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欢送调查组的晚宴，梁润东回到自家院子，敲开了屋门。r
“回来了。”清秀打开了屋门迎接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r
“调查组要走了。”梁润东解释说：“我和李书记送一送……怎么，有人来了？”r
“周萍来了。”r
“周萍？她一个人来的？”梁润东觉得奇怪。r
“嗯。”r
“她……有什么事儿吗？”r
“我也不知道，她说，要单独找你谈。”r
“哦……”梁润东换了拖鞋，走向了客厅。r
“梁叔叔，我……被电视台辞退了。”周萍看见梁润东，眼圈儿一红，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r
“辞退？是因为什么？”梁润东听了，皱了皱眉头，“这几天，我看了你做的专题节目，质量不错嘛。”r
“梁叔叔，我要是你的女儿，他们就不敢这样对我了……”说完，姑娘放声哭了起来。r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梁润东看到姑娘痛心的样子，脸色严肃起来。r
“那个大胡子追求我。我拒绝了。他就恼羞成怒，天天找我的茬儿……今天，他不知道听谁说，我在夜总会干过活儿，就说我隐瞒简历，不适合在那儿工作，非让我走人不可。”r
“孩子，你真在夜总会干过？”梁润东听了，似乎不大相信。r
周萍却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说：“我刚念高职时，家里拿不起学费。我被逼无奈，只好趁周末休息，到一家夜总会当服务员……”r
“噢！”r
“当时，夜总会老板看见我身材条件好，劝我陪客人跳舞挣钱。我坚决不同意……”r
“这事儿，是不能干。”r
“后来，他又纠缠我。我就辞职离开了。”r
“……这，不应该影响你什么呀。”r
“梁叔叔，这些年，为了保证我的纯洁，我一直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诱惑。可是，人们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r
“是偏见。”梁润东听了周萍的叙述，深思起来，“一提卧地沟，人们就会产生偏见啊。”r
“嗯，他们说，卧地沟是‘男人卖力、女人卖肉’，根本就没有尊严。”泪眼迷离的周萍伤感地说道：“我们棚户区的人，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r
“周萍，你在电视台干了多长时间？”r
“时间不长，两个月吧。”r
“才两个月？”r
“是啊。……可是，我在学校里学的是新闻采编专业。这份工作，适合我的特长。我做起来很顺手，没有任何问题。”r
“这件事儿，你找台长谈了吗？”r
“我是临时工，属于部门聘用。这种事儿，台里管不到的。”r
“临时工？”梁润东想了想，“你们没有法定的契约关系，不存在辞退的问题。这样吧，我找一下台长……”说到这儿，梁润东拿起来电话。r
周萍看到梁润东的举动，像是意想不到，显得分外惊讶。r
“喂，台长吗？我是梁润东。最近的节目办得不错呀。呃，有件事儿……有个叫周萍的女孩子，在你那儿干临时工。她在高职学校学的是新闻采编专业。我想，请你考核一下她的业务能力。如果可以的话，给她一个机会，好不好？”r
“呃，市长，有人说她是你侄女儿。我还不相信呢！”台长说起话来很爽快，“正好，我们要录用几位采编人员，明天让她来找我，参加考核吧。呵呵，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儿办好。”r
“梁叔叔，谢谢你……”姑娘听了主任的承诺，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接着，她眨了眨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脸上泛过了一阵激动的神色，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话：“让我……做你的干女儿吧！”r
“什么？干女儿……”梁润东一楞，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什么干的湿的…… 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啊！”r
“梁叔叔，你真的这么想？”r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吧。过去，我和你爸爸在一个班组干活儿，特别要好。那时候，我没少吃你奶奶做的饭呀！”r
“哟，高兴了？”清秀听到笑声，拿着一瓶酸奶来到了客厅。r
