋吉山这些人,家里栽秧挞谷都请他们;他们栽秧挞谷也请父亲,平时里都很好。只是没成立什么农会。天云听了一阵,不甚明白。只是觉得这世道变得没有以前可怕了,就趁了个空,穿进门里去了。进了庙门,见是一块约六丈见方的小石坝,并无一个兵;小石坝下面,却是一块很大的土坝,约有四五十个兵,排成三排在走圈子,一个兵在外面吹哨子,喊‘一二一’。天云高高站在上面,看那整齐步伐威武雄壮的队伍,觉得当兵很不错的,怎么人都不愿去当兵?拉壮丁是那样的可怕?他的脑海里出现在风雪中大哥当兵逃跑回来的那个狼狈象,和这些兵比起来,那是有天远之别。这是为什么呢?啊,他明白了:大哥被抓去,当的是蒋介石的兵,这些兵,是****的兵。天云站在那里看够多时,那些操练的兵看见天云也并没有理睬。于是天云转进庙里去,只见进门几间空屋里都坐有男兵女兵。天云正在张望,忽有一人抓住他的手臂,天云吓了一跳。

“你这个小孩是做什么的?在这里东张西望?”

天云扭头看时,只见一个背长枪的兵,高大得像一尊佛,听那说话的声音也和本地不同,差点就没听懂他说的话。心想:糟了,父亲说兵总是要抓人的,我怎么就不听话,自己跑进来了呢?天云一面挣扎,一面回答:

“我想进去看菩萨。”他想,看菩萨总不会惹那个,马驾市的菩萨都随便看。

只见那个兵笑了一下,不由分说,挣扎他似乎没有感觉,就把天云拉进一间屋子去,只见屋里坐着四个女兵,都在埋头写什么。

“小史,你问一下这个小孩是做什么的,处理一下。”

就见坐在挨门口的那个女兵放下笔转过身来,她把椅子车了个方位,伸手来拉天云的手,说:

“过来,小兄弟,我问你。”

天云看那女兵:身穿灰色军装,腰扎棕红色皮带,皮盒里乌黑发亮的小手枪露出枪柄,戴着军帽看不见女性的头发,只见那个红色的五角星闪闪发亮。黑密细长的柳眉,乌黑发亮的眼睛,红润而略多光照的面容带上那甜蜜和善的微笑,使人一见就想亲近她。天云脑子里那一闪念,一股暖流就通遍全身,一下子没有了怕的感觉,心想纵然是她把自己抓起去,也是愿意去的。她那一拉,天云顺从的就拢去了,几乎扑到了她的怀抱。

“你叫什么名字?”

“满天云。”

“嘻嘻!这个名字还稀奇。家在那里坐?”

“天龙寨。”

“哎哟,住在寨子头哇?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我爸爸做庄稼活,我和哥哥割草。”

“啊,好!你怎么跑到这里头来了呀?”

天云觉得那女兵问话亲切好听,就像姐姐一样,也就恢复了天真:“这会都在摆,说场上来了好多兵,还有女兵,不抓人,对人还很好的,所以赶场我们都来看稀奇。在外面没看见,我看见这里面有很多兵,我就钻进来看看。”

“哈哈!你这娃二还有点趣呢,这里面不能随便进来,晓得吗?”

“我晓不得!”

“好好好,我送你出去,莫要进来了哈?”

“嗯。”

于是天云被那女兵拉着手送了出来。天云在街上找了很久,才找到天宇和祥成,就把刚才的经历给他们摆了一番。天宇怪他为啥不喊一声?一个人进去。

太阳偏西了,三人感到肚中肌饿,于是原路逶迤而回。一湾一丘的稻田,谷子黄中带点微绿,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成熟的清香。太阳晒热了的石板路炀脚板,他们不得不走走歇歇。走到木林河上马家桥,又下河去洗了一回澡,然后爬到桥头石岩边观音菩萨侧的黄桷树上去睡了一觉,下来,约莫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正待准备走,只见从桥那头过来五个兵,前面一个是个女兵,走近看时,正是在王爷庙里送天云出来的那个女兵。

天云眼尖嘴乖:“史娘娘,到那去?”

