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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章 叙旧 5300字


  屏风后的暗门缓缓打开,陈天南笑道:“薛大叔,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只是不曾想到您这山羊胡子还留着呐!”

  薛武老脸一红:“老头子说话算话,既然当年打赌输给了你们,自然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他呢?我要重新赢回来!要不是你们两个臭小子耍诈,老子怎么会输?奶奶的!这胡子太丑了!”

  听到“他”字,陈天南眼神瞬间黯淡无光:“他?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

  薛武震惊无比,过了许久,只得化为一声浓浓的叹息:“走了也好,省得在这尘世中受苦。当年我寻遍大江南北也不曾找到你二人,直至前些日子从百草那喝到“仙人泪”。想不到啊!他也不在了,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那次浩劫。”

  “那胡正...”

  陈天南摆摆手,说道:“他就是一个寻常人,这二十多年来毫不知情却一直陪伴着我的朋友而已。”

  薛武忧虑道:“唉...你将这两个小子送入南塘,恐怕已经开始准备复仇了吧?”

  陈天南点了点头,眼神阴寒:“天宫虽灭,但我天医馆与其本是同根,十多年来我苟且于世,就是要为天宫报仇,为他们报仇!至于他俩,本是一场意外,不过既然南宫枫落要如此“大仁大义”,我便成全他吧!胡宁性格跳脱,诸事皆站在百草前面,有他在,南宫枫落的注意力不会在我儿身上。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很多。”

  “可胡家与此事无关啊!”薛武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若是十多年前,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绝不会把自己的好友做为棋子的,因为那时候的他,是那么的和煦,那么的宽容。

  陈天南冷声道:“人是会变的,薛大叔!这些年来我夜不能寐,就是因为我怕他会怪我,我怕天宫八百六十三人永远死不瞑目!他们的命,总是要人来偿还的。至于胡家,我欠他们的,下辈子如果机会,我再来当牛做马的偿还罢!”

  薛武长叹一声,颓然道:“既是如此,那两个孩子就让我带走吧!上辈子的恩怨,何苦在把他们卷进来?”

  陈天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既然你已收百草为徒,你带着他离去也并无不妥,但宁儿不可,他如今已学游龙枪法,此时已不可能脱身。”紧接着话锋一转:“薛大叔,有朝一日我大仇得报,便留你南塘一炷香火。但这些日子,莫要乱我布局。否则,别怪我不念旧人之情!”

  夜幕降临,陈家灯火缱绻。南宫墨抒起身说道:“此前有劳前辈替在下解毒,今日又是兰姨生辰,家父略薄薄礼,还望笑纳!”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于舒兰。舒兰打开锦盒,只见一枚金钗静静躺在锦盒中央。胡正叹道:“啧啧啧!‘鸾鸟鸣凤钗’!南宫门主好大的手笔!”

  舒兰神色有些惊异,鸾鸟鸣凤钗本是皇家贵族所用之物,南宫枫落这份大礼不得不说贵重了太多。正欲说话,南宫墨抒急忙抢先一步:“晚生受前辈救命之恩,又怎是一支金钗所能比得了的?还请兰姨切勿推辞!”

  陈天南见状,只得笑着点头:“如此便多谢南宫门主了!”

  乐璃轻笑道:“南宫师兄也不提前与我们打声招呼,如今我与乔师姐啥也没准备,倒是显得有些失礼了。不如这样...”

  乐璃站起身子:“兰姨,干脆我来做主,将乔师姐留在家中好了,也好早日让您抱上大胖孙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啊哈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乔轻竹秀脸瞬间浮起一抹绯红,轻声嗔道:“臭丫头!”

  今日几人便与舒兰,慕容秋一同逛集,陈百草与乔轻竹之间情愫大伙自然也是看在眼里。舒兰满脸笑意,对乔轻竹自然是相当中意的。慕容秋笑着对乐璃说道:“唔~这倒是个挺不错的主意!不过小丫头,你何时来我胡家啊!我也想抱个大胖孙子呢!”

  乐璃闻言瞬间呆若木鸡,胡宁差点一口将酒喷了出来,将乐璃一把拉回凳子上:“娘!您在胡说什么呢!我和她没有那回事儿!”

