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芏子仕开始发言了。r
他先得意地拿出了一大摞子材料，抖了抖，接着便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r
“‘棚改’的事儿，是一个老话题了。作为开发办主任，我不仅赞成这件事儿，而且举双手拥护。梁市长上任之初，就抓这件大事儿。可谓是关注民生的仁德之举……”r
说到这儿，他向梁润东投去了讨好的目光。r
梁润东认真地听着。r
“不过，对于‘棚改’将要遇到的问题，可能大家预料不足。作为过来人，我有责任给大家敲敲警钟、甚至于……要泼点儿冷水……r
“首先，我要问发改委主任和财政局长，刚才你们表态，要调整今年的计划，加大对‘棚改’的支持力度。那我要问你们，你们能拿出多少钱来？我们这个城市，棚户住宅面积很大。光是卧地沟这种集中连片的破房子就有100万平方米；要是全部改造，起码需要40个亿。我们的财政每年才收入10个亿。这钱，去哪儿弄呢？这是我说的第一个问题。r
“其次，可行性问题。我搞‘棚改’5年了。这5年间，我们开发办仅仅拆迁了4万平方米，差不多要累死了。主要问题是：群众的阻力太大。当然，不是老百姓不愿意住新楼，而是他们穷，根本就买不起。棚户区，穷人区也。据我统计，这种人家能够拿出1万元买楼的，仅占总户数的10％；能拿出5000元的，仅占20％；剩下的70％，一分钱也拿不出钱来。可是，按照建楼的成本，每户人家至少要支出2万元才行。这个价差，希望领导能够慎重考虑……”r
“芏主任，你的具体意见是什么？”梁润东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r
“呵呵，梁市长，我认为，‘棚改’工作……不宜一下子铺开，应该根据政府财力，循序渐进，逐年实施；另外，考虑到群众的承受能力，我建议，不宜盖楼房。”r
“你是说，要盖平房？”梁润东问他。r
“是……呵呵，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供领导参考。”r
“不行！”这时，发改委主任举了举手，抢先反驳了，“盖平房，那叫什么‘棚改’？那等于从火坑挪到了水坑里。这不是泡老百姓吗？”r
“是呀，要是出现了一大片平房，那还叫城市吗？”有人插言说。r
“要是盖平房，老百姓保证会骂我们！”一位女干部也摇头了。r
“平房怎么了？”芏子仕撇了撇嘴，力排众议了，“平房也是新房啊。我告诉你们，卧地沟这些人，能住上平房，算是不错了！”r
“你们住着高楼大厦，凭什么让人家住平房？都是北辽市民嘛？”另一位女干部气愤地站立起来。r
“大姐呀，你别生气。”芏子仕笑呵呵地回答说，“现在呀，是市场经济了。这市场经济呢，就是有穷有富……”r
“什么有穷有富？我们追求的是共同富裕！”r
“呵呵，共同富裕，只是个目标。”芏子仕潇洒地耍起了嘴皮子，“喂，你去过美国吧？人家那儿富不富？照样有贫民窟嘛！香港那么发达，也有不少人住在铁皮房里。现在的房地产商公开宣称：只为富人盖房子。”r
“照你这么说，穷人就没人管了？”r
“有哇，政府给他们盖平房啊。”r
“你这是什么理论？”发改委主任质问他，“照你这么说，岂不是穷富分区了？”r
“穷富分区，是必然趋势。你看，美国的曼哈顿，就是富人区；哈林，就是穷人区……”r
“你别总是美国美国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那位女干部又生气了。r
“哈……”芏子仕自负地大笑了，“社会主义国家，也不能搞平均主义。不客气地说，棚户区的这些人呀，都是被市场经济淘汰下来的。将来，就算是全国都‘小康’了，他们也照样会处于社会底层。”r