“到马家寺去。你这娃二,怎么知道我的姓呢?”女兵站住,把帽子摘下来扇凉,将右脚提起来踏在拱起的黄桷树根上,左手叉腰,微风吹过,她眯缝着眼显出十分享受的姿态,挂着汗珠的脸蛋越发显得红润漂亮;蓄着男人一样的短发,更加显得英姿飒爽。后面的人也跟着站立乘凉。

“嘿,刚才在王爷庙那个兵”

“叫‘解放军’,‘兵’!不知高低。”天云回头看时,见后面跟着一个中年人,那不正是马驾寺山门口那个叫花子头姚兴发嘛?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他望着女兵的眼睛,女兵点了一下头。

“啊,那个解放军把我押到你那来时,他叫你‘小史’哎。”

“哟,你是哪个娃二嗦,好记心。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们家在马驾寺那边住。我们回家。”

“走吧,我们一起走。”女兵伸手拉了天云的手,并排着走。

“你多大岁数啦?”

“满了九岁啦。娘娘你呢?”

“你怎么喊我‘娘娘’呢?我很老了吗?”

“我爸爸教的,凡是比我大的有钱人家的人,都要高一辈喊。像我们席老板的女儿,只比我大五岁,我就喊‘三娘娘’;我们院子的孔祥玉,只比我大三岁,也要喊‘么娘娘’。”

“嘻嘻!有趣。那你认为我很有钱罗?”

“嗯呢,你不只有钱,甚么都有。我爸爸说就是兵打死了人,也莫得那个敢去找他,叫我们看见兵来了就躲藏起来。”

“哈哈哈哈!那你还不躲藏起来,还敢和我说话?”

“都说这回来的兵不一样,对人很好,我们赶场是专门来看兵的呢。再说你那么好,我感觉不到怕。”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一样呐?”

“不知道。”

“我们是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来解放人民的。我们也不是‘有钱人’,你也不必高一辈喊。”

“那我啷个喊呐?”

“喊‘同志’。”姚兴发接口说,那声音带着指教口吻。

天云又望着女兵,被拉着的手使了一下力,那意思是说:是不是呀?女兵又点了一下头。

“啊,‘同志’?那我就叫你‘史同志’了?”

“可以。”

‘同志’这个词天云第一次听到,懂不起,他想,一定是一个好大的官吧?我们这里都叫官名,什么‘魏乡长’啦,‘殷保长’的。他又偷偷望了一眼,他觉得:像说三娘娘、么娘娘她们美,却带着一点土气;像严三小姐美,她却带着娇气;这史同志之美啊,却是美中带着无穷的力量,是神仙一样的美!赶集的人们看见史同志拉着天云的手走,也就解除了恐惧心,走在后面的始终不肯超前;走在前面的却站在路边让他们走前头,队伍越走越长。

“史同志,你们到马驾寺去拜佛呀?!”天云无话找话问。

“不是。我们不信佛,也不拜佛。”

“不拜佛你们去做啥呢?”

“我们到那里去组织农会,实行减租退押,你懂吗?”

“我懂,我懂!我们唐老板正月间就来退了押了。”

“有那事!那时子龙城还没解放,我们的工作队都没来,那个来搞的减租退押?”

“你不信嗝。我爸还画了押的。爸爸还以为唐大少爷‘吃错了药’,老壳有病呢。”

“嗯。这道是件典型事。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史同志从斜挎在肩上的凡布包包里摸出本本和洋笔。

“叫‘唐云州’。”

“住在那里?”

“在子龙城住。是个草药医生,我二哥害黄肿病还是他医好的呢。”

天云见史同志都记上了,心想,糟了,自己不该嘴多,怕要惹出祸事。吓得站在路边不走了。史同志见了,回手拉了,说:

“咳?怎么掉队了呢。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满天云。”天云简直有点罗嗦了。

“在那里住?”

“在天龙寨座”

“租种唐老板多少地?”

“三十石。”

“以前上多少租?”

