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内的北辽河畔，有一座刚刚开业的粤菜城，新装修的门脸看上去非常豪华。r
厅堂里，墙体金碧辉煌，地面光洁如镜。r
明目皓齿的服务小姐站了一大排，来了客人便齐道“欢迎光临。”r
芏子仕与“老领导”一身便服，牛气十足地步入了厅堂。r
在一间包房里。二人坐了下来。r
几个服务员开始倒酒、上菜。r
“这儿，风景不错啊！”“老领导”撩起纱窗，看了看楼外穿城而过的大河，兴致勃勃地夸赞起来。r
“是新开业的。”芏子仕介绍说：“听说，这儿是地道的广东风味。所以，今天特意请老领导来品尝品尝。”r
“这么大的包房，就我们二人，太破费了。”“老领导”抬起头，欣赏了一下室内豪华的装饰，然后回到了座位上。r
“呃，你们去忙吧。”芏子仕瞅了瞅立在一侧的几个女孩子，将她们支了出去。r
“子仕，你的‘棚改’方案，做得怎么样了？”r
“唉，别提了。”芏子仕叹了一口气，“我按照房地产开发正常成本，把房价算了个1200元／平方米。可是，方天民却按照政府运作方式，把房价算了个600元／平方米。这一下，他可出了彩了。梁润东一天到晚地找他谈这谈那……”r
“方天民这样做，有点儿不像话啊。”“老领导”听到这儿，开始挑拨离间了，“‘棚改’的事儿，本来是开发办的职责。他作为兄弟部门，提点儿建议也就可以了。怎么就真枪实弹地与你竞争起来了？”r
“人心莫测呀！”芏子仕恨恨地摆了摆脑袋。r
“再说，他的算法也有问题呀。”“老领导”敲了敲桌子，“这费用减免的权力，在省里呀。他不经请示，就擅自减这减那，万一省里不同意呢？”r
“听说，梁润东和李书记往省委跑了好几趟……”芏子仕担心地说：“省里真要是同意了。我就得败在他手里了。”r
“哈……现在言败，为时尚早。”r
“老领导，你有什么好办法？”芏子仕说着，恭敬地倒上了一杯酒。r
“子仕啊，幸亏你今天找我来了。”“老领导”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问道，“最近，有件大事儿，你知道吗？”r
“什么大事儿？”r
“省里从中央争取到了六百亿软贷款。”r
“软贷款？”r
“是呀。”r
“这软贷款……与我们的‘棚改’有什么关系？”r
“关系大着呢。”“老领导”压低了声音，启示他说：“如果梁润东拿到这笔钱，把它投在‘棚改’上呢？”r
“会吗？”r
“我想会的。”“老领导”判断说：“现在，省委对‘棚改’喊得这么响，背后肯定有资金支持。梁润东这么精明，一定会用‘棚改’项目去申请软贷款。这……很可能就是他的开山之作啊。”r
“嗯……对对对。”芏子仕一下子听出了门道，“用软贷款搞‘棚改’，既解决了贫民百姓的燃眉之急，又显示了自己的能力。可谓一举两得。”r
“子仕，你这样分析，就对上他的路了。来，喝一杯。”r
“要是这样，我该怎么做呢？”芏子仕开始讨教了。r
“你呀，还是要想方设法，把这个方案做好。”r
“方案？唉……”芏子仕听到这儿，眼睛露出了一丝迷惘，“方天民已经把房价降到600元了。这方案，我还能怎么做？”r
“他降到600元；你可以降到0！”r
“0？”芏子仕哑然失笑了。r
“子仕，你应该这样做……”说着，“老领导”将嘴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r
城郊的一处农家小院里，温暖恬静，遍洒了新春的阳光。r
整洁的田畦里，菜蔬翠绿；篱笆墙边，碧草如茵。r
几只鸟儿从半空中飞下，唧唧啾啾地啼啭个不停。r
“哗啦啦……”一阵洗麻将牌的声音，打破了乡野的寂静。r
院角的一栋凉亭上，摆了一副牌局。r
芏子仕、司机、杜经理，还有一个胖子，正在兴高采烈地玩麻将。r
“二万！”坐在芏子仕上家的胖子瞅瞅他的脸色，思索了一下，终于发出了手里的牌。r
“哈……单夹二万，和了！”芏子仕兴奋地喊了一声，把面前的牌推倒了。r
“白经理，你真是个神炮手。”芏子仕的司机看到对方点了泡，不由地撇起了嘴。r
“什么神炮手，他今天是诚心捣蛋。”杜经理一边洗着牌，一边数落着，“他看芏主任是领导，就一个劲儿地上供啊。”r
“是啊，我现在供点儿好牌。等芏主任抓‘棚改’时，多给我点儿工程呀。哈……”r
“老白，你可别动这念头。”芏子仕手里码着牌，嘴里说着，“‘棚改’的事儿啊，城建口的部门都在做方案。将来让谁抓，还不一定呢。”r
“不就是方案之争嘛，没问题。”老白码好了自己的牌，拿过烟盒，抽出几支烟来分给大家，“你们老张是有名的笔杆子。他写出来的方案，一定会通过。”r
“嗯……”芏子仕听老白这样一说，倒是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说：“你看，咱们今天干什么来了？”r
“不是研究方案吗？”老白说。r
“是啊，”芏子仕笑了笑，“现在，人家老张一个人在屋子里憋词，咱们就在这儿玩儿？太不近人情了吧！”r
“是啊，咱们过去看看。”杜经理提议。r
“好吧，一会儿再玩。”老白第一个站了起来。r
“芏主任！”人们正要离开桌子，一个头发花白的人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手里拿了一摞子材料，一边走一边整理着。r
“老张，做完了？”芏子仕问。r
“完了。”r