  慕容秋撇了撇嘴:“你可是我生的!你想的什么为娘岂会不知?”

  乐璃此时脸颊早已红得像是可以滴出血来,一阵尴尬,转过身不敢面对几位长辈。对着胡宁就是一顿猛掐,低声骂道:“什么?你居然在打本姑娘主意?掐死你!掐死你!”

  胡宁吃痛惨叫连连,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乔轻竹站起身来说道:“轻竹在此献舞一曲,恭祝兰姨福如东海!恭祝几位长辈端午安康!”

  “我来抚琴。”

  陈百草端坐琴前,两人相视一笑。陈百草低头抚琴,琴声如行云流水;乔轻竹曼姿摇曳,身上纱衣翩若惊鸿。此番景象一时间看呆了众人,薛武抱着整台仙人泪,咕咚咕咚的又灌了几口,醉眼惺忪:“好一对才子佳人!”

  一曲完毕,乔轻竹香汗淋漓,施礼道:“轻竹献丑了!”

  陈天南竟也开起玩笑来,笑说道:“想不到轻竹姑娘年纪轻轻,却能文能武,确实是草儿的福气哇!”

  乔轻竹又是一阵娇羞,回到桌前只是默默吃菜,不再言语。

  “哈哈哈...”

  席间觥筹交错,直至深夜。胡宁揉着脑袋从桌子上爬起来,此时几位长辈早已离席睡去,乐璃,陈百草,乔轻竹皆醉于桌前,只是南宫墨抒不见踪影,想是已经已回房休息。

  今夜也不知喝了多少坛仙人泪,此刻胡宁睡意全无,体中暖流涌动,便拿上游龙枪到院中挥舞一番。自从得到游龙枪以后,胡宁便将它随身携带,这次回家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此刻下人们皆已经休息,胡宁站在院中,冷风拂面,身上却是大汗淋漓。他将长枪立于身侧,静静的望着枪头。忽然间一道人影从走廊中闪过,胡宁将游龙枪紧紧攥于手中,喝道:“谁?”

  院中一片宁静,回答他的只有几声蛙鸣。胡宁挠了挠脑袋,难不成自己看错了?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数枚银针从黑暗中射出,向胡宁袭来!

  “哼!雕虫小技!”胡宁轻哼一声,长枪舞动,将银针尽数击落,枪尖擦出星星火花。

  “鼠辈,可敢出来一战?”胡宁持枪喝道。

  “桀桀桀!如你所愿!”那人蒙面怪笑着手持一把鎏金刀从黑暗中冲出,身形暴动,一道凌厉的刀气朝着胡宁拦腰斩来!

  胡宁丝毫不惧,朝后一仰躲开之后便将游龙枪单手刺出,“哐当”一身巨响,游龙枪被蒙面人一刀劈开。后者顺势双手握住游龙往身边一扫,跟着惯性转身以歇步向蒙面人咽喉挑去,那人心中微凛,仰头与枪尖擦过,伫立在远处。

  胡宁轻笑起身不语,两人远远相视,暂未动手。

  倒是方才那声巨响已将众人惊醒。乐璃、陈百草等人急忙赶到院中,将蒙面人团团围住。薛武大喝一声:“放肆!”正欲出手,却被陈天南一把拉住。

  “让我看看宁儿这几个月的苦修之后武功进展如何。”

  “桀桀桀!老东西胆子可不小!竟敢说出如此大话!也罢,待我收拾了这个小子,再将你们挨个解决!”

  “凭你?”胡宁不屑,对陈百草等人说道:“你们也不要出手!今日便让他成为我游龙枪下的第一个亡魂!”

  “桀桀桀!好狂妄的口气!那便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蒙面人话虽啰嗦,但也不曾轻敌,当机立断使出杀招。

  只见他割破手腕,将自己鲜血滴在刀上,瞬间整个鎏金刀竟泛出丝丝妖红。

  他冷哼一声,双手持刀,以胡宁为圆心快速跑动起来。胡宁身处圆中,难以捉摸蒙面人动向,一时间身陷囹囵。他定睛仔细观察,想要寻找契机破招而出,却只见那人速度越来越快,竟生出两道残影,看得胡宁眼花缭乱,一股莫名的杀意开始从心头沸腾起来。

  远处薛武眼神凝重:“以血祭刀?血刀堂!”

