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算什么呢?她想起那些内衣模特、三流女星、女主持……难道所谓“名仕”们已经厌倦了那些流行的美味,偏想尝尝既不年轻又不光鲜的单身妈妈这一道菜?多么奇怪的口味。
他扭过脸,充满期待地望着她。她把脸扭开了,凝视着窗外的雪花。“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他有点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喜欢一个人能够说出来为什么,我恐怕还真要怀疑这份喜欢。如果非要我说,那么就是你聪明,你好看,你……对了,你懂我,我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如此懂得我的内心世界。”
“懂你,那是因为工作,我不得不花好多时间从铺天盖地的信息中去懂你。可是你呢,你懂我吗?”朱迪诗感觉自己的头脑冷静得吓人。
“当然。我知道你今年32岁,洛阳人,两年前离了婚,现在带着一个7岁的女儿,我甚至知道你目前收入多少。”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婚吗?”
他摊了摊双手。“我很愿意倾听。”
她突然有些愤怒了。而这种愤怒,甚至超过单位男同事们对自己的色诱。因为他们仅仅只是有色心,而他,是要来真格的。
“我没有倾诉的欲望,”她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保持一种平静,“只是想告诉你,离婚是因为一个女人出现在我的婚姻中,我主动让位。我无法容忍一个女人破坏别人的家庭,这是我极其鄙视的行为。你想让我成为自己最鄙视的人吗?”
他轻松地笑了:“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放心,你绝对不会破坏我的家庭,这么说来或许有些无耻,但我认为有了你的存在,会令我的家庭更幸福。”
什么?他在说什么?朱迪诗的脑子有些乱了。
“亲爱的,我要叫你亲爱的。”他温柔地说,“你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一定明白幸福是一个体系,而非单一点,它应该由多种力量平衡而成。仅仅有成功的事业,或者仅仅有一个安宁的家庭,或者仅仅一个完美的情人,这些都算不上幸福。幸福的体系应该包括所有这些,当然最不可或缺的是爱情。因为爱情,是这个体系中最奢侈的内容。我有幸遇到了你,我相信这是爱情,也希望把你囊括入我的幸福体系中。所以,你的存在会令我的人生更完整,也会令我以一种更加平和的心面对家庭。”
她听明白了,涩涩地问:“我令你幸福了,那么我呢?”
“相信我,我会带给你一个新世界。”他抓住了她的手,力道很重。
这么一双男人的手,曾经赤手空拳建立起一个宏大的商业帝国,曾经捧着相机追逐内心狂野的梦,也曾经打来洗脚水给患有抑郁症的老婆泡脚……她曾经幻想过被它握住的感觉,她也意淫过。但是此时此刻,她只是感觉非常非常的失望、哀伤。
“是什么样的新世界呢?”她幽幽地问。
“所有。你当然可以想象得到。”他信心十足地说。
“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新世界吗?”
“我很愿意知道。”
“很简单。”她尽量压抑自己一波又一波上涌的委屈,说,“你根本不需要给我买钻石、游艇,也不需要动用种种手段把我捧得万众瞩目。我只要你把我的照片设成你的手机屏保、电脑桌面,我只要你无论何时都可以大大方方接我的电话,我只要你每天回家吃一顿我做的饭,我还要你踏踏实实睡在我旁边,半夜梦醒时分,可以一伸手就摸到你,感觉你永远会在。”她说着,感觉自己又要流泪了。
他叹了口气:“这还真不简单。”
“不仅不简单,还有点贪心了。”他又加了一句,语气带了一点批评。
她冷笑了一声。“不愿意当小三,就是贪心了。”
“别这么俗气!”他有点火了,“什么小三小四的?我以为你懂,以为你可以超越世俗,以为你可以理解我们灵魂深处的孤独——”
“抱歉我不懂,我不懂你的灵魂,你的家庭,你那深深相爱的妻子……我用了那么多漂亮文字、精美画面帮你传递出的完美人生……天哪,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一头猪?”
