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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别致的商户区


卧地沟的棚厦子,是过去工人新村遗留的典型情况。这里的居住者,大部分是产业工人,国企职工,他们的房子都是由单位分配的。每家的居住水平、居住条件基本上都差不多。剖析了林龙、周横、老拐几家的情况,这儿的情况也就掌握的差不多了,但是,在它西部的商户区,集聚的是一批城乡结合部的买卖人,人称那儿为商户街。那儿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外来锁阳做买卖的商户,所以,有人又叫他们是卧地沟的商户区r

商户区不是区名,也不是街名,严格说来它就是一处棚户区的名字。这是一带狭长的房屋,有三十多座,住着百余户人家。房子是青砖的平房和二层的木屋,大约有七八十年的历史。它们倚着矿区的古城子河,错落着排布开来,远远一望,像是一缕飘拂在暮色中的炊烟。这儿原来也叫古城子,只因它芜杂而喧闹,住的又多是引车卖浆之流,有阅历的人说它像“闹市”。时间久了,闹市的市字就像蝉身上的壳一样无声无息地蜕去了,演变成为“闹事”。意思是指这儿社会治安不好,特别乱。别看闹市这儿是暗淡的,破败的,它的背后,却是近二十年城市建设中新起的幢幢高楼。楼体外墙有粉有黄,有红有蓝,好像闹市背后铺着的五彩的翎毛。r

商户区的清晨比别处的来得要早。无论冬夏,凌晨四五点钟,那些卖早点的、扫大街的、开公交车的、卖报的、拾废品的、开烟铺的、修鞋的、打零工的,纷纷从家里出来了。他们穿着粗布衣服,打着呵欠,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到了夜晚,他们会带着一身的汗味,步态疲惫地回家。别看他们辛劳,他们却是快乐的,这从入夜飘荡在商户区的歌声中可以深切地感悟得到。r

做体力活儿的男人,大都喜欢在晚上喝上几口酒。若是住在别处的男人,喝了酒也就闷着头回家了,但住在商户区的男人却不一样,他们一旦从霓虹闪烁的主街走到这片灯火阑珊处,脚一落到“雨天一街泥、晴天满街土”的商户区的土地,那份温暖感立刻使他们变得放纵起来,他们会放开歌喉,无所顾忌地唱起来。商户区的女人,往往从那儿高一阵低一阵的歌声中就能分辨出那是谁家的男人回来了,而提前把门打开。男人酒后的歌,由于脾性的不同,其风貌也是不一样的。修鞋的老李,喜欢底气十足地拖长腔,好像在跟人炫耀他健旺的肺;卖煎饼的吴怀张,爱哼短调。做瓦工的尚活泉,唱上一句就要打上一声口哨,就好像他砌上一块砖必得蘸上一抹水泥一样;开报刊亭的王来贵,对歌词的记忆比旋律要精准,他唱的歌听来就像说快板书了。r

商户区的人清贫而知足地活着,它背后那些高档住宅小区却把它当成了眼皮底下的一个乞丐,怎么看都不顺眼。春天的北辽风沙较大,大风往往把商户区屋顶老化了的油毛毡和院落中的一些废品刮起,空中飞舞着白色的塑料袋、黑色的油毛毡和土黄色的纸盒,它们就像一条条多嘴的舌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树静风止时,它们鼓噪够了,闭了嘴巴,纷纷落入古城子河中。于是,那些沿河而行的人,就会看见北辽这条几近干涸的内河上,一带垃圾缓缓地穿城而过,确实大煞风景。r

商户区除了在风天会向城市飘散垃圾,它还会增加空气的污染度。由于这里没有采暖设施,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要烧煤取暖,烟囱里喷出一团团的煤烟,逢了气压低的日子,这些铅色的烟尘聚集在一起,呛得人直咳嗽,好像盘旋在空中的一群黑压压的乌鸦。还有,由于电线的老化,这里火灾频仍,而商户区的街巷大都逼仄,消防车出入困难,一旦大火连成一片,后果不堪设想。r

改造商户区,势在必行了。r

政府经过多次论证,下决心要在卧地沟棚户区改造的同时,治理商户区这处城市的病灶了。然而,由于这儿情况与卧地沟原工人新村的情况不一样,市委李书记指示,这儿的改造工程立项后,要采取市场运作方式,通过招标,选择开发商。经过几轮角逐,实力雄厚的龙飘集团取得了对商户区的开发权。当卧地沟工人新村动员拆迁的时候,这商户区恰逢丁香花开的时节,开发商就派人来对现有住户的住房面积进行实地测量,并将动迁补贴的标准公示出来。如果不回迁,按照每平方米两千五百元的标准进行补偿;如果回迁,每平方米要交纳四百元的小区“增容费”。这“增容费”包括小区会所、花园、游泳馆及车库等设施所投入的费用。也就是说,将来你若想在商户区生活,即便是住原有的房屋面积,每户至少也要交纳两到三万元,人们对此牢骚满腹。r

卖烧饼的张老汉说:“我住旧房子住服帖了,不想挪窝!啊,我进了鸟笼子,被他们给吊在半空了,还得倒贴钱给他们,我疯了?”r

开发商设计的住房是沿古城子河的四幢高楼,波浪形散开,两座三十层高,另两座二十八层高。在高层住宅之间,有三层的会所和两层的游泳馆。其余的地方种花种草,设置健身器材。r

尚活泉说:“我天天在外出苦力,晚上回家时腿都软了,连爬到老婆身上取乐儿都费劲,那些健身器材,谁他妈用啊!”r

王来贵说:“这地段的房价如今涨到四千块一个平方了,他们才给我们两千五,这不足打发叫花子吗?四栋高楼,我们老户回迁时住的又都是小间,一百多户连一栋楼都使不了,他们能卖三栋大楼,得赚多少钱啊!名义上是给我们改善条件,其实他们是靠我们的地皮发横财,咱们可不能上当啊。”r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大都是不想动迁。不想动迁的理由,五花八门。有人嫌住在高楼里不接地气,人会生病;有人嫌自家赖以为生的架子车没处搁,耽误生计;有人嫌晚上归来时不能随心所欲地唱歌了,生活没了滋味;还有人嫌坐电梯头晕,等于天天踩在云彩上,不会再有好胃口了。r

动迁通知在六月份就张贴出来了,限商户区的人在七月底以前,必须迁出。但大家不为所动,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掌鞋的,依然安然坐在街角埋头做着修修补补的活计;做鱼肠粥的,依然用三轮车蹬着满桶香喷喷的粥,正午时到闹市区的写字楼前招揽生意;摊煎饼的,也依然在院子里支着黑铁鏊子,就着微红的炭火,摊起一摞煎饼,拿到夜市去卖。r

商户区的人,但凡遇见难事,都爱凑到黑大妹那儿请她拿个主意,虽说她是个女人,却是商户区人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