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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们爱,因为我们欠缺(5)


  【戴茜】

  出租车在机场高速上疾驰,过了五元桥,再拐一个弯,便上了五环。

  此时是深夜11点钟,五环上冷冷清清的,平日拥挤的高速路这会儿显得格外宽阔,路面如水银般泛着隐隐幽光,平静无波。道路两边的灯带被疾驰的车速拉扯,形成两条光怪陆离的彩带。

  隔着车窗,戴茜欣赏着北京的夜景。北京的夜,比白天好看多了。

  北京这个城市,开阔明朗,大气磅礴,当然你也可以说是简陋粗糙。但是每当她从小巷小弄、密不透风的上海回来时,总感觉只有北京才能大口呼吸,尤其这个时刻,城市已经睡下,满城的灯光一扫白天的灰头土脸,流光溢彩、华丽妩媚,真如铁骨芳心、硬汉柔情,格外令人心动。

  从大学开始,戴茜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18年,对它的情感甚至超过故乡,尤其最近几年,随着事业的蒸蒸日上,她感觉自己对于北京,已经从诚惶诚恐到如鱼得水。她是这个城市的,而这个城市,也是她的。这种强烈的归属感令她春风得意、野心勃勃。

  就在刚刚结束的大中华区年会上,凭借自己的充分准备、出色演讲,当然更重要的是漂亮的公关业绩,她已经成为年会中最受瞩目的女高层。茶歇时刻,一向目中无人的CEO助理珍妮居然也亲昵地端着蛋糕盘子邀请她吃蛋糕,甚至还为她取了一串葡萄。

  要知道,虽然喊着自由平等的口号,但外企高层人事之诡异一点儿也不亚于最复杂的政府机构。当一位同事突然向你示好,这绝不仅仅只是发乎情感,极有可能意味着一场重大的工作调整,尤其是,这位同事是CEO助理。

  大会上,大中华区总裁通过视频会议的方式宣告了公共事务总监荣退的消息。她在震惊的同时,亦清楚预感到,自己职业生涯中一场最重大的飞跃即将到来。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成为全球顶级保健品集团史培诃公司最年轻的女总监。

  “姑娘,你乘坐的是末班飞机吧?”出租车司机打断了戴茜的思绪。显然这位司机上的是夜班,白天已经美美睡了一大觉,声音听上去神清气爽。

  “是末班。我看空中小姐都拎着箱子走了。”戴茜说。“姑娘”这个称谓,喊得她内心美滋滋的。

  “干吗坐这么晚的飞机?不安全,到北京还这么冷。”

  “这算什么?”戴茜轻轻松松地说,“我们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乘坐夜班飞机对戴茜来说确实小菜一碟,要知道她每次乘坐国际航班,连时差都用不着倒,飞机一落地便可以立刻开始工作。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令她早已经明白,但凡成功人士,除了具备极强的心理素质,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极强的身体素质。无论何时何地,你绝对不能叫累,想都不能想这个字。这是一种天赋,更是一种意志。

  “啧啧,这个年头真是阴盛阳衰。”司机感叹,“我成天在外面拉活,发现如今在外面打拼的多是像你这样的娘子军。反倒大老爷儿们越来越娘儿们,越来越宅了。以前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看现在何止半边了,简直把整个天都扛去了。”

  戴茜哈哈大笑。

  妇女能顶半边天?戴茜不能认同。在她看来,男人和女人本来就是同样物种,各顶半边天,至于非把女人单独拎出来强调一下,这种说辞本身就是对女人的轻视。

  到家已经12点了。

  两个卧室同时发出的一大一小的呼噜声令她忍俊不禁。不过她又稍稍犯了嘀咕,老公就不用说了,可儿子开开刚过10岁,怎么打的呼噜比大人还响亮?这正常吗?她决定等忙完这一阵,带全家做个健康体检。虽说单位每年也安排员工体检,可她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错过好几次了。

  她蹑手蹑脚放下行李,走进厨房接水喝。还没摸到饮水机,她便嗅到一股浓烈的酸馊气味,打开灯一看,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水槽里堆满好几天未清洗的餐具;灶台上的菜叶油垢水渍一片狼藉;垃圾桶满得溢出来了,旁边放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丢着几个泡面盒子和快餐盒。

  难道自己出差这几天,这对父子就靠这个打发日子?李姐呢?要知道自己每个月付她4500元工资,这个价格已经远远高过北京家政的平均水平了。

  她怒火中烧,连水也不想喝了,转身走进客厅。不消说,客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沙发上堆满衣服、杂志还有废报纸,茶几成了杂货摊,吧台上的绿萝好几天没有浇水了,可怜巴巴耷拉着脑袋。最可恨的是,她看到开开的一双臭球鞋居然没有在鞋柜里,而是一只明目张胆地丢在电视机柜旁边,另一只呢?她四顾一圈,发现它正躺在落地窗帘下睡大觉呢。

  太过分了。她在心中严厉地批评李姐,太没有职业精神了。作为一名家政人员,工作如此之差,怎么对得起自己每个月领到的薪水?怎么有资本继续在这个行业中混下去?

