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汶阁。r
明月,无风。黑色天幕如垂纱一般带着飘渺的质感,点缀着点点星光。r
我阖目躺在床上,想起了那个曾被我可以忽略的消息,也正是在这张床上得到的消息。r
数月前的晚上,还是冷风频频,呵气成霜的冬日。r
浞飏喘着粗气趴在我身上,烛光下的黑眸分外耀眼,嘴角带笑的瞅着我看。r
我擦去脸上的汗水,拿着汗巾为他擦去身上的汗。被子早不知被蹬到哪去了,好在室内燃着暖炉,我们相互依偎也不觉得冷。r
浞飏身上大大小小的刀疤纵横,或新或旧一味的狰狞。r
我指着一处菱形的疤痕道：“这是什么奇兵利刃伤的？”r
“利刃。”浞飏冷哼一声道：“他也配。”r
身子一翻,躺到床边搂住我,不知从哪拽来了被子给我盖上,掖好被角。才缓缓道来：“这是雍和十六年在云龙山剿匪时落下的。不过是个暗箭伤人的无耻败类,不提也罢。”r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我便指着他胸口处的剑伤问道：“这个呢？”r
浞飏敛去唇边笑意,神情渐渐暗下来。r
这个伤口我看到很久,有些好奇何人能近身以剑伤了浞飏心口,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一直不好开口去问,那样骄傲的人怎么会不介意这样的失败。r
我笑笑道：“我困了,睡觉吧。”r
浞飏道：“算了,你睡得着吗？过来,听故事吧。”r
我赶紧躺到他伸出的胳膊上,依偎在他结实的怀里。r
便听他深沉的声音响起：“雍和二十一年三月,晋安、叶同联合南方诸小国起兵谋反,月末我率十万玄士军南下平乱。你听过榆城之战吗？”r
我点点头,“榆城彩娃很有名的。”r
浞飏捏了下我的鼻子道：“你们这些女子,只在乎风雅之事,哪里知道那一战的惨烈。”r
“惨烈。”笑道：“能入得了您老人家眼的战役可是不多呀。”r
浞飏静默了一会,道：“我玄士军死伤过半,担得上惨烈之名。”r
我好奇道：“榆城守将是谁？怎会如此厉害？”r
“秦风。”r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不是我第一次见到。r
“这一剑是他刺的？”我问道。r
“是。”浞飏眉色深深,蕴着丝丝惋惜,他说：“若不是各为其主,我们能够成为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的兄弟。可,天意如此,我们不得不兵戎相见。”r
“榆城之战终是以破城为结果。浞飏,兵家胜败必须抛开私人的情感。”r
浞飏在被子里握住我的手,道：“我玄士军兵力远胜于秦风手下之众,我身后是整个王朝的支持和海上昊殇的支援,而他,不过是被君王们推到前面的靶子,他若输了,丢掉的仅仅是自己的性命,那些君王们还可以以求和割地来换取太平和荣华富贵。这一仗我赢得并不光彩。”r
“哎。”我叹道：“秦风一世英雄,死于你手也算是了无遗憾了”r
浞飏沉着眸子冷静的看了我半响道：“泫汶,你我有一生之约,我不想骗你。秦风并非死于我手。”r
难道史书骗人？r
浞飏接着道：“那日破城之时,火光冲天,硝烟弥漫。秦风一袭青衫,手握长剑立于城头,冷眼看着城下的厮杀。他对我说,‘浞飏,不能与你一战是秦某今生一大憾事。’”r
我说：“你们于城头决斗？两军主帅在打仗的时候抛下兵士单打独斗。”r
浞飏点头：“你或许没有听过暮风长剑一名,这一雅号随着秦风一同逝去多年。但在当时秦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用剑高手,我们酣战数个时辰,最终他长剑刺进我胸膛,离心脏不过半分,他是有心手下留情。”r
“他呢？”r
“他被我玄铁剑气所震跌下城墙。当时我拼着力气拉住了他,却不料……”r
我手心一冷,接到：“他长剑尚在你身上,在外人看来是他有心杀你,而不是你要救他？”r
“是。秦风被一箭贯穿心脏,自我手中跌了下去……”r
我说：“既是如此,为何众人皆以为秦风死于你手呢？”r
“见到这一幕的人本就不多,再者,如果是我,可以避免很多仇恨。”r
我迟疑片刻才缓缓道：“射杀秦风的人,是修涯,还是宁宇？”r
“哈哈。”浞飏一把搂过我笑道：“你真是个妖精。”r
他说：“宁清所爱之人正是秦风。”r
我隐约已经猜得几分,那个被宁清珍藏的彩娃底部的那个模糊的“风”字。r