“啊，这么快？”杜经理吃了一惊，“芏主任正要带我们去看你哪！”r
“我又不是病人，看什么呀？”老张把材料交给芏子仕，自我卖弄地说：“昨天夜里，我熬了一个通宵。”r
“嗯，好，好……”芏子仕拿过方案翻了翻，又把另外几部分递给老白和杜经理，自己则留下几页，慢慢审查起来。r
“老张，写得好。”老白看着看着，称赞起来。r
“是啊，这文笔，不亏是大笔杆子啊！”杜经理也伸出了大拇指。r
“喂？老张……”芏子仕像是看出了什么问题，手指头放在一页纸上，敲打起来。r
“芏主任，有什么问题？”老张急忙把脸凑过去。r
“扩大面积缴费的事儿……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芏子仕严肃地问他。r
“这……”老张摸了摸后脑勺，“扩大面积款，必须得缴呀！”r
“缴是应该缴。可是，如果老百姓没有钱，缴不起呢？”r
“这……”老张吞吞吐吐，毫无办法了。r
“你要明明白白地写上：凡是缴不起扩大面积款的，先由政府垫付，日后再还。”r
“什么？政府垫付？”听到这儿，人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r
“对！”芏子仕的态度斩钉截铁，不容置疑。r
“要是这样，老百姓谁还缴钱？”老白第一个提出了异议。r
“是啊，别说没钱的，就是有钱的，人家也不缴了。” 杜经理晃荡起了脑袋，“你要这么写，恐怕一分钱也收不上来。”r
“这事儿，不用你愁。我看……”芏子仕掸了掸未尽的烟灰，自信地判断道：“就算是一分钱收不上来，这大楼也照盖不误。”r
“这不成福利分房了吗？”老张诧异地问道。r
“话，不能这么说；可是，事儿，得这么办！”芏子仕自作聪明地告诉他们，“这一次‘棚改’，说白了，就是政府出资，免费为穷人盖房。”r
“怎么，政府真不想收钱？”r
“要是收钱，那还叫什么民心工程？”r
“噢，要是这样，我们的方案还真得大改。”老张顿时恍然大悟了，“嗯，要浓抹重彩地强调政府资助，淡化缴费环节……”r
“对喽！”芏子仕听了老张的话，赞许起来，“将来，我们的方案一出台，就要给老百姓造成一种错觉：免费上楼。这样，他们就会高高兴兴地搬迁了。”r
“你这么干，老百姓倒是高兴了。可是，政府那儿，能通过吗？”老白满脸疑问。r
“肯定没问题。”芏子仕扬起手里材料抖了抖，得意地说：“喂，你们知道，梁润东对这次方案的要求是什么吗？”r
“是什么？”几个人一起问。r
“就是四个字：切实可行。”芏子仕一下子道破了谜底，“卧地沟上一次搞‘棚改’为什么失败了？就是因为我们搞了市场运作，老百姓拿不出钱来。这一次，如果再强调市场运作，不是重蹈覆辙吗？”r
“可是，现在政府穷光光，哪儿有钱呀？”老张反问了一句。r
“政府的钱啊，永远都是短缺的。可是，别忘了，银行里有钱。”r
“贷款？”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r
“聪明！”芏子仕欣赏地看了看自己的部下，然后小声地告诉他们，“据可靠消息，省里向中央要来了六百亿软贷款……”r
“好哇。”老白第一个悟出了其中奥妙，“芏主任呀，你要是这么弄，不但方案会通过，拆迁也会顺利得多了。哈，这真是一篇漂亮的政绩文章啊！”r
“胡说八道！”在梁润东办公室里，李书记看完一份材料，重重地摔到了茶几上。r
“真是想不到……”梁润东看着李书记摔出去的材料，失望地摇起了头。r
“这个芏子仕，想到哪儿去了？”李书记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简直是奇谈怪论。”r
“也许，他对去年‘棚改’的失败心有余悸吧。”梁润东善意地分析着。r
“我看不是。”李书记否认了梁润东的说法，“他像是有什么心理压力，极力想在房价上压过方天民。”r
“嗯……”梁润东不由地想起了芏子仕的第一个方案，“他这个方案，与他在棚改会上的发言相比，思路似有天壤之别。”r
“润东，不瞒你说，我原来是想把‘棚改’的事儿交给芏子仕的。”李书记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至于其他部门，工作中配合一下也就行了。现在看来，这个人，让我们不放心呀！”r
“可是，芏子仕毕竟是开发办主任。他又抓了这么多年的‘棚改’。如果让别人干，会不会打消他的积极性啊？”梁润东显得有些担心。r
“嗯…… ”李书记沉思了一下，突然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干脆，咱们另起炉灶……”r
“另起炉灶？”r
“对。”李书记说出了自己的具体想法，“‘棚改’是一件关系全局的大事儿，任何一个部门，都难以独立承担这么大的责任。我建议，成立市‘棚改’领导小组，下设指挥部。建委、开发办、房产局、城建局、土地局、规划局等部门作为成员单位参与进来。‘棚改’的具体事务，由指挥部全权负责。”r
“总指挥的人选，就从方案优胜者中产生。”梁润东接过了他的话，说道。r
“对。”r
“这个主意好！”梁润东高兴了，“我建议，等各部门汇报方案的时候，让市委组织部做一次现场考核。方案优选之后，立即召开市委常委会，以票决方式，产生总指挥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