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武侠 > 魔影血剑全文阅读 > 第113章 老道士

第113章 老道士


“进来吧!”是老道士的声音。

阿错走进房内,见这位老道正在一座炉子前忙活着,那种极其浓郁的药味就是从这炉子中散发出来的。

老道士很快忙活完了,从炉子中飞快地弹出几粒圆圆的小东西,放在一个小瓶子里,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时间打量阿错,禁不住喝了一声彩:“嗬,好一个道童,就是头发乱了些。”

阿错微微一躬:“道长说笑了,多谢道长收留。”

老道士一晃头:“俗!去吧,东面隔壁庄六家,你娘就在那里,去把这些药送去,一次一粒一天两次服下。”

“道长还会炼丹?”阿错有些狐疑。

“你小子狗眼看人低咋地?老道我可是了不起的高人也,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快点把这三清丹给你娘送去。”老道摇头晃脑,很是不满。

高人?这老道面貌也很不俗,不过高人一般都是不苟言笑、气度非凡的,这老道嘻嘻哈哈,言辞也不斯文,和自己差不多,这也算是高人?

“高人道长,能不能先给些东西吃?我饿坏了。”

老道把眼一瞪:“真是个混账小子,是你娘治病要紧,还是你吃东西重要?”

“我去还不行吗?不过说清楚,那个不是我娘,是……”

“知道,知道!赶紧去吧,快点。”老道很不耐烦地打断阿错,撵他往外走。

“给庄六家的说清楚啊,这个瓶子可是个宝贝,吃完药还给我老道。”老道又在背后嘱咐道。

真是个抠门的小气鬼!阿错心里嘀咕着,走出大门,拐了几个弯,来到老道说的东隔壁人家,喊了两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开开门。

“我是送药的。”那女人先是有些诧异,继而露出恍然的神色,也不说话,领着阿错往里走,走进东厢房其实也就是一个茅草屋。屋子很小,放了一张床和一些农家杂物工具,一个女人躺在草绳绷的小床上,极长地头发披散在枕边,面目很是干净,看来已经被清理过了。

这女人果然很瘦,眼窝深陷,眼角、额头已经有了不少皱纹,黑色的长发之中不少白色的头发分外醒目。虽然整体看起来很是憔悴,但鼻梁挺直,轮廓清秀,年轻时相貌也不会差。

此时她正呼呼沉睡,眼睫毛不时颤动,或许正在做什么梦。

阿错有些发愣,觉着这女人有些面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傻站着干什么,赶紧喂你娘吃药啊?”庄六家的女人端来一碗开水,放在一个木板上,转身走了出去,小声嘟囔着,“真是个傻小子!”

阿错苦笑一声,走动床边,看着睡熟的女人有些发愁,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就在这时,床上的女人颤栗了一下,忽然睁开眼来,很快就发现了阿错,一双眼睛瞬间迸发出异彩,一把拉住阿错的手,动作异常迅速,翻身坐起抱住了阿错。

“儿啊,吓死娘了,娘以为你又丢了!儿啊……”这女人抱住阿错嚎哭起来。

阿错没有想到这女子动作如此迅速,有些措手不及,被女人热乎乎地抱住,有些尴尬,想要挣脱发现女人力气大得很,竟然动弹不得。阿错也不好过于用力,以免伤了她,只好任由她抱住。

这是一个苦苦寻儿的苦女人,竟然因此疯了,阿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儿啊,你去哪里了啊?你怎么才回来啊?你是不是不要娘了?娘不在你身边,有没有人欺负你啊?”疯女人边哭边说,泪水打湿了阿错的衣服。

阿错开始有些不自然,渐渐地心里有些发酸,泪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而且越流越多,汹涌而出,抱着这个不知姓名来历的疯女人无声抽噎。在泪眼朦胧中想到,只要有娘,就是疯子也好啊。

疯女人终于松开了紧箍着阿错的手臂,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阿错,一只手紧紧拉着他,唯恐转眼不见了。

“你脸上的伤疤谁弄的?告诉娘,娘一定饶不了他。”疯女人见到阿错脸上那道伤疤,不由大怒,眼睛射出愤怒无比的寒光,披散的头发几乎要炸起来,好像一个护犊子的老虎。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真的?不是人家看你没娘欺负你?”

