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斗讼律》规定:双方斗殴致人死亡,属于必究案件。周子安想要给陈,刘两姓开脱,也要有合适的理由。律法规定:主官私赦人犯者,与杀人者同罪。
“石县尉是否让忤作来验一下尸,查明死者是自己掉入井中致死,还是被人殴打致死再沉尸水井之中?”周子安沉思良久,终于想到这个说辞,究不究罪就看两姓人够不够聪明了。
陈,刘两姓族长跪拜在地,眼巴巴的等着周子安为他们定案,刘姓族长听周子安这么发问,陡发急智。
“官爷,无须请忤作查验,我等均可作证,陈九爷年老身衰,久坐于水井边以致头晕坠入井口,刘东的媳妇正好经过水井,见此慌忙把陈九爷捞上来,哪知上天不佑终归还是晚了一步。陈家人见刘东媳妇立于陈九爷身前,误以为是她把陈九爷推落井中,这才导致两家人发生争执,争执过程中还动了手。幸好陈九爷自行坠井是陈族长亲眼所见,不然两家怨上加怨要结成仇呀。”
陈姓族长回过头来看着眼睛鼓鼓地盯着刘姓族长,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了,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陈族长牙齿咬得吱吱地响,欲跟刘族长这无耻小人拼了。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那就真是一场误会,根据朝廷律法斗殴致人受伤,笞五十。你们两家在供词上面画押,每人各笞五十这案就结了,哟,毕竟陈九爷淹死了,刘家给予陈家一两银子的人道援助吧。”
周子安这是硬断糊涂案了,先是见人派五十大板,接着又要刘家赔一两银子给陈家,按供词刘东媳妇可是救人的好心人。
陈族长爬到陈九爷的尸体前,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磕在坚硬的井石上面,渗出鲜红的血迹。“官爷,九爷落水的时候我正在草棚上面摊草,确实看到是他自己掉井里的,只是等我从草棚上面下来两家人已经打起来了,我没能够及时制止打斗,我有罪责,陈家同意县尊的判决。”陈族长这是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呀,陈姓的其他族人咬牙切齿一番,还是选择给陈九爷磕头。
“石县尉,孙里正还请你们也在供词上面签个证人,本县上任洪杜县这是第一桩案子,可别整成冤假错案了。”
“事实清楚,用律准确,县尊大人可谓之公正廉明呀!”孙浩然猛拍周子安的马屁。
“石县尉,你认为如何?”周子安也为自己的急智沾沾自喜,让孙浩然这么一拍,更是飘飘然。
“我大字识不了几个,对律法熟识,不敢置评。但按着伏牛寨的习俗,他们两家因小事斗殴,扰乱风气,需要戴枷游行,以示警诫。”
打死人赔一两银子的善后费,每人打五十板以示威吓,事情这样了结,就没有了杀鸡儆猴的效果,石挺这一趟就等于白来了。
“这,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扰乱风气这个罪名并不入律法,属于道德惩戒,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却比绞刑还要大。就像私通,盗窃等罪行,在定刑之前都会判一个扰乱社会风气,由衙役领着上了枷的犯人在洪杜县人口集中的主要集镇游行。犯人戴着枷锁,低着头慢慢地走,衙役大着嗓门喊某某做了丢人现眼的事,要乡亲们以他为戒。犯人流行完了,该浸猪笼的浸猪笼,该砍手的砍手。
游行的影响力太大,周子安也知道自己断案是和稀泥,百姓肯定会说他是糊涂县令。关乎一辈子的官声,周子安踌躇起来。
“周县令,石县尉,寒舍备了一桌薄酒,案子到酒桌上边说边谈。”孙浩然见周子安脸色不愉,赶紧转移话题,邀请到他家吃饭。
孙家比石宅大多了,十几进的大房子,墙外面还刷着白色的石灰,显得很大气。石灰在这里应用得很广泛,地面,墙上,路上都能看到它的影子。
很久没有看到孙通了,再次见到他感觉比以前沉稳得多,也老练多了,一点不计较石挺年龄比他小,还是个傻子,远远地看见就快速地迎上来。“县尊大人,石县尉,你们能来我家,是最大的荣幸。”