“四六定租,老板得六层。”

“怎么减的?”

“定租,老板得四层。”

“退了多少押佃钱?”

“三十块大洋。”

“你这娃二还说得清楚哎,倒不像撒谎。”

“这些事家里每个人都晓得。有啥事吗?史同志!”

“没事,没事。你回去跟你爸爸说,佃客、老板,明天上午在马驾寺开大会。相互都传一下。”

不觉得已到了马驾寺,该分路了。分路后,后面这些人就轰轰烈烈的议论开了,原来史同志和天云摆龙门阵的那些话的意思,他们都知道了。

马驾寺来了一个史同志,要成立农会减租退押。这个信息像风一样传到了每家每户。

晚上,甲长王荣光就来通知天云,说明天开会的事。

“喂,王老兄,来坐倒吃烟啥!听说你下午到马驾寺去了,有啥子好听的,来吹一吹啥。”天云端出板凳,拿了几匹叶子烟。这寨子里头的地坝,对着城门有过堂风,十分的凉爽,又莫啥得蚊子,坐倒很是过得,荣光下午回来已顺路将本甲的农户都通知到了,也就坐下来抽烟吹牛。

“史同志到了马驾寺,周围三个保的知名人士早已在这里等着。旧学先生李务本、罗建树;阴阳先生钟世才,八字先生蒋炳辉,各甲的甲长,共有二十几个人。这是姚兴发事先通知好了才去接史同志的。姚兴发把川主殿的后门关了,就在川主殿,史同志宣布开会。李务本呈上事先写好的到会人名单,史同志看了。李务本,自耕田土十石,学生四人;罗建树,自耕田土五石,学生六人;钟世才、蒋炳辉都是租种了几石谷子的地,兼‘手艺’为业;十几个甲长,有两个是自耕农,有两个是自已有一点地,又租种了一些地;其余的,都是租种田的。史同志看了,笑了一笑,又递给那四个解放军传看,然后他们五个人又说了一阵悄悄话。史同志才开始讲话。她说毛主席和朱总司令领导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打垮了蒋介石反动派,去年十月一日就在北京成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子龙城今年上半年才解放,已经落后了。我们要尽快完成减租退押,赶上全国土地改革的形势。她简单讲了减租退押的政策,就宣布成立村政府和农会。她说新的乡政府上个月就成立了,现在叫‘木林乡人民政府’。木林场是个大场,区政府也设在木林场,管五个乡。木林乡旧政府有三十个保,现改为十个村。我们这个村就是马驾寺周围三个保合并。是第七村。还可以取个名字,请大家议定了后报上去。大家议了一阵。还是李务本脑壳灵光,他说这马驾寺在马驾山与馨香山相交的山垭上,既然村政府就设在马驾寺,马驾山这个地名又已被马驾寺用了,不如就叫‘馨香村’,就用馨香山的名字。史同志说:‘馨香村’这个名字好。问大家还有没有意见?她把‘馨香’两个字听成‘新乡’。大家都说没意见。村政府就由史同志等五个解放军组成,史同志代任村长。李务本、罗建树为村上的书记员,我们甲长都暂为‘联络员’。姚兴发为农会代主席,钟世才、蒋炳辉为农会书记员。又作了明天大会的安排:村书记员负责登记减租退押的事,农会书记员负责登记农会会员报名。并留下写标语、布置会场。我们就负责通知开会。”王荣光慢条斯理,想想说说,一袋叶子烟早已抽完,他把烟灰在草鞋上磕了。天云又将裹好的一支递给他。问:

“说那史同志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啊?”

“就是。看她那样子二十岁还未出头,说起话来云巴巴都莫得点,还总带个笑容,使你听起就觉得舒服。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这样说来我还是去看一下。”

“你还打算不去呀?”

“我说我们那唐老板上半年就来减了租退了押了,去不去都没啥了。”

“还要成立农会。史同志说了,只要是农人,都要参加农会。明天就要报名。不去啷个行呢?”