“迪诗,迪诗!”他一把握住她的双臂,急切地说,“如果我们倒退十年、十五年,一切都如你设想的那么简单。但现在我们不能,看似拥有很多,但实际上我们身上也被贴满标签,先生、爸爸、总裁、领袖、精英,甚至他妈的时尚先生!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背负着这么多标签小心翼翼前行,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
顿了顿,他换上一种温柔的语气,像哄孩子似的劝:“亲爱的,别轻易下结论。我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不辜负你,会把你摆得很好。”
她凄凉地笑:“如何摆?摆成你生活中的下午茶吗?摆成你甜美蛋糕上的那一枚樱桃吗?算了吧,我不需要。”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叹气道:“你这样有点傻。”
“我若不傻也不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拉开车门打算下车,想了想,扭头又加了一句,“我痛恨小三小四小五们,你不要让我痛恨我自己。”
他无奈地看着她。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他说:“我给你留一个电话号码。”
“我有。”
“不是那个,”他在一张名片背后飞快地写出一串数字,递给她,“这是我的一个私人号码,24小时开机,没有几个人知道。”
她像被开水烫着一样缩回了手。“我不要。”
他一把抓住她,强塞进她手里。“必须要,”他近乎命令道,“重视它。”
【韩玲珑】
最近,韩玲珑遇到一点麻烦事。
这个事对于别的女人来说或许算不上事,但对韩玲珑来说,却有点复杂。
临近春节,温岗单位将在人民大会堂国宴厅举办公司年会。发到每一位员工手上的请柬都注明:偕家属出席,请着正装。
当温岗把请柬递给韩玲珑之后,立刻便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但是这张请柬让玲珑在心里嘀咕了好多天: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出席温岗的公司活动了?
最后一次应该是两年前,她随温岗一起参加部门年度旅游,地点就在灵山附近的一处度假山庄。山庄舒适奢华,可四周却穷山恶水。于是一连两天,十几位帅哥美女都缩在棋牌室里打麻将、打台球、打电玩、玩杀人游戏。这些,玲珑全不在行,她天性不爱玩游戏,长年全职太太生活令她更不懂得时新玩法了。于是她只好紧紧跟着温岗,一会儿给他递杯果汁,一会儿帮他拿件外衣。
温岗玩得并不尽兴。更讨厌的是,那些男男女女一口一个“嫂子”地叫,也嚷嚷着要她拿这拿那。虽然表面笑着,可她内心烦透了,自己是他们的嫂子吗?分明就是一个老妈子!打那之后,她再也不愿意参加温岗的公司活动。而温岗也没有坚持。
这一次,她有些蠢蠢欲动,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奇怪的冲动,特别想看看温岗身边的同事们,尤其是女同事们。这几年她一直勤勤勉勉地做美容美体,越来越多人赞美她皮肤好、身材好,这是她的资本,更是底气。
但是,还有一点犯愁:请着正装。
什么叫正装?
当然不可能像戛纳电影节时,电影明星走红地毯时的一袭珠光宝气,却也不可能闲适到把牛仔裤穿出去……想来想去,玲珑决定把朱迪诗叫过来当参谋。
当朱迪诗来到玲珑家时,玲珑正穿着一身黑色打底装面对大镜子发愁。卧室大床上已经堆了好几套衣服,显然亮相机会不多,很多连吊牌都没有摘下来。
朱迪诗稍微翻几下,发现里面有一套乳黄色香奈尔镂花裙装;一套纯手工刺绣中式改良旗袍;一套浅咖啡色欧时力修身裤装;一套宝姿羊绒黑色鱼尾裙,上面搭配一件藕荷色荷叶领丝绸衬衫。
朱迪诗一件一件翻着,感觉哪一件都不错,却哪一件都不太好。因为它们要么华贵,要么典雅,要么硬朗,以玲珑之温婉,根本驾驭不了它们。
“你平时逛街最常穿的是哪一件?”她问玲珑。
“这一件。”玲珑拿出一件长款橘红色毛衣,下面是一条黑色牛仔打底裤。
朱迪诗眼前一亮:“就这一件了。这种橘色最衬皮肤,会让你显得朝气蓬勃。”
玲珑有些怀疑:“人家要求正装,这是否太随意了些?”
朱迪诗拿来一条黑色苎麻围巾随意搭在毛衣领口,果然,这么一个细微调整令整套衣服顿生一种异样风情。“我才读过一篇文章,讲不同场合的着衣原则。场合无论高低、大小、隆重还是随意,女性着衣原则排在第一位的,一定是舒适。因为只有舒适才能产生自信,而自信就是女性最重要的化妆品。我们是要驾驭衣服的,而不是被衣服驾驭。选择你最熟悉最擅长的风格,肯定没有错。”朱迪诗说。
玲珑非常同意。
然而奇怪的是,就在出门前一刻,玲珑还是换上新买的那套乳黄色香奈尔镂花裙装。虽然她并不否认朱迪诗的观点,但不喜欢听“驾驭”两字。这么说来,自己只驾驭得了休闲装、家居服,连一件名牌裙装都驾驭不了?