  乔轻竹怔了怔,忽然惊呼道:“糟了!这是血刀堂的‘裂天阵’!这阵法本要三人合力施展,可这人居然能以一己之力完成!胡宁有危险!!!”

  蒙面人一阵尖笑:“桀桀桀!想救人?晚了!!!”

  不待众人出动,自己先朝胡宁攻去!

  果然如乔轻竹所言,此间情况真如三人布阵一般,声音从三个方位近乎同时的传开:

  “碎日!”

  “吞月!”

  “陨星!”

  “斩!!!!!!”

  胡宁运足内力,游龙枪轻点膝盖上侧,枪身弹起时以手肘又将长枪依次绕过顶部,再至后背,至腋下,至腿间。如此左右反复,使得游龙枪在胡宁全身舞动,这一招“虬龙覆水”可攻可守,胡宁瞬间将游龙枪速度提升到极致,只是一息之间,枪尖晃出的银光将其紧紧包裹。

  “铛!!!”

  虽然只有一身巨响,但游龙却是真真切切的挨了三刀重劈,只是那人挥刀太过迅速凌厉,近乎三刀齐出,因此刀枪撞击之下才恍若敲响一口绵长的古钟。

  游龙枪被震得嗡嗡发颤,胡宁顾不上肝脏俱裂般的疼痛,双手抓住游龙枪,使出一记虬龙扫,大喝道:“魑魅魍魉!给我破!”

  蒙面人猝不及防间胸膛被枪尖扫到,喷射出一股鲜血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仅仅在几招之间,胜负已分!

  胡宁杵着游龙枪咧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清瘦的身躯不停的颤抖,仿佛随时都要摔倒在地。薛武等人急忙上前将其扶住,胡正神色慌张,对陈天南说道:“快去看看宁儿伤势!”

  胡宁被众人扶着,声线极度不平稳:“摘下那人面罩,让我看看究竟是何人!”

  陈家护卫上前伸手扯下面具,方见得那人形如枯槁,乃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薛武大惊:“离铁?”

  众人正欲走近,突然那人像诈尸一般猛地睁开双眼,从口中吐出数股毒液。周围护卫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薛武大叫不好,扑上前去却也满了半拍,蒙面人早已越过院中高墙远遁。

  “哼!果然是血刀堂的人!他身受重伤,一定逃不远,轻竹丫头,随我去追他!”

  乔轻竹点头,跟着薛武越墙而去。陈百草见父亲走来,对乐璃说道:“乐璃妹子,你与我爹爹照顾胡宁,我放心不下,得追过去看看!”

  “千万小心!”乐璃搀着胡宁点了点头,焦急的说道。

  “嗯!”陈百草点了点头,也追了出去。

  空中月色朦胧,被薛武唤作离铁的蒙面老者正在一条漆黑小巷中踉跄前行。方才胡宁那一枪若是再深一分,他定要落得个当场毙命的下场。离铁跌跌撞撞的闯入一家茅舍之中,顿时惊起一阵狗吠,将舍中人家惊醒,不一会儿才见一个老头护着微微烛火开门四处张望。

  此时离铁已精疲力竭,向那人轻轻招手:“老丈!救我!”

  离铁见那老头走来,忍着巨痛从腰间拿出钱袋递上前去,断断续续的说道:“老丈请勿慌张!我家中被恶人前来寻仇,方才不幸与妻儿走散。如今又身受重伤,故才逃难至此。还请老丈找来一身干净衣服替我换上,再将我送到城门外与妻儿会合。这些银子,权当是报答老丈救命之恩!”

  老头只是略微迟疑,便说道:“大人请在此稍候片刻,老朽去去就来。”

  与此同时,陈百草已于薛武、乔轻竹两人会合。薛武眼神凝重:“那老鬼虽然身受重伤,但还是小心些为妙!你们两个在城中搜索,我去城外看看!”

