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在卧地沟受到人们的普遍尊重。不单因为他是老革命，而是他的人品让人称道。卧地沟的人有了难处，只要找到他，他都乐呵呵地帮忙。前些年，矿里分来一名大学毕业生，叫梁润东，实习期间，小伙子做了林师傅的徒弟。小梁家在外地，初来北辽，举目无亲。林师傅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后来，还亲自做媒，把自己老战友的女儿清秀介绍给他做女朋友。两个人结婚时，从找房子、置家具、一直到结婚典礼，全是林师傅一手操办。这件事，让单位同事和卧地沟的乡亲们称赞不已。退休以后，矿里的领导依然惦记着他。逢到年节，总是首先到他家拜访。区里、街道有了重要活动，也总是请他出面。再加上他享受离休待遇，全额开养老金，可谓衣食无忧，可以尽享天伦之乐了。只是，让老人家想不通的是，矿里搞用工制度改革，怎么变成了全员下岗了呢？他的儿子林龙在矿里开车，属于二线人员，第一批改革中就下岗了。接着，当食堂炊事员的儿媳妇也下岗了。孙子林大亮念矿工技校，毕业后正盼着到矿里给分配工作呢，这一搞裁员，孩子连就业的机会也没有了。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不得不跟着爸爸跑起了长途运输，一趟回来除去吃喝，也剩不下几个钱。唉！城里人过日子，靠的就是上班、挣钱。老了吃退休金，孩子这么年青就没有正当职业，以后怎么搞对象、娶媳妇儿啊！r
肉贩子与林大爷正说着话 ，旁边走来一位年迈的老太太。她看见挑拣肉的老人，便问：“他林叔，今天怎么了？舍得买肉吃了？”r
老人看了看老太太，笑着打招呼说：“呃，是老周嫂哇！这不，我们小娟儿上班了。看她干活儿挺累的。我给她做点好吃的……”r
“唉唉，我说他林叔哇，你就是想不明白。”老太太摇晃着脑袋，惋惜地说：“听说，你的徒弟在开发区当了大官，要接你过去享几天清福。你怎么就不去呢？”r
“呃，你是说梁润东啊。我们……不过是师徒关系，怎么好去麻烦人家？”r
“你们可不是一般师徒关系啊。”老太太不由地想起了往事，“当年，你对他有恩啊。”r
“要说有恩，人家早就报答了。”老人家毫不掩饰地说：“前些年，清秀回来看我，一下子就扔下8万元钱，让我买房上楼。你说，这也够意思了吧？”r
“呵呵，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买间楼房搬走？在这小平房儿里，住到哪天是个头儿哇？”r
“老周嫂子，不是我不识好歹。”老人家说着自己的理由，“你说，我真要是走了。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呀？”r
“可也是……”老太太无奈地点了点头，“现在这些儿女呀，失业的失业、下岗的下岗，一家一家的，都吃老人这点儿养老金哪！”r
说完，老太太叹着气走开了。r
“爷爷、爷爷……”老太太刚走开，孙女儿小娟儿哭着跑来了。r
“娟儿啊，你这是……怎么了？”老人收好了肉，赶紧走上去问孩子。r
“爷爷，那个黑牛，今天发坏了……”小娟儿说着，哭得更厉害了。r
“怎么，他欺负你了？”老人担心地问道。r
“不是……可是，他要我去陪客人。呜……”r
“娟儿，咱们人穷志不穷。那种下三滥的活儿，我们不干就是了……走，跟爷爷回家。”说着，老人付了肉钱，拽着孙女儿的衣角，要领她走。r
“我也说不干了。可是……”小娟儿又噘起嘴告诉爷爷，“他威胁我。说我违犯劳动合同，要我赔偿他的损失……”r
“哼，他还反了呢！”老人气愤地抖动着一支胳膊，“我们就是不干。能把我们怎么样？走！”r
“喂喂喂！林小娟儿，慢走……”老人正要拉孙女走，黑牛喊着跑来了。r
他的身后，跟了两个打手。r
“林小娟儿，你看，你怎么说走就走呢？”他赶上来，嬉皮笑脸地说：“你要是不愿意干那活儿，我可以给你调换一下。你不能就这么走啊。”r
“小黑子，你听着……”老人义正严辞地告诉他，“我们老林家是正经人家。我们再穷，也不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想欺负人，没门儿！”r
“老爷子，你看看……别误会呀。我知道你是老革命。可是，你资格再老，也得生活是不是？我给林小娟儿派点儿外活儿，是为了让她多挣点儿钱呀。你说，这怎么是欺负她呢？”r
“谢谢你的好心，你的钱让别人挣吧，我们不干了。”说完，老人就要拉孙女儿走。r
“老爷子，这可不行。”黑牛上前挡住了一老一少，“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她私自离开岗位，是违反劳动合同。这得赔偿我们的损失……”r
“赔你个六！”老人不理黑牛的纠缠，拨开他的手就要走。r
“不行！”说着，两个帮手上来了，一齐拦住了老人和小娟儿。r
“怎么，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行凶？”老人气愤地大喊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报警……”r
老人一喊，立刻涌上来一群围观的人。看到这个场面，大家嘁嘁嚓嚓地议论起来。r
“这小子，太欺负人了！”一个人怒视着黑牛，愤愤地说。r
“是呀，欺负老人和女孩子，算什么能耐？”一个青年人打抱不平，想要上前论理。r
“算了吧！”另一个人出来拦住他，“这个黑子，是卧地沟一霸。咱们惹不起呀！”r
“那也不能眼看他干坏事儿呀！”r
……r
在人们的议论中，老人要拉孙女儿走，黑牛三个拦住不让走，几个人僵持起来。r
正僵持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林师傅──”r
一位身穿旗袍，面色白皙的女士出现了。r
她的后面，跟了一位英武的武警战士。r
“哟！是、是……清秀？！”老人家睁大了昏浊的眼睛，终于认了出来。他心里一激动，手里的竹篮一下子掉在了地上。r
小娟儿赶紧捡起了地上的竹篮子。她听到爷爷喊出“清秀”两个字，一下子抓住了对方的胳膊，高兴地叫了一声：“清秀姑！”r
“你……你是小娟儿吧？”清秀端详着女孩儿的面孔，猜出来了。r
“是呀，我是小娟儿。”小娟儿连忙点着头，“清秀姑，你可回来了。”r
“哟，你们刚才……是怎么了？”清秀看到眼前的黑牛，诧异地问道。r
“喂，请问这位大姐，你是老人的亲戚吧？”黑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清秀，然后拱了拱手，“我告诉你，这位小姐擅自离岗。我们要带她回去上班。就是这事儿……”r
“不，他欺负人。他让我干那种事儿……我不干。他就要逼我赔偿损失……”小娟儿想起了刚才的事儿，又委屈地流下了泪水。r
看到小娟儿委屈的样子，清秀正要说什么，后面的武警战士大踏步走上前来。r
他朝黑牛亮出自己的证件，随后大喝一声：“黑子，还认识我吗？”r
“你……噢！”黑牛一下子认出了眼前的人，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你是‘政府’呀！你换了军装……我没有认出来，失敬、失敬……”r
“我问你，是不是又在胡作非为？”r
“哪里哪里……”黑牛显得胆怯了。r
“告诉你。”武警战士指了指林师傅和小娟儿，“他们是市长的亲属。你敢动他们一根毫毛，我就让你‘二进宫’！”r
“不敢不敢……”黑牛说完，急忙冲老人道歉：“老爷子，对不起了。你大人不见小人怪。我给你赔不是了！”r
“滚！”老人怒吼了一声。r
黑牛与两个帮手连滚带爬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