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职场 > 棚户人家全文阅读 > 第121章 曾经的帅哥

第121章 曾经的帅哥


梅府是个深宅大院,进入大门后,曾有一道“凹”字形的仪门,仪门一般是关闭的,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里,只有最尊贵的客人和族中长辈才能走仪门,而一般客人包括宅子的主人,平时都只能走开在仪门左右的边门。徽式大宅子的仪门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就像北方的照壁一样,屏蔽着深宅大院里的隐私,不同的是,照壁在大门外,仪门在大门里。如今老宅的仪门、边门都不复存在了,大门一开,一下就把前院暴露在人们的面前。r

仪门的后面,左右有两间房,一间是原来的门房,如今住着朱绍泰。一间早先是放轿子的轿房,后来世事变迁,被打开朝街一面的墙,做了店面,解放后店面关门了,现在住着杜媛媛的妈妈。r

再往里就是前院了,前院有两个残破的花坛。梅府鼎盛的时候,一边种着牡丹,一边种着天竺,牡丹代表着荣华富贵,天竺寓意长寿百年。如今花坛里长满了杂草。前院有约五六十平方米,昔日的白墙已经变成灰墙,上面布满爬藤,墙上的瓦已经残缺不齐。r

穿过前院,是一道圆形的满月门,月门前是五级台阶,月门的两边用小瓦拼成了梅花状的花墙,花墙也已残破,像老人缺了牙齿的嘴巴。r

过了月门,是一个小天井,天井上面就是梅府最大的厅堂,梅园青手书的“齐庆堂”三个大字的匾,就挂在这个厅堂上。这里是梅府接待客人、举行婚丧盛典、除夕全家团聚大宴的地方。梅社鼎和谢庆芳的婚礼也是在这里举行的。r

从大门到这里,是梅府的第一进,现在人们把它称为“前进”。r

穿过前进的厅堂就是二进,二进的天井比一进的大,周边有回廊,但厅堂比一进的小。再穿过一个短短的露天走廊,就进入三进,三进又是由一个天井和一个厅堂组成的。r

梅社鼎和曹老三都住在三进,三进当年是老爷和小姐住的地方,进入三进又有一道门,三进就有自成一统的感觉。现在住在一进、二进和后花园里的人们,与住在三进的人交往相对少一点。对三进发生的事,也只是耳闻并不是眼见,总有点将信将疑的。r

如今人们把梅府称为老宅,年轻人甚至不知道梅府是什么。梅社鼎和曹老三出事后,老宅像个被捅了一下的麻雀窝,闹腾了一阵子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生活恢复到既定的轨道,人们最关心的还是老宅拆不拆这件大事。可改造梅花山大街的事,传了一阵子,又没有了消息。r

老宅每天最热闹的时候是傍晚,大人们下班了,孩子们放学了,人们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像鸟儿归巢一样回归老宅。r

归家的人潮过去以后,一位精瘦精瘦的男人走进了大门,他叫朱绍泰,老人们都叫他朱帅哥。朱绍泰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可衣着却很时尚,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偏大,两肩都耷拉下来了,他实在是太瘦了,那T恤穿在身上有点像挂在衣架上。黑色的T恤胸前印着一行白色的英文“KISSME” (吻我),显然他不知道这英文是什么意思,不紧不慢地踱着八字步,叫旁人看了觉得很滑稽。r

朱绍泰手上拎着一个荷叶包,不用问,里面肯定包着他最喜欢吃的酱猪头肉。北辽河滩有不少水泡子,盛产鱼虾和红毛蟹,还有莲藕,湖里长满了荷叶。在市场上,小贩们都用不沾水不沾油的荷叶包卤菜,然后用草绳一扎,顾客拎起来就走,很方便。八十年代以后,人们都用起了塑料袋,但仍有小贩喜欢用荷叶包卤菜,朱绍泰也特别喜欢荷叶包食品后的那种特有的清香。r

