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钱启富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床上躺着。看到邻居张和顺总出去散步，很不以为然地说，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现在他没事却喜欢在街上转悠，朱绍泰在街上找到了他：“老钱，我请你陪黄先生去古建州玩玩，怎么回来后，黄先生连声招呼也不打，就一个人走了呢？”r
钱启富把朱绍泰拉到一个茶馆里坐下来，要了一壶茶。他说：“是呀，我也不知道。那天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要走啊。”r
朱绍泰焦急地说：“这是怎么回事呢？翠玲信上说，黄先生是来找投资项目的，要我帮忙。项目我已经给他找着了，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呢？”r
钱启富一听就明白了，他知道黄瀚浩找的“投资项目”是什么，但他不能告诉朱绍泰。看着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朱绍泰，心里有点不忍，毕竟是朱绍泰介绍黄瀚浩和他认识的，自己又得了这么多的好处。现在朱绍泰急成这样，虽然帮不上忙，但，也应宽慰他一下，就说：“黄先生还会来的，很快就会来。”r
“哦！”朱绍泰急着又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还会回来？”r
钱启富说：“我想很快的，因为他跟我说，他在北辽市还有事情要做，我今天也到宾馆去打听了一下。”r
朱绍泰马上很警惕地问： “什么事？什么事还要做？”r
钱启富知道不能再多说了：“这我就不知道了，黄先生没有跟我说。他只是说，再来，还要邀我去古建州。”r
“啊？还要去古建州？”朱绍泰心里很是不明白，古建州去玩一次就行了，还要去？r
朱绍泰想，我每天都去迎水宾馆守着，北辽市只有这一家涉外宾馆，看你来不来。r
钱启富虽然有点同情朱绍泰，但他有自己的重要事情做。黄瀚浩请他当“掌眼”，“掌眼”必须要“掌”到东西。可东西在哪里呢？需要自己去找。r
今天，钱启富突然想起，“文革”中抄家时，抄出过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一部分被破坏了，一部分被放在当时公检法联合办公楼的一间仓库里。后来军代表进驻，对这些东西进行过一次清理。负责清理工作的是一位副团长，文化不高觉悟高，在清理中一再强调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r把那些带点金色银色的饰品都送到银行里去了，书画作品每幅都打开来看，如果画的是才子佳人，就当做“四旧”烧了，如果画的是山水花鸟，就送给了文化局，还有一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负责的军代表既不懂，也不感兴趣，就说：“都是旧货，送旧货商店吧。”r
几个士兵就抬着东西来到旧货商店，旧货商店主任不想收，因为这些东西都卖不出去。副团长把手一挥，说：“行了，看来是一些没用的东西，就送给你们吧。”把东西往那儿一放，就走人了。r
话是这么说，军代表送来的，谁敢拿回去。于是，旧货商店主任就叫钱启富把它们放在阁楼上的仓库里。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人再想起这件事。r
钱启富突然想起这事，觉得其中一定有好东西。于是，他来到旧货商店。如今的旧货商店一天不如一天，真的到了门可罗雀的境地，大家都在追求新鲜时髦的东西，哪还有人来买旧货。柜台里放着一块块旧手表，无人问津。店铺上挂着一件件旧皮衣旧皮裘，发出一股霉变的味道，一位店员正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上上油，那种鞋油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店面。r
他走到商店后面的办公室，看见秋主任正在那儿打算盘，就问了一声：“秋主任，好哇？”r
秋主任把架在鼻子上的老花镜往下拉拉，看见是钱启富就苦着脸说： “好什么呀，这个月的工资还不知道怎么发呢！”r
钱启富关心地问：“我的退休工资不受影响吧？”r
秋主任又低头算他的账： “怎么不受影响，不都在一个锅里。”r
钱启富想想，就说：“那你忙，你忙。”r
秋主任头也没抬就问：“有事吗？”r
钱启富回答说：“没事，在家里闷得慌，出来走走。”边说边上了楼。r
这是一个木楼，当年开古玩店时，二楼是住家的，公私合营后钱启富一家住在店里不合适了，才搬进了老宅。后来，二楼就成了堆放东西的仓库。钱启富上了二楼，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当年军代表送来的那个旧木箱，从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就知道，这个箱子从来没有人动过，箱子上还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锁。r
他回到一楼，正欲开口和秋主任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要再想想，三思而后行不会坏事的，还要和黄先生商量商量。r
一转身，钱启富背着手走了。r
就这天，朱绍泰终于在迎水宾馆门口把黄瀚浩等回来了。r
他坐在宾馆门口，看见一辆小车上下来一个人，像是黄瀚浩。走近一看，果然没错。朱绍泰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远远地就叫了起来：“黄先生！黄先生！”把宾馆大厅里的人吓了一眺。r
黄瀚浩一回头，见是朱绍泰，也有点惊讶：“朱先生，是你？”r
朱绍泰兴奋得语无伦次： “哎呀，黄先生，可把你等回来了，可把你等回来了。”r
黄瀚浩仍然是莫名其妙地：“等我？”r
朱绍泰说：“是呀，等您。不仅仅是我等您呀，市里、区里、街道办都在等您，等不到您，我都无法交待了。”r
一席话更让黄瀚浩莫名其妙了，他办好人住手续，拉着朱绍泰进了房间。r
在黄瀚浩的房间里，朱绍泰把这段时间找投资项目的情况，一一地向黄瀚浩说来。他说得很急，本来就夹生的普通话里冒出来许多北辽市方言，黄瀚浩听得似懂非懂。r
最后，朱绍泰把市里、区里领导对他说的话，又重复给黄瀚浩听：“现在国家改革开放，正在大搞经济建设，市里、区里都有项目等您选择。您看各级领导对您多重视。”r
黄瀚浩这才听明白了，他哈哈大笑起来，说： “我对投资没有兴趣。”r
现在轮到朱绍泰惊讶了，他眉毛鼻子都挤到了一起，问：“您没有投资兴趣，来北辽市干什么？”r
黄瀚浩说：“我听朱小姐说，北辽市历史上是大商人云集的地方，我对古玩有兴趣。”r
朱绍泰不解：“都说玩物丧志啊，为人不能不务正业，我就是一生都没有务正业，所以才身无一技之长。”r
黄瀚浩笑了： “这就是我的正业。”r
朱绍泰有点生气了，他说：“您这样，也对不起介绍您来的我女儿朱小姐呀！”r
黄瀚浩听到这儿，眯着眼睛看着朱绍泰，想了想说： “您真的不知道，朱小姐在香港干什么？”r
朱绍泰说： “她不是在学做生意吗？”r
黄瀚浩把门关上，放低了声音对朱绍泰说：“我还是明了告诉您吧，朱小姐是偷渡去的香港。偷渡，你懂吗？就是非法进入香港。她在香港没有合法身份，随时都会被警察抓住遣送回来的。”r
“啊？偷渡？遣送……”朱绍泰一下子掉到云里雾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