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终于指向七点半，朱银娣出门了，怀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钱罐子。r
朱银娣又来到公安局，她朝那个临时羁押室走去，在门口被那个传达室的退休警察拦住了：“喂喂，又是你呀。昨天晚上不是已经来过了，我说了没有你要找的人。”r
朱银娣头也不回地说：“有，有，就关在前面那个房子里。”r
传达一听关在临时羁押室，更不让她进去了：“等等，等等，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进去就进去？”r
朱银娣站住了，回头说：“什么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公安局，关着我丈夫钱启富，我当然要进去，我去自首！”r
经保科的一位副科长这时正好经过，听到“钱启富”三个字，又听到“自首”，马上就喊住了朱银娣：“喂喂喂，你是钱启富什么人？”r
朱银娣扭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有警徽，戴警帽，就说：“我是钱启富的老婆，我叫朱银娣。”r
“你来自首什么？交待什么问题？”副科长问。r
朱银娣听这口气像是个负责的，就问：“您是……”r
副科长说： “我是负责钱启富案子的。”r
朱银娣舒了一口气，她将怀里两个瓦罐朝经保科副科长怀里一塞，说：“来，都给你。”r
副科长不知道瓦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本能地往后一让，两个瓦罐就落空了，掉在传达室门口的水泥地上。“啪啪”两声，瓦罐摔得粉碎，瓦罐里的钱撒了一地。r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使钱启富成为万元户的是朱绍泰，让钱启富一夜间变为阶下囚、所有的钱都化为乌有的也是朱绍泰。r
听到黄瀚浩讲了女儿在香港的真实经历，朱绍泰既对女儿牵肠挂肚，又产生一股莫名的怨恨，但又不知道怨恨谁。怨恨黄瀚浩？没道理，不是黄瀚浩害了女儿，只是他说出了真相。当然，说出真相，有时也是很残酷的。黄瀚浩走后，女儿一直没有消息，又联系不上，朱绍泰心中的焦虑，变成了更大的怨恨。就在这时，他发现了钱启富有那么多的钱。r
一个刚退休的对眼，哪来的那么多钱？一堆一堆的，天天都在数！难怪钱启富和黄瀚浩缠在一起，偷偷摸摸的总在回避自己，原来是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钱，准是黄瀚浩给的，但为什么黄瀚浩给他那么多的钱，而没有给我朱绍泰一分钱？r
朱绍泰把头都想疼了：黄瀚浩是个商人，而且通过几次接触，感觉到他还是个精明的商人，绝不是一个慈善家，不会无缘无故地给钱启富钱。如果他是慈善家，应先给我呀，我家里的经济状况比钱启富家差多了，何况，是我女儿介绍黄瀚浩来北辽市的。r
黄瀚浩会无缘无故地给钱启富钱，而且给那么多，这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r
朱绍泰突然想到，黄瀚浩是做古玩生意的，钱启富旧社会是开古玩店的。朱绍泰脑袋一大：他们莫不是在悄悄倒卖文物？r
这还不是朱绍泰要告发钱启富的原因。朱绍泰首先想到的是，倒卖文物是犯罪。如果案发了，钱启富认识黄瀚浩是我介绍的，必然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到那时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r
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朱绍泰觉得自己只有一条路可选择，那就是报案。由公安局去查，查出来是，自己可以撇清责任；查出来不是，自己也好放心。女儿在香港，总要回来，自己不出事，女儿回来还有一个窝，自己出事了，女儿可能就永远不回来了。r
朱绍泰在公安局门口徘徊了很久。每一次鼓足了勇气朝公安局大门走去，走到旁边就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又走回来。想了半天。再朝公安局大门走去，走近了，又绕开了。朱绍泰最后决定，还是写一封检举信，当然是匿名的。r
检举信转到了经保科，尽管信中检举的内容写得清楚明白：倒卖文物。如果属实，当然是一桩重要的案件。但，检举人是匿名的，也没有提供人证物证，只说怀疑。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经济领域里很多事情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以内部经济保卫工作为职责的经保科，也弄得焦头烂额。这封检举信并没有引起他们特别的重视，只是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他们从迎水宾馆保卫科了解到，港商黄瀚浩已经走了多日。找不到港商黄瀚浩，就找一下钱启富吧，到梅花山居委会一找丁主任，丁主任就直接领着警察到了钱启富的家，把钱启富带走了。r
本来，公安局并不了解多少事实，只是处在初步调查阶段，加上那天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认真地讯问，就把钱启富放到临时羁押室，准备第二天再向他了解情况。结果，第二天一上班，朱银娣抱着两个钱罐子来了，这就让钱启富的事变得复杂了。r
一个退休职工，一个只开着一间小服装店的个体户，哪来一万多块钱？钱启富没事也有事了，从临时羁押变成正式收审了。r
公安局留下朱银娣进行了差不多一天的审问。反反复复地了解港商黄瀚浩的情况，还有这笔钱是怎么来的。虽然朱银娣差不多每天都在数钱，但，她确实说不清黄瀚浩的情况，也说不清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她只知道，黄瀚浩是朱绍泰介绍给钱启富认识的，钱启富和他下了两次乡，买了什么，她不知道，钱，是钱启富每次回家带回来的。至于钱启富和黄瀚浩在一起干了什么，朱银娣说，她真的不知道。r
朱绍泰匿名告发别人，结果把自己也弄进去了，经保科要他明明白白地讲清楚，他是怎么认识黄瀚浩的？黄瀚浩是什么人？r
朱绍泰也说不清黄瀚浩，只说是女儿介绍他来北辽市的。于是，公安局怀疑这是一个文物走私集团，而且把朱翠玲也牵扯进来了。公安局也把朱绍泰关在临时羁押室了。r
傍晚，公安局把朱银娣放了。朱银娣像做梦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回到了老宅，正是家家吃晚饭的时候。走到二进家门口，看到张和顺家开着门，张家一团和气地围坐在饭桌前，热气腾腾地吃着晚饭，朱银娣突然感到这比什么“万元户”都幸福。没有那些钱，没有那些钱罐子，她和钱启富两人在家喝粥，多好。r
打开房门，朱银娣没有开灯，更没劲烧饭，躺到床上感到全身都散架了。r
这时，住在下厢房的唐秋雁推门进来了：“朱妈妈，没烧饭？”r
朱银娣没有兴趣，也没有力气回答唐秋雁的话。r
唐秋雁又问：“朱妈妈。我帮你烧点什么吃的吧？”r
朱银娣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我已经吃过了，想睡一会儿。”r
唐秋雁就知趣地出去了，从外面把朱银娣家的门带上了。r
在公安局折腾了一天，朱银娣真的累了。一会儿，像昏过去一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尖叫：“还让不让人活啦！”好像是杜媛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