朱绍泰腾出一只手掏出钥匙开了门,嘴里还在哼着二人转小调:“正月里是新年哟,唉哟咱们两个去拜年——”朱绍泰当小帅哥时,是二人转票友,捧得最多的就是后来成了二人转戏表演艺术家的洪凤英。他现在哼的,就是洪凤英当年唱红一时的二人转小调《拜年》。r

打开房门,立即冒出一股霉味,可朱绍泰已经习惯了,他把酱猪头肉放在桌上,就到门外的窗檐下,捅开炉子准备烧饭。r

曾是门房的房间当然很小,房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方桌和一个条桌,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了。朱绍泰只好在窗外的屋檐下放一个煤炉烧饭,一到下雨,他弯腰烧饭时撅起的屁股就被雨水打湿了。r

住在如此窄小房间里的朱绍泰,小时候却是二层楼花园洋房里的公子哥,所以他才有一个外号叫朱帅哥。r

朱绍泰的爷爷在沈阳有一间汽运公司,年老以后将家族生意交给儿子,就和太太落叶归根回到了北辽市。爷爷在教会区旁边买了一块地,建了一幢二层的花园洋房。觉得身边寂寞,要求儿子送一个孙子回来,这样,父亲就将小儿子朱绍泰送到了爷爷奶奶身边。r

两位老人当然对小孙子百般溺爱。解放前,十来岁的朱绍泰成了北辽市有名的“小少爷”。后来,时局动荡,朱家就将生意往香港发展,在沈阳的家族也逐渐迁往香港,父母想把朱绍泰带走,无奈两位老人舍不得,朱绍泰就被留了下来。这一留,人生就拐了弯,朱绍泰的命运发生了根本的变化。r

两位老人解放前夕相继去世。解放军的炮火过了辽河,朱绍泰和在香港的家人失去了联系。r

除了乡下的农田,朱家留在北辽市的只有一幢两层楼的洋房。安葬完爷爷奶奶,家中的用人纷纷回乡,留下朱绍泰和从沈阳跟过来的用人王妈。朱帅哥没有任何谋生手段,也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为了生活,他先是变卖家中的东西,能卖钱的东西卖光以后,就只好把洋房也卖掉了,王妈也走了。r

朱绍泰的生活每况愈下,最后搬到梅府的门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住了二十几年。r

朱绍泰把中午的剩饭剩菜倒进锅里热一热,在昏黄的灯光下,就着猪头肉吃了起来,一会儿就吃得满头大汗。他抄起宽大的T恤擦了擦汗,听见有人敲门。r

朱绍泰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很少有人会敲他的门,又低头吃饭。敲门声又起,而且敲得很有礼貌,轻轻的,一下一下的。r

朱绍泰起身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问:“请问,这里是梅花山大街梅家吗?”听口音像是个广东人,舌尖有点发硬,但普通话说得还算标准。r

朱绍泰回答:“是,这里是梅家。”r

来人又问: “请问,您就是朱绍泰朱先生吗?”r

朱绍泰仿佛受到感染,回答也变得礼貌起来:“我是。您是?”r

来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朱绍泰说: “我是朱翠玲小姐的朋友,姓黄,从香港来,这是我的名片。”r

朱绍泰听到朱翠玲的名字,愣了一下,然后看看手上的名片,光线很暗,看不清名片上的小字,他转身回到房间里,从条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副镜框已经发黄的老花镜戴上,就着灯光,看到名片上印着“香港浩海投资有限(集团)公司总经理黄瀚浩”。朱绍泰只觉得心里一亮,这才想到还把客人晾在门外。欲把客人往家里让,又觉得家中太寒碜,便站在门口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r

他有些激动,朱翠玲是他失踪了的女儿。r

解放后,朱绍泰由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坐吃山空一贫如洗,再加上那个巨大的“海外关系”阴影,年复一年,就把婚姻大事给耽误了。r

随着年龄逐渐增大,朱绍泰越来越觉得孤独,一直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曾经有人介绍了一位离婚的女人给朱绍泰,那女人到他家来了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愿意见面了。介绍人问为什么不愿意,那女人说:“他家小得连老鼠都放不下,找个女人放哪儿?”r

后来,朱绍泰抱养了朱翠玲,她是乡下一位远房亲戚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