娼妓于才艺之外,当接受媚术与房中术等内容之调教。
媚术。
古云:尤物足以移人,尤物为何?媚态是已......媚态在人身,犹火之有焰,灯之有光,珠见金银之有宝色。是无形之物,非有形之物也。女子一有媚态,三四分姿色,便可抵过六七分。试以六七分姿色而无媚态之妇人,与三四分姿色而有媚态之妇人,同立一处,则人只爱三四分而不是六七分,是态度之于颜色,犹不止于一倍而当两倍也。
骚。
又不止于是。
娼妓之媚术,体现在体态姿势、音容笑貌上,其中以眼神最为重要。要有秋波一转,勾人魂魄的功力。
这份功力需要专业调教,由专业的柳青、老妓担任教师。
其法是令雏妓独立坐在镜子前,先研究正面眼神,以两眼眼珠圆活不脱不黏为止。然后再研究侧面眼风、横波流盼,与镜中人作四目传情,相互顾盼。教师在旁不时指点,教其目光达意、眼角勾情之技,直至传神自如。
除眼神外,走相、坐相、立相、睡相、喜爱相、嗔怒相等姿态也极为重要。
挑逗,无所不用。
如脚,具有一种天然的性功能,运用娴熟之妓女,可落地无声,如秋莲之影,足尖有意无意往嫖客脚背一触,便能将其勾引得心痒难耐。
全面的媚术调教之后,还需要奖惩考核。
考核为单独考核,教坊为牟暴利,雏妓不可轻易破瓜,考核时,鳌头携中意老妓于密室,待考核之雏妓入内。观察雏妓是否达到无论看人还是看一件东西,均能飘眼微笑,至于一颦一笑、一言一动,样样能从媚字上着想,不露丝毫本相,则功力方勉强合格,要引动久历花丛之鳌头欲火升腾,以中意老妓泄欲,雏妓观淫而自若,才算通过。
媚术考核之观淫是为房中术之调教而特意设置。
妓家房中术技巧甚多,然概有八法:
击鼓催花法、金莲双锁法、大展旗鼓法、慢打轻敲法、紧拴三跌法、左支右持法、钻心追魂法、摄神闪脞法。
雏妓们只有房中术亦通过者才会有单独的房间,精美的衣食供应,等初夜售出后开市营业。这时候,她们才会日子稍稍好过些,能够幸运脱颖而出成为红牌的,甚至有时能够不看柳青鳌头的脸色。
否则,经专业调教而两次不能通过,会受家法严惩。
所有这些内容,要在两三个月内熟练掌握,对于官宦小姐出身的风二娘来说,难度是有何等的大,凭她一次也没受过教坊家法来看,也非常人能及,遑论成为陪京名妓?
人生并无绝境,只有逆境可言,若非内心强大,教坊红牌风二娘等不到能够再次改变自己人生的贵人。
也就是牡丹会的大当家藤六爷。
牡丹会在藤六爷的手中兼并南天朝各路势力,并成功斩断北朝百合堂对锦绣江南富饶的觊觎,是因为他识时务,识时务者为俊杰。藤六爷很容易就能明白什么是需要并且不会想太多。青龙会是渡江的天朝平北王当今的武宗皇帝起家的根本力量,是他的需要,而牡丹会,是青龙会的需要。
明白什么是需要,才会对不需要的保持克制与节制。
教坊十八家可以对江湖势力、牡丹会的人保持开放,但你要搞清楚谁是老板,非但如此,狗肉若想上得台面,你还得常来慷慨。
陪京是有圈子的。
教坊的天上人间,是干净而清澈的。
哪怕是南天朝第一大帮会,要办江湖事解决江湖争端,也没办法呆在自己固若金汤的地盘、陪京弄瓦巷十六号院总坛里。
教坊十八家,屏风画扇,是南天朝民间的台面。
也是江湖的台面。
青龙会从事的是捕风捉影的事业,不喜欢江湖有任何秘密的角落。凡秘密的角落,总是发酵和散发出阴谋的味道。藤六爷喜不喜欢习不习惯,他都得喜欢和习惯,让青龙会放心,他才能安心。至于这种安心而生出的卑微感,很轻易就能用另一种身为豪杰的伟大来压伏,牡丹会有十万会众,都要张嘴吃饭。
民以食为天。
这么多人要吃饭,就是实实在在的不卑不亢。
......