  陈百草与乔轻竹点点头,薛武便纵身一跃,踩着房顶上的瓦片朝城外奔驰而去。

  休息了大半天离铁也算是恢复了几分元气,他将手中钱袋递于老者,突然指天说道:“咦?老丈,你看天上飘着的是何物?”

  后者下意识的顺着离铁手指望去,刚好抬起头,离铁便猛地一只手按住老者嘴巴,另一只手掏出匕首从他颈子上抹过,只见老者身体剧烈颤抖了几下,很快便断了生机。

  离铁轻轻的将老者放于地上,说道:“天上飘的,便是你的索命符!”

  说罢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抓,一张人皮面具脱落了下来。

  这哪是血刀堂离铁,明明是南宫墨抒!他细心将老丈尸体藏好之后,忍着剧痛绕了回去。他此次前来一是继续探查陈家,二便是设法让胡正亲眼所见胡宁所练功法。所幸之前担心有所败露,才易容成离铁模样。如今虽然伤得不轻,但南宫枫落交代的任务总算是勉强完成。南宫墨抒看了看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苍白如雪。

  陈家大厅中,胡正望着陈天南缓缓进门的陈天南问道:“宁儿伤势如何?”

  “无碍。休息一晚上便好了。”陈天南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轻声道。他自然不会说出胡宁修炼的功法有误,若不及时纠正,轻声走火入魔,重则性命难保。

  饶是如此,胡正依然执着的不肯休息,这一等,便等到了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

  胡宁一夜休息,又有陈天南用药,自然是好了许多。倒是南宫墨抒脸色惨白,想是担心被众人看出端倪,早早起身便借故与众人辞行后独自离开。午膳过后众人齐聚门口,薛武决定带着陈百草游历江湖,乔轻竹亦有事暂且不打算回门,所以这次只有胡宁、乐璃两人归去。

  离别前两位母亲仍是双眼噙泪,依依不舍。慕容秋哽咽着拿出两枚护身符递给胡宁与陈百草:“前些日子我们四人去大佛寺上香时求得。你们两个拿好,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陈天南亦从怀中取出几只玉瓶:“你们将这些护心丹收好,若是突发意外,这个或许能解一时之急!”

  陈百草将宝剑负于身后,恭敬对陈天南等人行礼说道:“父亲!母亲!胡伯伯!秋姨!百草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望几位长辈保重身体!”再起身轻轻抱了一下胡宁:“你也保重!我爹娘...就麻烦你了!”

  “那是自然!保重!”两人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言,胡宁轻笑着答道。

  “乐璃妹子,保重!”

  “嗯,百草大哥保重!好好跟着薛长老学武!”

  陈百草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望向乔轻竹。后者却抢先抛出一句:“我想送送你。”

  “...嗯”

  胡正叹了口气:“去吧!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

  胡宁与乐璃点头上马一同离去,薛武牵着马儿望向陈百草:“你们小两口有什么话慢慢说吧!我在城门外等你。不过莫要耽误太久,今日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是!师父!”陈百草又转身看了看陈天南等人,与乔轻竹缓缓离开。

  陈百草牵着白马,与乔轻竹并肩穿过市集,穿过小桥,穿过城门口。一路上两人默不作声,只是缓缓的走着,过不觉间已可看到薛武的身影伫立在远处。陈百草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走了!”

  “你...此行要去往何方?”

  “不知。”

  “那你何时归来?”

  “不知。”

  乔轻竹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之中打转。陈百草凝视着这张绝美容颜,深吸一口气说道:“师姐...虽然我们相识不过半载,但...”

  话还没说完,两根芊芊细指贴在陈百草嘴唇:“不必多说!不管万水千山!也不管十年八载!轻竹,一直会等你归来...”

  陈百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乔轻竹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不久后,陈百草放开乔轻竹:“我走了,保重!另外,小心南宫墨抒!”

  “嗯!”乔轻竹眼中柔情似水。

  陈百草转身上马,向远方奔驰。不知是风儿调皮,还是马儿强劲,一蹄一生烟,撩起阵阵灰尘,也撩动佳人青纱。

  乔轻竹望着远去的背影泪如雨下:“要是早点遇见你,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