“误杀秦风的是匆匆赶来的修涯。宁宇说,如果宁清知道是修涯下的手,定会为秦风报仇,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就将错就错,毕竟我与秦风沙场相见生死天定由不得人,而我亦被秦风所伤。宁宇告诉宁清,秦风死前嘱托我代为照顾她,于是,我娶了宁清。”r
原来如此。这就解释了众人一直不明白为何修涯与宁宇总是对浞飏道谢,为的便是浞飏的这番牺牲换来的彼此间的相安无事。r
那时,我便在想,若是宁清知道了真相,会对修涯怎么做？r
一连几日的入宫教琴,辗转折腾加上行礼赔笑,累的我疲惫不堪。r
一进水汶阁,便跳到浴桶里,舒展着酸疼的身子。r
听到脚步声接近,我嚷道：“小淅,快给我捏捏。”r
一双大手按上我赤裸的肩,一下下的力道均匀。r
那掌上使剑留下的老茧分外熟悉,正是凡间红楼中为我擦去泪水的那双手。r
我闭着眼睛调皮道：“你何时改了名字叫小淅了。”r
“哎呦。”浞飏手上用力捏得我生疼叫出声来。r
手上兜着水就去泼他,谁知他穿得是明黄滚边的朝服,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眼见这他胸前满是水渍,衣服被晕开了一大块。r
我不知死活的道：“这皇家的料子也不见得好,都不禁水的。”r
浞飏剑眉弯弯一脸好笑的看着我,突然开始解衣服的开襟。r
我一慌却强自镇定的说：“也是,湿衣服不能穿在身上,你先脱下来,我这就去给你找件换的。”r
浞飏拦腰抱起欲逃走的我,把我塞进浴桶,一扯身上的朝服扔在地上,紧跟着跳进桶里。r
本来宽绰的浴桶一下子变得拥挤,我被迫紧紧的贴在浞飏身上,看着他眼带笑意的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与我赤膊相对。r
我脸红起来,他锋利的唇角漾着坏笑道：“来,我接着给你捏。”r
我挥手打他,道：“你父皇派给我的差使累死我了,你还来欺负我。”r
“我这是在犒劳你。”r
……r
我倚在浞飏怀里,小声道：“水凉了,我们出去吧。”r
浞飏应了声,起身出去,回来时抱着一床棉被,把我包在里面直接扔到床上。r
我说：“浞飏,我教的那些学生,有几位处得来的嚷着要来咱府里瞧瞧,你说,合适吗？”r
浞飏在床边坐下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是些皇族女眷,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你看着办吧。”r
“哼。我说,八成都是被你的艳名所震,借机来看你的。”r
浞飏懒懒的道：“今个你皮痒是吧。”说罢翻身上床。r
浞飏,恰是这无用的皇族女眷掀起了日后的风风雨雨。r
困意阵阵,浞飏的手仍旧搂着我的腰,人许久无声,怕是睡了。r
我便放下心神,却听浞飏低声的问道：“你……你还有吃那种药吗？”r
我直觉的想逃离,身子往墙边移去。r
浞飏大概是怒了,大力的抓住我,往自己怀里送,禁锢着似乎想把我揉进身子里。捏得我骨头咯咯作响。r
胸口憋闷,我咳嗽起来。浞飏这才松开我,手在背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我的背。r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低着头小声的说：“没有。”r
没有吃药不代表一定会怀孕,再用重复的方法是愚蠢的,我熟识医理怎会不知他法避免怀孕。这个孩子不能来到人世,这是我的坚持。r
浞飏绷紧的身子开始缓和,柔柔的搂过我,大手覆着我的头,低声道：“泫汶,你的苦我知道。你怕这孩子没名每份将来受委屈,众人皆说我皇家子孙无情,为了权利无视亲情,你怕将来会因争夺皇位而迫及无辜的孩子。泫汶,虽然你不和我说,但你的顾虑我都明白。”r
我无声的哭泣,泪水沾在他的胸膛上。r
浞飏怜惜的为我拭去泪水,在我额上印上一吻道：“可是,泫汶,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我想要个孩子,我只想和你有个孩子。”r
云层飘过,掩了月色,只余下闪着眼睛的星星,诉说着自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