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队长嘴巴上回答着钱启富：“老钱，出去？”眼睛却看着院子里的孙拽子。r
钱启富也顺着赵大队长的目光，回头看了看孙拽子，说： “这老孙怎么背着晒太阳？”r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赵大队长说。r
赵大队长一句话，让钱启富恍然大悟。哦，坐牢是这样的，心中那种阴阴的感觉又升了起来。他看了看孙拽子，逃也似的走出了后门，直走到观音巷，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
太阳已经西斜了，钱启富感到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本来想在街上逛一逛的钱启富，因为遇上了孙拽子，突然失去了兴致，就匆匆地往回走。r
他不想再遇上孙拽子，就绕到前门。刚走进大门，看到居委会丁主任带着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正从老宅里走出来。看到钱启富，丁主任马上对警察说： “这就是钱启富。”r
警察一听，加快脚步走到钱启富的面前问：“你就是钱启富吗？”r
钱启富看见警察就有点怯，回答的时候语言也不流畅： “你们找谁？钱启富？我就是，我就是。”r
警察说：“那好，跟我们走一趟。”r
钱启富更怯了： “走一趟？去哪儿？为什么要跟你们走？”r
警察说：“去公安局。为什么？去了就知道了。”r
两位警察一边一个夹住了钱启富，拉着他就走。r
钱启富这时明白事情严重了，他两腿发软，像找救命稻草一样，回头望着丁主任说： “丁主任，你给我作证，我可是个好人啦！我从来没有干过坏事！”r
看到这种架势，丁主任心里也生出一分同情来，她说：“同志，你们不要太为难老钱了。”又对钱启富说，“老钱啦，别紧张，到了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r
钱启富像哭一样对丁主任说： “丁主任，麻烦你告诉我老婆一声，我走了噢。”r
朱银娣掉了魂似的往回跑，跑到居委会，丁主任不在。朱银娣就在居委会里等，等了很久也不见丁主任回来，居委会下班了，天也快黑了，她只好回家去。r
家里只有朱银娣一个人，想把事情告诉女儿，又担心亲家母笑话，两家并不和睦。朱银娣突然感到自己是这样地孤单，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r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还没等她去开门，丁主任自己推门进来了。r
原来，两位警察来找丁主任，说钱启富牵涉到一桩案子，具体是什么案子没有说，只是来找钱启富到公安局去说清楚。r
丁主任是个认真的人，她负责的居委会内有人被公安局带走了，而且还是自己领着警察去的，她当然要把事情弄明白。当年朱翠玲仅仅是个“问题青年”都让她操碎了心，今天一个平时在自己面前循规蹈矩的人被警察带走了，不弄清楚她觉得是自己的失职。钱启富被带走后，她一个下午都在到处打听钱启富的事，最后才打听到跟一个什么港商，还有文物有关。丁主任就觉得事出有因了，钱启富旧社会就是开古玩店的。r
她连晚饭都没吃就来到老宅，把情况告诉朱银娣。r
没等朱银娣开口，丁主任就说：“你们家老钱是怎么回事，听说是倒卖文物？”r
朱银娣一听就明白了，她马上想到这段时间钱启富带回来的钱，想到床下那两个钱罐子。r
朱银娣问： “丁主任，我家启富现在关在哪儿？我可以去看看他吗？”r
丁主任说：“好像还在市局。你是家属，去问问办案人员让不让你们见面。”r
朱银娣马上就去了市公安局。公安局机关里的人早已下班了，灯火通明的地方是治安大队和刑警大队。带走钱启富的警察既不是治安大队的，也不是刑警大队，而是经保科的。经保科办案的方式和刑警大队不同，他们办案没有侦破刑事案件那样急，何况带钱启富是协查案件。钱启富的事还没有弄明白，不能关到看守所里去，就临时关在刑警大队的羁押室里。r
朱银娣在传达室里打听钱启富关在哪儿。值班的是个退休警察，看上去像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他戴着一副老花镜，在登记簿上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叫钱启富的，于是就告诉朱银娣没有这个人。r
朱银娣不甘心，乘人不注意就朝着灯火通明的地方去找。刑警大队的临时羁押室就在公安局院子的旁边，那儿也灯火通明，这时正好抓了几个斗殴的人，送往临时羁押室。朱银娣跟在后面走到羁押室的门口，一眼就看到钱启富靠在羁押室的大铁门旁边，眼睛苦巴巴地望着外面，满脸都是油汗。r
这个情景让朱银娣受到很大的刺激。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躺在床上，整夜无法入眠。没有钱的时候，虽然全家受穷，但日子过得还太平，如今刚有了一点钱，钱启富就去坐牢了。钱，有什么用？r
朱银娣流着眼泪在心里说，我不要钱，我要丈夫，我要过太平的日子。r
这时，朱银娣又听见门响了一下。她没有起床，而是抄起一把扫床的扫帚，猛地朝着门扔去。r
天刚麻麻亮，一夜没睡的朱银娣起床了。她也不开灯，第一件事就是摸黑钻到床下，把地板下那两个钱罐子搬了上来，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在床上，一五一十地数起来，数完一遍再数一遍，没错，两次的结果都是八千七百二十九元一角二分，还有一部分押在货款上了。朱银娣心算了一下，大概总共有一万五千多元，她从孩子们的旧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把余款七千元，写了一张欠条，然后连同床上的钱，全部结结实实塞到两个罐子里。r
然后，她认真地梳洗一下，就坐在床前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