“真的。”阿错想要对疯女人解释这是个误会,不是你的儿子,却又说不出口,只是打定主意,回头找个机会脱身再也不见她算了。

“你吃药吧。”

“我不吃药,我没病。”疯女人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你怎么不叫娘啊?快点叫娘啊?”疯女人急了,拉着阿错的手越来越紧,手劲大得出奇,阿错感到疼痛。

“娘……”阿错心道就叫就一声吧,算是替她还没有找到的儿子叫的,叫完之后又觉着有些心酸,百般滋味难以分辨。

“好孩子,好孩子!好,你叫娘吃药娘就吃药,你说娘有病娘就有病。”疯女人眉开眼笑,虽然太瘦太黑,这一笑却很好看。

“娘,你把我手松开,我给你端水顺顺。”

“好,松开,娘松开。”疯女人满脸笑意,望着阿错忙活。

阿错取出药丸,让疯女人服下,又端过粗瓷碗来,疯女人就着阿错的手一气把水喝完。

“你躺下吧。”

“娘躺下,躺下,儿啊你可不要走,不要离开娘。”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疯女人乖乖躺了下来,阿错拉过一条有些破旧的粗布薄被给他盖上,想要找个借口离开,疯女人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走,再走娘就找不着了。”

阿错无奈坐在床边,陪着疯女人说话。

“儿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错,我叫阿错。”阿错答完又觉着有些好笑,真是个糊涂娘,把儿子的名字都忘了。

“阿错?不对,不对,你好像不叫阿错。你怎么会叫阿错呢?你叫、你叫?哎呀,娘的心里有些混,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怎么会想不起儿子的名字呢?小花?小狗?好像都不是。”疯女人有些抓狂,急躁起来。

“叫什么都行,是你的儿子不就行了?”阿错好言安慰道。

“对对,是我儿子就行。哈,娘找到儿子了,娘真高兴,真高兴。”疯女人不错眼珠地盯着阿错,嘴里低低念叨着,脸上洋溢了幸福与满足的光泽,感染得阿错心情也有些异样。

“哎呀,娘真是糊涂!”疯女人忽然翻身弓腰,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东西来,交给阿错。

“儿子饿了吧?这是昨晚那个大妹子给娘的,一想我儿子肯定还没吃饭,娘没舍得吃,给你,赶紧吃。”

这是一个粗粮馒头,已经被压扁了,中间裂开一个大缝。

“……娘,你、你吃吧,我、我吃、吃过了。”

“娘不饿,你吃,你吃,你还小,正长身体,你吃,娘不饿。”疯女人不容分辨地坚持。

阿错把粗粮馒头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几乎皮包骨头的女人,沙哑着声音道:“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娘要不吃,我也不吃。”

疯女人看看阿错的脸色,接过馒头来,细细吞咽着,还开心无比地念叨着:“好,娘吃,儿子知道孝顺了,嗯,有儿子真好!”眼泪却无声无息流了出来,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慢慢把头扭过去,不想让儿子看见,却没有发现这个假儿子也是泪流满面,俯下了头。

阿错忽然想起,自从见了这个疯女人,竟然让自己留了几次眼泪,自己真是快成喜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不由有些好笑。这么一想就冲淡了心中的酸楚,抬起头来看时,疯女人面朝里已经睡着了,阿错把被子给他盖好,走出房门,见庄六家的脸上眼睛红红的有些不敢看他。

“大嫂,这是道长给的药,一次一丸。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大嫂,麻烦你了,这是一些银子你收着。”

“呦小哥,钱可不敢要,你是老道的客人,谁敢要你的钱啊,快拿起来。”

阿错见庄六家的神情坚决也就不好再坚持,想着回头多买些东西送给她就是。

阿错告辞出来,心神有些恍惚,没有注意走到了一座院子前,大门紧闭,上面有几个大字“庄子故居”,门前还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看装束五花八门并非本村的人。庄子阿错心道这名字倒简单,又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咕咕直叫的肚子让他想起了燃眉之急。

这个村庄叫莲花寺村,约有五六百户人家,算是个不小的村子。最奇怪的是,这个村子竟然还有一个客栈,几家小饭馆,一条主道上还有稀稀拉拉的人流,有些像一座微型的镇子。阿错有些奇怪,一般的村庄白天劳作晚上睡觉,饿了吃自家婆娘做的饭,哪里会有这些东西。

阿错虽然好奇,但不好事,找到一个面馆,吃了两碗肉丝面,又吃了两个本地产带有芝麻、花边甚是香美可口的烧饼,摸摸肚皮很是满足,开始寻找回去的路。

一口大井旁边有很多人在打水,绕过这口井,又拐了两个弯,远远地看到逍遥居几个字,知道回到了老道士的地方。

逍遥居是道观吗?可也有些太小了。阿错有些不懂,不过里面的确供着三清尊神,和江湖传说的却是一样。

顶着透过树叶的斑驳光线,推开虚掩的门又关上,也不见半个人影,也不见人烧香拜佛。阿错啐了自己一口,拜什么佛啊,这是道观。

后院传来异样的声音,阿错加快脚步绕过主房来到后面一看,一个人正在舞剑,辗转腾挪,纵横如飞,一把剑在此人手里神出鬼没,光华闪烁。最奇怪的是,此人动作虽然剧烈无比、迅捷飘忽,并没有引起多大动静,不像一般江湖好汉舞刀弄剑时,总是夹杂着呼呼地风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再看此人脚下,虚影缭绕不见双足,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自然圆润,自己的迷风步远远不如。