  她气呼呼地捡起鞋子放入鞋柜,打算天亮了要和李姐好好谈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仅下不为例,她还会把她的业主考评如实上报给家政管理中心,不是恐吓,而是为了她更好地成长。

  虽然卫生间也很不堪,但戴茜已经顾不上许多,她快速脱掉衣服站在玻璃浴房中。当一股股热水冲击到皮肤上时,她不禁享受地打了一个哆嗦。

  在上海,她买了一整套欧苏丹玫瑰沐浴产品。她其实早已经过了喜欢玫瑰花的年纪,但架不住导购小姐煽情的劝诱:“咱们女人怎么可能离得了玫瑰?不管到了多大年纪,生活中都应该有玫瑰,它不仅仅是一种花,还是一种精神。”

  她当场就笑翻了。她当然猜得出如此漂亮的话肯定不是导购小姐的原创,但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句很有智慧的广告语,一下子把目标受众群体扩大许多。

  关上水龙头,她往身上涂抹着沐浴液,玫瑰花香缓缓氤氲开来,馥郁又不失清雅。她摸到自己的骨盆,如此瘦削,借着玻璃的反光,可以清清楚楚看得到骨骼的轮廓。还有乳房,哦,这曾经是自己的骄傲,可如今却成了最难以启齿的部位。不知因为哺乳还是操劳过度,她的乳房干瘪瘦小,平时穿昂贵的矫形胸罩倒还不觉得,可是一旦卸下那些高科技的塑形托举,此时此刻,她的乳房如同风干了的小苹果。

  她曾经听到一位女经理人嘲笑乳房:自己不过才30多岁,可乳房却有50多岁了,必须好好倒饬倒饬它。

  她不屑一顾。哪怕乳房已经有100岁,自己也绝不会去管它。乳房算什么?脑子才重要。

  沐浴完毕,她对着镜子快速擦干身体,就在离开卫生间的一刹那,她注意到化妆架上的一个首饰盒子不见了。盒里原来装着一对施华洛世奇的水晶耳环,还有一条I Do的铂金项链。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匆匆忙忙跑到自己的卧室,拉开床头柜。果然,自己新买的一款GUCCI手包不见了。就在不久前,她曾经向李姐炫耀过这款手包,别看式样普通,却是全球限量版,自己排队订购了好几个月才买到,价值超过一万。

  她一直还记得李姐惊诧的表情,当时,那种表情令自己非常享受。

  站在谭盛雷的卧室前,戴茜极其克制地敲了敲门。

  她看到门上挂着的一幅照片,那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厦门鼓浪屿拍的合影,他们坐在一个漂亮老别墅的台阶上,她倚着他矜持微笑;而开开,一身小绅士打扮,表情严肃地坐在他们脚边。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家三口,富足而且文明,几乎可以拿去拍房地产广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两年前还是三年前?她有些记不清了。她记不清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什么时候自己和老公分房而睡了?只记得最开始是因为自己加班需要,担心影响老公睡眠,于是主动提出到书房去睡。久而久之,书房成了自己的卧室,而主卧,则成了谭盛雷的卧室。

  此时此刻,她也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单位里,她和谭盛雷都身肩要职,工作压力非常大,优质睡眠对他们来说格外重要。她突然觉得犯不着因为一个保姆打扰他休息,又不是天大的事,还是天亮再说吧。

  可是,门开了。谭盛雷披着睡衣出来了。

  如果戴茜面对一面镜子,她一定会看到,此时此刻自己是多么可爱。

  她刚刚沐浴完,全身散发着玫瑰花的芬芳。她新烫的短发被水打湿,发卷漫不经心却极其俏皮地卷翘在耳朵旁。她披着一件粉红色桑蚕丝睡衣,领口开得很低,精美的刺绣掩饰了平坦的胸部,却恰到好处衬托了她修长的脖颈,光滑如玉。

  她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有了变化,他的目光正在变得温柔缠绵。或者说,她早已经失去了捕捉这种男女微妙变化的能力。

  她客客气气地说:“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

  这绝对不是夫妻之间的对话,太文明,太有礼。但是,他们这样却有好几年了,谁也没有感觉到不妥。

  “哪里话。”他看着她,嗅到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性感香气,一阵心旌荡漾。“刚回来吗?”他问。

  “对。我想知道,今天你见到李姐了吗?”

  “没有。好几天没见她了,你刚走第二天,她便打电话告假了,说要回老家几天。”

  她点点头。“那么,这几天家里来外人了吗?”她又问。

  他笑了:“你说的外人是什么人?女人吗?”