古有庆朔堂雏妓为公子雅士心意所属,去而寄诗,以期他年财势雄厚,好使意中人脱籍从良的典故。成为天涯沦落人仅存的浪漫念想,对于教坊十八家的红牌们来说,因为离得更近,对这份浪漫便更加渴望。
它现实而又超脱了现实,变得压根儿不现实,以至于姑娘们不明白这是注定的从一个悲剧走向另一个悲剧。
对类似杜十娘的事情充耳不闻,宁愿相信,一定是杜十娘们自己的问题,而不是负心人。
靠的住的只有公子雅士们的诗:
庆朔堂前花自栽,便携花去未曾开。
年年长有别离很,已托东风干当来。
靠得住的是需要铭记一时的真情实意,靠不住的是一世。
靠不住的,是人。
风二娘是很少回忆自己在慈恩湖畔教坊街点翠馆作为红牌的娼妓生涯的,如果能将自己的人生阶段做一个划分,她会认为自己有过三世。娼妓生涯令自己不堪回首,诗歌双绝令自己作呕,但都已恍如隔世。
要感谢那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在买下她初夜的那个夜晚禽兽般的疯狂发泄。
才不会有任何对浪漫的奢望。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南天朝翰林编修秦东林。
战死的武将、天朝禁军统领亲国珍的次子、才华横溢的秦家二公子。
风灵儿的意中人,两家原本已有约定,只待媒妁之言。
灵儿在初夜彻底死去,活着的是风骚的二娘。风骚的二娘毫无浪漫,却还是爱上了牡丹会的藤六爷。
藤六爷不会爱她,六爷捧红了她,又生平第一次走进陪京大化巷三十二号求见小青龙,小青龙没有见到,风二娘脱籍的事,允了。
不过是个娼妓的事情,看起来无需费什么周章。可里子面子台子底子这些既看不见又摸不著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围绕着权力的影子。
所以,枭雄和常人不同。
做事情,大题往往要小作,小题往往要大作。
三教九流一定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只有这样的男人能让风二娘不会爱上第二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做任何事,都只有一个原则,可似乎是一个人无论活在这个世间有几世,只有这个原则最可靠。
需要。
南北和谈划江而治,而民间多往来,帮会跨国界。
武宗朝改历后大化二年,北朝百合堂于多次暗中渗透都以惨败告终之后,大张旗鼓,遣二百帮会杀手以商使团名义入陪京插旗。与南天朝江湖于教坊点翠堂约定以暮鼓闭城为始晨钟开城为终,十五日内南天朝帮会势力攻不进驿馆拔下百合堂金百合旗,百合堂便就此立足南天朝江湖,南朝十六州所有车船店脚牙赌馆青楼私盐护镖漕运海运茶叶丝绸骡马乃至市肆保护费,百合堂都要插手。
百合堂与牡丹会一样,是有着近百年的帮会史的。天朝北境未沦陷时,总体上百合堂根基在北方,牡丹会根基在南方,双方虽于对方势力范围内互有渗透犬牙交错,但经过最初几十年与其他大小帮会合纵连横刀光血影明争暗斗的争锋之后,谁也没能吞掉谁,各自平息了下来,总体上还是和平共处的。
到北境沦陷,肃族入主中原,动荡中,牡丹会北境范围内的势力尽数退回南方势力范围,而百合堂上层亦经历了大换血,已不再是从前的百合堂了。
等形势稳定,双方再次于江湖争锋。
这一战,是成为藤六爷姘头后的风二娘第一次经历真正的生死。
不经生死,不太懂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