“芏子仕，你说多了！”听到这句话，李书记严厉地打断了芏子仕的话；接着，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提醒梁润东，“润东，你讲讲吧。”r
这时，梁润东却瞅了瞅坐在后面的方天民，说：“喂，房产局……还没有说呢！”r
“梁市长，大家谈得都很好。我就说一句话……”方天民在后排发言说：“棚户区的居民，是一个困难群体；如果搞‘棚改’，政府必须加大补助力度。而且，在运作过程中，最好是由政府操盘，不宜让开发商介入。完了。”r
“呵呵……天民，你好像是没有尽兴啊。”梁润东笑了笑，开始做会议总结了，“刚才，各位领导都谈了很好的意见。尤其是芏子仕同志，他根据几年来‘棚改’的实践，直率地提出了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体现了他对‘棚改’极端负责任的精神。”r
听到这儿，芏子仕有些沾沾自喜了。r
“对大家提出的意见，在区委常委会讨论之前，我们将全面给予考虑。”梁润东继续说着，“今天，我要特别强调两点：r
“第一，‘棚改’工作要只争朝夕，不能再拖下去了。说白了就是，今年，要全面开展‘棚改’工作，而不是逐年实施………”r
“第二，要坚持盖楼房。”此时，梁润东的讲话转成了电视台编辑机上的画面，“这楼房，不仅要结实／耐用，而且要漂亮。我们搞‘棚改’，就是要让棚户区的群众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增强他们的自信；通过‘棚改’，促进脱贫。r
“嗯…… 从今天起，建委、开发办、房产局、城建局、土地局、规划局等部门的领导，要立即着手制定‘棚改’方案，为政府决策提供依据。我个人认为，将来，谁制定的方案切实可行，谁才有资格抓‘棚改’工作……”r
周萍坐在电视台编辑室电脑前，正编辑着棚改会议的画面。r
“小周，这段讲话，不要用同期声。”一个年龄大的人指导她。r
“主任，为什么呀？”周萍抬起头来，扑闪着一对大眼睛问道：“梁市长讲得很好哇。”r
“讲的确实好……”主任摇了摇头，“可是，你注意没有？梁市长是在批驳那个芏子仕的观点呢。”r
“批驳？”r
“是呀……我看，不仅仅是批驳；将来，让不让他抓‘棚改’？还两说着呢。”r
“梁市长不是说了吗？谁的方案好，谁就抓‘棚改’。这句话没毛病啊。”r
“话是 这么说，可芏子仕是现任开发办主任呀。”说到这儿，主任小声告诉她，“这小子，既管拆迁 、又管建房，手中大权在握，一般人惹不起呀。这个节骨眼儿上，咱可不能捅马蜂窝。”r
周萍顺从地点起了头，重新拿起鼠标，在主任指点下，慢慢修改起来。r
“周萍……”这时，一个女孩子推门而入，喊了一声，“给，你的工资卡。”r
“我的工资卡？”周萍接过磁卡，脸上顿时掠过一阵惊喜，“我挣工资啦……”r
“是啊。”女孩子像是人事员，嘱咐她，“这张卡，你一定要保存好。一会儿去银行时，自己再设个密码。”r
“嗯，刘姐，谢谢您！”周萍冲着女孩子甜美地一笑，“我给你买糖吃吧。”r
“吃糖？我可不够级。”刘姐拍了拍她的肩膀，开起了玩笑，“快告诉你的男朋友吧，让他请你的客。”r
“我才不找他呢。”周萍爱不释手地端详着那张磁卡，“我领了钱，先给我奶奶买点儿好吃的。再给我爸爸买一身新衣服。”r
“好孩子，懂得孝敬老人啊！”主任称赞起她来。r
主任刚刚说完，周萍的手机传出了流行的音乐声。r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周萍羞愧地笑了笑，走出了屋子。r
周萍的手机里传来了大亮的声音：“萍儿，今天下班时，先别着急走。”r
“怎么了？你有事儿？”r
“我开车接你去！”大亮兴奋地告诉她。r
“开车？”r
“是啊，周萍，我买新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