阿错一下子惊呆了,张大嘴巴傻傻看着,忘了身在何处。猛然那人长剑一摆,剑尖直向阿错刺来,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阿错下意识急忙躲闪,然而不论他如何躲闪,那剑尖始终离他的鼻尖一寸左右,不多不少。阿错使开迷风步四处飘荡,却依然不能拉长距离半分。

阿错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纯粹引而不发,剑法步法都不是自己能比的,纯粹是戏弄自己。“停手,道长,你要干什么?”他索性不跑了,也快跑不动了,身体还很虚弱。当然这是很冒险的,万一那人收手不住,自己的头就成了冰糖葫芦了。

还好,那剑尖瞬间停了下来,依然离他的鼻子一寸长短。

不错,这位高手正是逍遥居的老道士。

老道士哈哈一笑:“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神情很是满意的样子。

“什么褥子被子的,道长,没想到你还是个武林高手呢,可你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阿错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很不满地乜斜了老道士一眼。

“无量天尊,老道士可从来不敢欺负人。”老道士高颂一声道号,手捻须髯又嘻嘻笑道:“怎么,小家伙你很不服气啊?”

“哼,我现在身子弱,又没有剑,自然不是你的对手。”

“噢?这么说,等你恢复过来,再拿着你的长风剑,就可以与老道大战三百回合了。”

阿错想了想,摇了摇头道:“嗨,我还是比不过你。”本来阿错一直认为自己剑法不错,现在看来还差得远,不免有些沮丧。又一转念,这老道一把年纪,和海连口、英布、杜无前、陈林等算是一个时代,都是前辈高人,自己比不上可不是正常得很。

“哈哈,哈哈,不错不错,小家伙比较诚实。”老道士得意地笑起来。

阿错翻了个白眼,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嘴里却不愿认输:“笑什么笑?看你相貌堂堂,仪表非凡,怎么像小孩子一样嘻嘻哈哈,没有一点高人风度。”

“老道我可从没有说自己是什么高人。况且,整天板着个死人脸,老气横秋的就是高人了?做人应该心存善念,然后真情真性,快意山川才是。小家伙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俗气!”

“好好好,算你这为高人说得对。想不到你功夫高,嘴皮子功夫也不差。”阿错已经心服,兀自不肯口服,“我说道长,看你剑法,应该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啊?”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老道士忽然子乎者也一通,还有些怅然的神情。

“什么金玉满堂,什么天之道也,道长你说的什么意思啊?”阿错挠了挠头,有些听不懂。

老道士没接这个话茬,看看阿错欲言又止道:“去休息吧,把身体养好再说,厨房里还给你留些饭菜。”

“多谢道长,我吃过饭了。”阿错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抬腿住的地方走。

柳含霜、英樱一伙人正在四处搜寻他,他本来以为这是个偏僻的小村子,想多呆一段时间。可今天一看外来人还很多,身份可能暴露再给这个小村带来麻烦,就想马上离开。但又想起这个老道神秘得很,一般人也伤害不了他。更何况还有那个疯女人还在病中,不知为何有些放不下,决意再呆两天看看再说。幸好老道这儿没有人来打搅,他也趁机恢复一下体力,然后再远走高飞不迟。

“等等。”

阿错回头看着老道士。

“不用回前院了,你就住在这间房子吧,你的衣服东西都在里面。”

阿错谢了一声,迈步进入后院的这间房子。这间房子明显比前院的好一些,窗明几净,干净整洁,被褥倒还是自己盖过的那一套。

阿错感到有些疲累,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了一会神,却也没有睡意,就有睁开眼来,无意识地四处乱看,才发现墙壁四周还悬挂着不少字幅,字体密密麻麻而又飘逸俊秀,颇见功力。

对面因为有门,篇幅较小,标题是《庖丁解牛》。

杀牛也要做一篇文章,阿错不禁好笑,忍不住细细看去。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最前面这一段意思太深奥,阿错撇撇嘴。然后看到了什么惠子,接着看到一个屠夫,哦文章称什么庖丁,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类人,在自夸他的杀牛技巧。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这篇文字精炼有神,颇好理解。阿错似乎看到了一个人提着一把宰牛刀,运转如飞,一气呵成,一条大牛骨肉纷飞,瞬间就被宰杀完毕。然后是那庖丁提着宰牛刀洋洋得意,环顾之下没有敌手的自豪。

这种情景、画面在阿错脑海里不住地闪过,让他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两眼迷惘不知所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