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民家的书房里，灯火通明。r
桌案上，铺开了几张图纸。r
桌子一侧，微机开着，屏幕上显示了一张图表。r
方天民拿了一支铅笔，在图纸上勾勾抹抹。r
“嗯…… 这就对了。”像是验证了什么数据，他开心地笑了起来。r
方天民伏案工作四十个小时了。r
从事房产事业近三十年了。从严没有像这次棚改方案这样让他呕心沥血地去做。r
方案方案，说到底就是一个钱的问题。按照市场运作方式，棚改不可能搞免费上楼。然而，棚户区的人穷，收费多了又买不起。政府让一部分利是应该的。可是，目前，老工业城市的财政都困难，政府不可能大包大揽，为老百姓承担太多的费用。所以，如何在政府财力和老百姓的承受能力之间找到一个适合的临界点，是方案的难题。过去，作为房产局长 ，他年年提计划，政府倒是赞成，但是，到了市委常委会上，书记就一百个反对。他认为，“棚改”是只付出、没有回报的赔钱工程。远不芏子仕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政府不用投入，开发商就把城市打扮漂亮了。政府不花钱，领导却能得到政绩。何乐而不为呢？为此，一到研究年度计划，书记和市长之间就有一场论战。当然，这其中有执政理念问题，但是，棚改方案做的不科学，也是导致“棚改”计划受挫的原因之一。r
这次，为了把方案做好，他搬出了历年棚改的全部资料，又到卧地沟社区蹲了三天点，绞尽脑汁地算计了两天两夜，总算把方案弄出了个眉目来。r
“喂，老方，小杨来了。”老伴儿突然推开门，提醒他。r
“方总，你要的收费表我送来了。”一位年轻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张表，走进了屋子。r
“是最新的收费表吧？”方天民接过表，认真地看了看。r
“是。建委刚刚公布的。”小杨告诉他。r
“嗯，小杨，你来的正好。帮我干点儿活儿吧……”方天民说着，把小杨让到了微机前面的座椅上，又指着那张表，交代说：“你按照1080元／平方米的建筑成本计算一下，如果政府免除这张表上的所有收费，房价可以压到多少？”r
“好。”小杨立即坐下，敲打着健盘计算起来。r
“我说老方啊，你别一天到晚地闷在屋子里算，该‘活动’的事儿，你也拿个红包出去‘活动活动’哇。”老伴儿开着玩笑，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小杨。r
“是啊，方局长。我听政府的人说……”小杨一只手输入着表格上的数据，一只手接过矿泉水放在了桌子上，“那个芏子仕，天天往梁市长办公室里跑。”r
“他那一套……我可来不了。”方天民看着微机屏幕上的计算过程，毫不在乎地说：“咱们呀，还是用方案说话吧！”r
“我看，这‘棚改’的事儿，十有八九得让芏子仕抓。”老伴分析说。r
“你怎么这么说？”方天民反问道。r
“人家开发办，职责就是拆迁、搞开发呀。‘棚改’这么重要的事儿，凭什么交给别人？”r
“正因为重要，梁润东才让大家竞争呢！”方天民说着自己的理由，“我看，政府这么做，倒是证明了一点。”r
“证明什么？”r
“证明市长信不着他。”r
“别瞎说。”老伴看了看小杨，冲他使了个眼色。r
“方局，结果出来了。”小杨停止了操作，拿起矿泉水喝了起来。r
“呃，600元／平方米！”方天民伏下身子，看了看答案，心情高兴了，“嗯，这个价格，老百姓就能接受了。”r
钉铃铃……电话响了起来。r
“喂？”老伴儿拿起了电话听筒，“哟，是梁市长，你稍等……”r
方天民接过电话，便听到了梁润东焦急的声音，“天民呀，关于房子的价格，我让芏子仕算了几遍，他都压不下来。你有什么高招？”r
“他算了多少？”r
“1200元／平方米。”r
“不对不对……”方天民立刻摇起了头，“他的算法不对！”r
“怎么，这算法还有说道儿？”r
“他呀，一定是按开发商的方法算的。”r
“你有新的算法？”r
“梁市长，如果按政府运作方式计算，每平方米600元就够了。”r
“600元？这么低……”r