  她皱起眉头,显然没有心情开这种玩笑。“说真的,如果家里一直没有外人,那么我觉得李姐肯定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

  “我的一盒首饰还有手包不见了。”她烦恼地说。

  谭盛雷先是跟着妻子来到卫生间查看“作案现场”,然后又来到书房——戴茜的卧室翻找那个床头柜。东西确实不见了,所幸不见的似乎也就这么多。

  “怎么办?”戴茜气呼呼地盘腿坐在床上。他注意到她大腿内侧的皮肤,从粉色睡衣中隐约露出来,很漂亮。

  他一点儿也没觉得这算什么事,或者说,他此刻的心,根本不在这件事上。

  “你说怎么办?”他笑嘻嘻地反问。

  “那还用说,当然得报警了。”戴茜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天一亮我就打电话报警,绝对不能让小偷逍遥法外。这还了得?今天在我家偷,明天到他家偷,后天又不知偷谁去了,还有没有法制观念,有没有起码的公民道德?这些刁民,一定要把她送进监狱里关几个月。”

  谭盛雷皱起眉头。

  有趣的是,虽然谭盛雷是一名律师,却对法律与道义有着自己的认识。在他看来,只要能够通过道义解决的,尽量不要使用法律手段。因为法律看似公平,却也极其冷酷,而这种冷酷足以粉碎一个苦心经营的弱小世界。

  “我劝你别这样。”他坐下来,劝慰般拉起她的手,“想想看,李姐已经在我们家三年了。三年来,这个家不全是她管的吗?这不,春节也快到了,你就算是给她发年终奖了。”

  “这个年终奖也太高了吧,”她抽出自己的手,提高了嗓门,“凭什么?”

  “凭她兢兢业业帮我们照顾这个家三年多,凭她不管刮风下雨认认真真接送开开,凭她一年365天给我们做的每一顿饭。”

  她嗤之以鼻。

  她一直搞不清楚他是怎么学法律,又怎么当好一名律师的。他太过软弱温良,一点儿也没有法律人的锐气与杀气。但奇怪的是,他办的案子也不少,在业界口碑颇好,还获得不少人的尊敬。作为妻子,她对他是不满意的,总觉得他不够努力不够凶狠。她常常想,如果他能够拿出自己一半的拼劲,早应该独立操盘一家律师事务所,或者进驻政府部门担任要职了。

  “你说的这些全是她的本职工作。做好本职工作,是一个成年人的本分,哪里需要奖励?”她绝不同意。

  “是本分没错。可是没有感情,本职工作也完成得不漂亮。你看她走的这几天,家里乱得一锅粥,我和开开几乎天天泡面吃,虽然你是当妈的,可是我敢说,开开想李姐肯定超过想你。”

  这倒是有可能的。戴茜突然想起,出差这几天,开开一直没有给自己打电话。当然,自己实在太忙了,也没顾上给儿子打电话。

  “开开怎么样?”她问。说到儿子,语气缓和了许多。

  “挺好。”他说,“就是叛逆得厉害,成天抱着iPad不撒手,跟魔怔了似的,呆呆傻傻的。我今天还看一句话说,iPad是人类进步的滑梯,太对了。”

  戴茜扑哧一声笑了。

  “这个观点太偏激了,今天毕竟是个新技术时代,我们必须适应各种新技术,一味愤世嫉俗只能被抛在后面,谁也别赖。”

  良辰美景。

  他可不想在这个温暖的冬夜和她一本正经地讨论技术革新、时代变迁。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把手再次搭过去,试探性地、挑逗性地伸进她的睡衣里。

  她吓了一大跳。

  再不解风情,再榆木脑袋,此时她也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然而,她不是欢喜,却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太久没有过肌肤之亲了,她已经不能接受另一个肉体的温度与质感,哪怕那是自己老公的。

  上一次做爱是什么时间?

  忘记了。不过,自己也一直没有想过。

  她感受到他的手已经从胸脯滑到后背,那里曾经是自己最敏感的部位,可是这会儿,她却觉得那只手像毛毛虫一样,令她麻痒难耐。

  不喜欢,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冲自己大喊。她无奈地感觉到,身体没有一点反应,甚至还产生了某种抗拒。

  “今晚,不行。”她拒绝了。

  “为什么?”他已经处于兴奋中,呼吸声粗重了。

  “我太累了,下一次吧。”

  “你哪一天都累,”他开始吻她的脖子,喃喃道,“没有下一次,就要这一次了。”

  她强迫自己呼应他,可是越强迫,内心越抗拒,这种抗拒直接传递到身体上,竟然一使劲将他推开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不想。”她干脆说。

  静默了一会儿,他用手理了理头发,迅速起身走开,帮她关上门。“睡吧,别多想。”他平静地说,声音突然有了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怎么能睡得着?

  她怔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那么几秒钟,内心泛起一种令人惊恐的凉意。但是,她没有容许自己沉溺于情绪,而是利索地下床,从行李箱中取出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登录公司内部网。不过才半天工夫,她的邮箱里已经堆积了上百封未读邮件,一连好几屏的红。

  她一封一封地看着,一丝不苟地回着。夜深人静,她敲击键盘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她知道,好多人骂她是工作狂、女魔头,因为半夜3点钟还在写邮件发号施令。

  去他妈的吧!

  如果今天的她算得上一位成功女性,那么成功的秘诀就在于:她永远不管别人怎么想。

  她全神贯注工作着,渐渐地,感觉自己充溢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