她有些不服气。
温岗直接从单位去的人民大会堂。当他看到妻子从出租车上款款下来时,略略吃了一惊。他犹豫了一下,极不自然地把手递过去,像绅士般挽着玲珑走进去。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已经坐满了人,年会还没有正式开始,舞台上有一支乐队正在暖场,音乐声很大。当玲珑一进入大厅,立刻感觉犯了一个错误。虽然年会要求着正装,但事实上没有太多人着所谓正装。外企着装本来就很随意,不少员工又直接从单位过来,所以大家都是平常打扮,牛仔裤休闲毛衣配平底鞋。偶尔有一两位精心装扮的人,要么是马上需要表演节目,要么是公司高层及家属。
玲珑有些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
座位是提前排好的,每个圆桌搭配一位高层领导。温岗这桌搭配的是技术总监林芳达。这会儿除了总监,所有人都已经入座了。家属一共来了三位:玲珑,还有两位员工的妻子。三个人略略寒暄了一下,那两位女人便立刻围绕孩子、公婆话题打成一片。玲珑听着纸尿裤、尿布疹、左右脑开发那些陌生名词,感觉实难加入。这时候来了一位漂亮女孩,一看到玲珑便嚷嚷开了:“温岗哥哥,这是嫂子吗?天哪,你太强了。”
“怎么了?”温岗问。
“这么高贵的嫂子你竟然从不舍得给我们秀秀?”女孩子连珠炮地说,“你这可是金屋藏娇啊,是不是怕被别人偷跑了?”
虽然看不惯女孩子过于暴露的事业线,但这么一番赞美还是很让人受用的。玲珑笑道:“哪里话,是我喜欢宅在家里不出门。周末来家玩,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我早就吃过了。”女孩哈哈大笑,顺手推了推一位正在夹菜的男同事,“喂,别只顾着吃,快说是不是?”
“是是。”男孩子放下筷子,端着一杯香槟站起来,忍住笑,郑重其事道,“嫂子,敬你一杯。”
“为什么?”玲珑奇怪了。
“必须的。他天天厚着脸皮瓜分你给温岗哥哥的爱心午餐,早该孝敬你了。”女孩子义正词严。
男孩子不服气了,反问:“什么叫瓜分,你吃过没?”说着,又指着其他两位同事,“还有他、他……”
一桌子人哄然大笑了。
“我提议,”女孩子高高举起香槟杯,亲密地搂住玲珑,“咱们这些吃货一起敬嫂子一杯吧。”
“好好!”几个男人全笑嘻嘻地站起来。
哦,原来自己每天早早起床,精心为温岗做出的午饭全被这些人瓜分了。虽然有些委屈,但玲珑少不得谦虚:“别客气,有人捧场我才更有动力。拜托你们多担待点温岗,嫂子这里先谢谢了。”说着,她顺手爱抚地摸了摸温岗的脑袋。
温岗的脸红红的,恍恍惚惚地笑,十分幸福的样子。
当林芳达来到时,男男女女正互相打趣着。她40多岁模样,至今未婚,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看到玲珑,她明显吃了一惊,然后迟疑着脱去大衣。当那袭一模一样的乳黄色香奈尔镂花裙装出现时,一桌子人吓了一跳。
更悲摧的是,为了“驾驭”衣服,玲珑配了一条长款海水珍珠项链,还在美发沙龙吹了头发、化了妆,简直一个香奈尔代言人登场。相比之下,无精打采的林芳达就好像从动物园批发市场淘来的一件拙劣仿品。如今,赝品真迹相见,气氛与其说是尴尬,毋宁说是恶搞。
温岗反应极快,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都说不打不相识,咱们是不撞不相识。来,给总监介绍一下,这是我太太玲珑。”
玲珑赶紧站起来。
“真巧,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了。”林芳达笑着,兴致盎然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玲珑,“玲珑是做什么工作的?保养得这么好!”
还没待玲珑回答,先前那位女孩快嘴快舌道:“嫂子根本就不用上班,不像咱们这些苦命女人起早贪黑的,人家保养得当然好了。”
“你很羡慕嫂子是吗?”林芳达的笑意更浓了,爽快地说,“如果你也想回家好好保养,没关系,我这边是不成问题的。”
女孩尴尬极了,赶紧闭上嘴巴低头喝汤。不知是否因为主管在场的缘故,虽然大家依然说说笑笑,但气氛一下子冷了不少。
已经凌晨2点钟了。
玲珑一点睡意也没有。身边的温岗,鼾声早已经平息下来,此时正如婴儿般沉睡。玲珑轻轻凑过去凝视他的眉眼,心中惊奇他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香。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爆发了一场战争,虽然最终仍然以温岗一贯嬉皮笑脸的道歉和安慰结束,但玲珑感觉,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不仅没有,她仿佛看到她婚姻生活平静水波的下面,正潜伏着许多道暗流。
年会很烂。或许,是因为心情很烂。
虾是硬的,鱼是烂的,汤是凉的,酒是酸的……节目也无甚新意,该搞笑的令人一头雾水,该严肃的却有人不断笑场,唯有一个肚皮舞还算有点意思。几位长发美女光着脚,穿着用鲜花做成的抹胸,用彩带围成的裙子,极尽妖娆地扭动腰胯,尤其那位领舞的女孩,水蛇腰,风情万种,热辣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