“你听我说啊。”方天民掰着手指头算起帐来，“如果政府全部减免土地转让金、城市建设配套费…… 嗯，可以省出5个亿来。如果由政府组织拆迁，可以减少拆迁成本1个亿；另外，政府运作，开发商的利润也省下了；这又是几千万。把这些省下的钱让给老百姓，房价就下来了……”r
“好哇好哇，到底是房产专家，思路就是开阔。”梁润东听方天民算完帐，表扬起他来，“不过……减免费用的事儿，有些权力在省里。我们要请示才行。你再想想，在‘棚改’中，还需要省里出台哪些优惠政策？拉个单子，我和李书记去省政府汇报一次。”r
“好，我今天晚上连夜写个材料，争取尽快送给你。”r
梁润东刚刚放下电话，门铃响了。r
清秀开门一看，周横、周萍父女拎着水果筐来了。r
“哟，你们爷儿俩怎么来了？”看到周横，梁润东特别高兴。r
“这不，孩子开工资了。买点儿水果，来谢谢你这大恩人。”周横笑着，走了进来。r
“什么大恩人呀？”梁润东把周横按在沙发上坐下，“这不都是自己孩子的事儿嘛！”r
“梁叔叔，你们开会的录像同期声我们听了。电视台都轰动了。”周萍说着，从筐里拿了一个桔子剥开，恭敬地递到梁润东手里。r
“是吗，大家说什么了？”梁润东吃着桔子，关心地问道。r
“大家说，你真有魄力，当场就把芏子仕的气焰给压下去了。”r
“呵呵，我还表扬他了呢。你们没注意听吗？”r
“我们注意到了。可是……”周萍就像是很担心，“大家说，这个芏子仕，不好惹呀。”r
“我一个市长，如果连中层干部都不敢批评，以后怎么开展工作？”梁润东说完，又关切地问周萍，“你的工作怎么样？顺心吗？”r
“挺好的，台长给换了个岗位，挺锻炼人的……”周萍高兴地说，“今天下午，台长告诉我，等‘棚改’开始后，要我去参加‘棚改’一线的报导。”r
“好哇！”梁润东点头赞成了，“你是居住在卧地沟的孩子，对‘棚改’有亲身感受。嗯，这事儿，你应该主动请战。懂吗？”r
“嗯。”周萍会意地笑了。r
“喂，老哥，你现在干什么呢？”梁润东关切地问周横。r
“我还是干那玩艺儿呗。”周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r
“哎，我记的……你在矿基建科干过瓦工啊。你怎么不去建筑队干呢？”r
“建筑队？唉，别提了。”周横气得拍了拍大腿，“刚下岗的时候，我找了两次活儿。可是，干完了活儿，工钱讨不回来。”r
“欠工资？找老板算帐啊。”r
“一次、两次行，时间长了，累不起、也气不起了。后来一想，收破烂儿吧。这活儿虽然不太体面，可是，挣一点儿是一点儿，稳稳当当，不生闲气呀。”r
“嗯……”梁润东沉思了一下，“下岗职工都领不到工钱，那些农民工，更没处说理了。”r
“润东，小萍儿的事儿，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呀。”周横马上扭转了话题，“她有了这份工作，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她奶奶高兴得啊，逢人就夸你。”r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了。r
“喂，润东吗？我是省委……”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响亮。r
“噢，是书记呀，你好你好……还没有休息？”r
“你们的方案做得怎么样了？”r
“书记，我们城建系统六个部门都在做方案，到时候，我们优选出最好的一套送给你。”r
“润东啊，你们市的方案，其实就是全省的方案。全省几百万人口住棚户区，这怎么行？省委下决心要改造。你们‘头三脚’能不能踢开，事关全局呀！”r
“书记，你放心，我一定认真对待。”r
“还有，现在的房地产市场比较复杂。不少人担心，‘棚改’会不会出现腐败？我们呀，必须把‘棚改’建成廉政工程。”r
“是。明天，我就和李书记、市纪委的同志研究这个问题。”r
“嗯，还有……有几封举报信，反映了你们市城建系统个别干部的问题。以后我会转给你的。这次‘棚改’，我们千万要把人选好哇！你懂我的意思吗？”r
“书记，我懂。我一定做到：方案，让你满意；人，也让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