她把酸奶递给周萍，劝慰她说：“你呀，趁这机会好好干吧。将来出息了，想法儿把你妈妈找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r
“嗯……”姑娘顺从地点点头，撒娇似地偎依在清秀的怀里。r
周萍高兴地走了。梁润东躺在床上，依然想着什么。r
月光照射进来，梁润东的眼睛却没有闭上。r
“清秀，你说，卧地沟这些穷人，怎样才能让他们彻底翻身呢？”r
“周萍的事儿，又让你浮想联翩了？”清秀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r
“是啊。周萍这件事儿，要不是我找台长说话，她就得吃这个哑巴亏了。可是……”梁润东感慨地说：“卧地沟几万人口，我总不能凭自己的权力，一个一个去关照吧。”r
“唉，人穷志短啊……”清秀想了想，突发奇想地说道：“我看，他们要是住上了高楼大厦，再穿上一身好衣服。走到大街上，腰板照样挺得笔直。”r
“嗯，你说得有道理。”梁润东赞成地看了看妻子，“扶贫先扶志。棚户区改造，必须盖高楼。而且，这楼要盖得漂亮漂亮的！”r
卧地沟住宅区深处，有一座土坏垒起来的四合院，院门口挂了一个木牌：卧地沟小学。r
今天，一辆一辆的轿车，停满了学校门口窄窄的道路。r
芏子仕的车子连续地响着喇叭，艰难地开了过来。r
“主任，前面全是车，实在开不进去了。”司机难为情地告诉他。r
“哼！这个鬼地方……”芏子仕嘴里喃喃地咒骂着，戴上一副墨镜，下了车。r
这时，前面的胡同里走出了两位女干部。看见芏子仕，她们便讥笑着说：“芏主任，你怎么才来呀？今天，我们可是为你开会来了。”r
“为我开会？”芏子仕一楞。r
“是呀，棚户区改造，不就是你们开发办的事儿吗？”r
“噢，对对对……”芏子仕这才听明白了。他看了看手表，又问两位女干部：“两位大姐，通知是10点开会，你们俩怎么来这么早？串门去了？”r
“串什么门呀！”一位女干部指了指路上长龙一般的车辆，“你看，这不都来了吗？”r
“人家通知是8点走访，10点开会。” 另一名女干部提醒他，“不然，你怎么发言谈体会呀？”：r
“哈……走访？我用不着走访。”芏子仕顺口溜出了一句，“这个地方，我常来。”r
学校一间宽大的教室里，传来了李书记宏亮的嗓音：“同志们，现在开会了。”r
教室内。课桌排成了四方会议的形状。黑板上写了会标：棚户区改造策论会。r
李书记主持会议。梁润东坐在他的旁边。r
“今天是星期六。我们选择这个时间开会，并非有意影响大家休息。原因是，在卧地沟这个地方，实在找不到开会的场所。所以，只好选择了学校休息的日子。会场的条件，可能不如市委会议室舒服。但是，大家身临其境，可能更会感觉到棚户区改造的必要性。”r
在李书记讲话的时刻，芏子仕掏出了兜里的手纸，不停地擦拭着桌、椅上的灰尘。r
李书记继续讲着：“按照梁润东的意见，今天开的是策论会。希望大家能就棚户区改造，（嗯，以后咱们就简称‘棚改’吧。）就‘棚改’的事儿各抒己见。哪怕是反对意见，只要有理有据，我们也会认真考虑。开始……”r
“我先说。”发改委主任首先发言了，“我认为，‘棚改’的事儿势在必行。这一片一片的破房子呀，已经严重制约了我们市的发展。它就像我们这个城市脸蛋儿上的一块疤癞皮，成了招商引资、美化环境的一大顽疾……”r
屋子里开着会，学校门口聚集了一帮人。r
老拐站在人群里，脸上露着笑容，问一个年龄大的人：“老张，你家办‘低保’了吗？”r
“办了。”老张高兴地回答，“这位新市长，真替咱们老百姓着想啊。一上任，就办了一件大善事！”r
“一会儿散了会。咱们得当面谢谢人家。”一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插嘴说。r
……r
正议论着，红英走来了。她与小刘抬了一箱矿泉水，正要往会场送；看到老拐与大家议论，便问：“老拐，你们说什么呢？”r
“呵呵，我们称赞新来的市长呢！”老拐嘻嘻地笑着说。r
“喂，红英书记，今天来这么多领导，‘棚改’的事儿是不是要定下来了？”那位中年妇女拦住红英，焦急地问。r
“乡亲们，你们没有看到吗？”红英放下了箱子，“最近，中央调查组来了，省委书记来了，市长来了无数次了……我想，‘棚改’是板上钉钉儿的事儿了。”r
“那太好了。”有人高兴地喊了一声。r
“先别急着高兴。这‘棚改’呀，是要花钱的。我劝你们，别这么呆着了，找点儿活干吧。挣了钱，才能住新楼哇！”r
“怎么，还要让我们拿钱？”老拐睁大眼睛问道。r
“现在是市场经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了。”红英告诉老拐，“这次‘棚改’，政府会多拿些钱补贴大家。可是，我们为了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当懒汉呀！”r
“唉！”那位妇女有点儿愁了，“这……不搞‘棚改’发愁；搞‘棚改’，也发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