不管孙通是真情还是假意,石挺很佩服他的,在石家集受了那么大辱,苗家族人在牛形山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
石挺在孙通的肩膀上拍拍:孙二少,上次在石家集得罪了。
孙通报以苦笑,几个月前还要用阴谋诡计对自己下套的傻子,现在光明正大的到孙家来,还得陪笑相迎。
祭旗坡有孙家的族丁的守着,陈皮的三小队就跟着石挺下了山,石挺要进孙家的正厅,对着陈皮一挥手,三小队就像树桩一样站在孙家正厅的大门两旁。孙通看了暗暗咋舌,孙家的族丁都是经过官军训练过的,也没有乡勇这股精气神。
周子安,石挺坐于上席,孙浩然和李元英作陪,孙通倒酒,陈皮守门。一顿酒也喝得安逸,融洽。
“石县尉,你搞个《流民暂住制度》出来,现在流民越聚越多,争斗也会越来越多,怎么办?要不要下令不准流民进入我县?”周子安看样子是喝醉了,说话都大着舌头。
“黔州又不是岳州,襄州一带,能有多少流民,全部到洪杜县来也不会超过三万。每个县都在驱赶流民,只有洪杜县收留他们,他们敢乱?要安置流民还不容易,短期内就让他们服劳役,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长远打算,我有个办法让他们落户,把他们变成常住民。”石挺也喝醉了,说起话都有前言不搭后语了。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落户?你有什么办法。”周子安大声地问石挺,石挺眼睛一闭,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怎么叫都不搭理。
等石挺醒来,太阳已经偏西,周子安和李元英早走了,只有孙浩然还在旁边守着他。
“石员外,醒了,喝点水漱一下口。”孙浩然递给杯子。
“县令走了?我就看不得他和稀泥的样子,本想把陈家和刘家赶出洪杜县震慑流民的,被他搞得乱七八糟的,还要问我有什么法子?我有法子也不告诉他。”也不管孙浩然有没有在听,石挺只自顾自的唠叨。
“不说那些烦心事了,孙族长,你要把里长的担子担起来,牛形山的流民要麻烦你管好,乡里的杂事也要做好,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帮手,担任司士佐和司功佐。”
“此话当真?”
“这事也开得了玩笑?我想让孙通任司法佐呢,打算从孙家招一批捕快维护流民秩序。孙家和伏牛寨一定要同心协力,洪杜县是我们自己的洪杜县,要维护洪杜县还要靠我们自己努力。”
陈族长和刘族长还是背着枷游行了,两个人悲惨的样子还真起了震慑作用,到罗年那登记的流民数量三天就翻倍,流民也不敢乱抢地盘了,都是在罗年为登记后,再去找到里长和村正,由他们指定哪个地方,就在哪个地方安家。
洪杜县突然传出一段传言:县尊和县尉在孙里正家里酒后失言,说近期洪杜县要大修路,官道要扩修加固,乡里跟官道相通的路也要修,参与修路的人是所有流户,一户最少一人,每天包吃,还有一两斤米带回去。修路能挣粮食,还能够抵劳役,最重要的是,修路还能够折算成流民落户的功勋,哪家集上一百枚功勋就能够在洪杜县安家。
服劳役可以积功勋,遵纪守法老老实实地住一年也能积功勋,做好人好事也可以积功勋……传言传得有板有眼,给流民带来奔头,挣功勋肯定很难,但证明县衙是真的要让流民安家落户了。
传言总归是传言,无从考证,但石挺发布招募榜是真的。
“石家招纳各式艺人,只要有真本事,可为石家匠户,宾客。另重金悬赏不需要母鸡母鸭抱窝就能孵出鸭子的人。”
流民落户是没影的事,石家的招募却是摸得着实惠,能做石家的匠户和宾客就是在洪杜安家了,这个很实际的诱惑一时之间让石家集聚集了洪杜县所有的能耐人。
敢举家逃难的人,多半都是有本事的,没几天各行各业的能工巧匠技匠招了不少,就是孵鸭子的人找不着。
“石县尉肯定又傻了,不需要鸡鸭,直接把鸭蛋放到箱子里面孵鸭子。”
“要是那样也能孵出鸭子来,那世上就没有鸭蛋了,鸭蛋放到箱子里能出鸭子那就随便放哪里能孵鸭子。”
“我猜石家肯定是在选管家,谁要能够把鸭蛋变鸭子就能当石家的管家。”
……
这不是传言,是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