“还是去嘛。”天云说。

马驾寺开大会这样的新鲜事,天云他们是当然不会放过的。虽然说是大人们的事,稀奇是要去看的。

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虽是秋夹伏的天气,凉风吹动,却并不炎热。马驾寺那块大石坝,竹子和高大的松柏的阴影遮掩了半个地坝。地坝里几乎站满了人。却有一半是大大小小的娃二。会台搭在川主殿前的走廊上。利用石梯上的两根大柱用竹子柏枝扎成一个门形牌坊,正面写着‘木林乡馨香村暨农会成立大会’,右联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左联是‘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里面川主殿门关闭作为背景,正中并排挂着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画像,左边挂着镰刀锤头红旗,右边挂着五星红旗。其它那些廊柱上都贴着红纸长条标语。川主菩萨面前那张供桌搬出来作了讲台,史同志身着军装,嘴上套着长长的话筒在讲话。四个解放军荷枪实弹,笔直的站立红旗下。姚兴发、李务本坐在两边,李务本在作记录。下面石狮子旁边各安了一张桌子,村书记员和农会书记员在登记到会人员名单。

天云将草背篼倒过来扑倒当凳子坐,因为会台高,在后面坐倒也看得见,话筒传声,远一点还听得清楚些。史同志那女中音的声调,经过话筒扩后,变得更加严肃和庄重。她说:

“农友们!同志们!我们木林乡馨香村成立了,馨香村农会成立了。今天在这里开成立大会。村政府是我们村民自己的政府,农会是我们农人自己的组织。从今天起,我们劳动人民要翻身自己当家做主人了。这是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朱总司令领导全国人民进行了长期的艰苦的革命斗争所取得的胜利成果……”接着她讲了国际国内革命形势,讲了红军长征、讲了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讲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打垮了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讲了党和政府的减租退押政策。最后她讲了减租退押的具体方法步骤、时间要求。她要求减租退押必须在大春秋收前搞完,今年的租子就必须减。由于旧币作废,押佃钱可用实物作价来退。今年的租谷也可以作价抵退。她要求地主要自觉的积极找佃客减租退押。她举了天云给她提供的那个例子:她说:

“天龙寨有个地主叫唐云洲,他有两个佃客,一个叫满天云,来没有?”满天云听到叫他的名字,吃了一惊。忙答应:“来了的!”“另一个叫王云光,来没有?”“来了的!”王荣光也急忙答应。“听说唐云洲在正月间就来把租减了、把押退了。有没有那事?”“有那事!”天云大声回答。他想:怪呐,她怎么知道这事?“噢,且不说他是不是退得彻底,减得彻底?至少他认清了形势。正月间子龙城还未解放,他看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旧政府大势已去,人民政府是要实行减租退押、土地改革的,他就主动先来把押退了,把租减了。这就好嘛!这个地主住在子龙城,看得到形势。你们住在这乡下,也许晓不得外面的形势。今天给你们讲了,就晓得了。要争取主动。旧政府各甲的甲长,你们大多数都是农人,只要没有民愤,人民政府就不会追究。你们要为人民立新功。在减租退押中当好联络员。你们要组织乡里会写字的人士,帮助农民减租退押,当好中人,将减租退押的约据、清单,包括物资折价清单,交到村上审查。”

史同志讲完了,也讲累了。竹树的阴影无知的缩了去,人们全都在烈日下。会场里人们开始交谈,嗡嗡嗡像蜂子朝王一样。史同志讲的这些,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全都是陌生的、新鲜的、第一次听到说的。她端起一个绿色的搪瓷盅盅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和姚兴发说了两句什么,又车转身去和四个解放军说了几句什么。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包打包唱了。于是她又拿起话筒:

“喂喂!农友们,雅静一点!马上就要散会了。我宣布:村长由我代理,我叫史远智。农会主席由姚兴华代理。以后再由大家选。农会成立了,只要是农人,都可以参加农会,都要踊跃报名参加农会。没报名的,散会后继续在蒋炳辉、钟世才那里报名。我们马上还要成立民兵、成立妇女会。今天到会的佃客、地主,没报到的,散会后一定要在罗建树那里报到。好了,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