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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道


忽然他一跃而起,靠近了字幅细细观看,嘴里还一遍一遍念叨着上面的文字“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时而咧嘴而笑,时而眉头紧皱,他如痴如醉。那老道士在门口观望、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也不曾察觉。不知不觉一两个时辰过去了,他方才长长出了口气,醒了过来。阿错虽然学问不深,但也读过一些书,这篇文字给他震惊非小。除了趣闻轶事、诗词歌赋等,阿错很少接触有独到见识的文章,也没有父母老师指点他,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混混沌沌的小子,全凭本性做事。

《庖丁解牛》浅显的比喻却讲述了个大道理,什么事物都有“道”,掌握了这个道,看起来再麻烦再复杂的事情应付起来也会游刃有余。

那么,剑的“道”是什么呢?倘若掌握了这个神秘的东西,是不是就天下无敌了呢?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破浪境界,似乎和庖丁解牛有相似之处,但自己做得还很不过关。第一是不能长期处在这个境界中,也不是想进入就能进入;再者,即使进入破浪境界,对对手的下一步动作也无法全部准确判断,不能达到庖丁熟悉一头牛结构那样熟悉自己的对手,何况牛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实在不好把握。

阿错一时想不通,有些头晕,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也不可能,满脑子都是宰牛的的画面,让他很是气恼。

一阵沉重浮躁的脚步声传来,打乱了阿错的思绪,还夹杂着女人的喊叫声。

阿错跨出屋门,看见老道士也走了出来,正想问他怎么回事,就见庄六家的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呼小叫:“道长,小哥,不好了,你娘跑了。”这话大有语病,好像老道士和阿错一个娘似的。

老道士皱皱眉头:“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我,三婶让我让我给她认针套被子,听见外面有些乱糟糟的,我出来看热闹,谁知是小哥的娘跑了出来,在村里乱转,我慌了就急忙去撵,谁知道她跑得飞快,转了几圈就没了踪影,她没有到这里来吧?”

“没有。这是我疏忽了,号脉时我就察觉这个女子可不是普通人。别慌,我们一起去找找看。”

阿错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沉,这个女人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娘亲,但这短短时间的相处,让他有产生了奇怪的感情。他拔腿向外面跑去,在莲花寺村中东奔西跑见人就问,也有不少人提供了信息,但最后都没有了下落。

阿错实在无奈,又在村外搜寻了半天,依然没有发现一点踪影,到处都是深深地高粱地,一眼望不到头,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嗓子喊哑了,腿也抬不起来了,直到天黑人也没找到。阿错到庄六家的问问也没有回来,无奈回到逍遥居,老道士也是一脸黯然,结果不用说也很清楚。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阿错怔怔地看着苍茫夜空,不知道这个丢了儿子的疯女人又在什么地方过夜,有没有吃东西,病怎么样了。

他在庄六家的门口一直坐到一夜,天明时吃了点饭又四处寻觅了几遍,还是毫无收获,死了大半条心,胡乱吃了点饭,一脸憔悴地回来了。

老道士瞧瞧阿错的神色:“小家伙,估计你你娘她走远了,老道我也找不到。”他叹了口气,“嗨,这也是个苦女人,可能因为儿子丢了糊涂了心窍。老道很欣慰,她虽然不是你娘,但见你能这样着急,老道士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出去小心些,虽然穿着道袍,你脸上的疤太醒目了。”

“道长,你还很欣慰,你……哎,你什么意思啊道长,我脸上有疤怎么了?”

“小家伙别担心,我说过那个女人不是一般人家,老道士我给她号脉时就发现她功力很深厚,否则像她这样独自一人四处流浪,不是饿死也被人害死了。而且我看过她的面相,不是短寿之人,而且一定会找到她的儿子,后福无穷。”

“真的?”阿错有些不相信,这老道还会看相,真是神了,却没有留意老道把话题岔开了。

“老道我何许人也!”老道士腰板一挺,倒也颇有高人模样。

“谁知道你神神秘秘的何许人也。”阿错嘀嘀咕咕,心也放宽了不少,胡乱吃了点东西,刚回到了屋里,又听到脚步声响,他心中一喜,莫非有消息了,出门一看,果然是庄六家的又走了过来。

“大嫂,是不是有消息了?”

“没有,”庄六家的有些惭愧之色,“小哥,这是你娘的东西。那天你娘来时,我要给她换衣服,她把这个东西抓得死死的,说是给儿子的东西,谁也不能动,劲大得很,唯恐别人抢了去。我今天收拾床铺时,发现你娘忘带走了,既然是你娘给你的东西,还是交给你拿着吧。”

阿错默默点头,接了过来。

这是一个碎花布料的小包裹,比一块砖头大不了多少,也不知什么东西。等再见到那个疯女人时还给她就是。可还能见她到吗?阿错有些怅然。

在之后的几天里,阿错就呆在了逍遥居中,时不时到庄六家的看看,他心存侥幸,想着那位疯女人也许会回来。他也不敢四处乱跑着打听,莲花寺村每天都有一些外地人来,说是瞻仰庄子故居,阿错恍然大悟,原来《庖丁解牛》的不少文章都是这位大贤写的,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后来阿错也回过味来,想起老道士让自己小心的话,心下猜测,莫非这老道士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底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去问。

疯女人既然把自己当做儿子,又为什么会突然走掉呢?难道是醒来找不到自己,所以又去寻找自己了?自己在这里担心,也许这疯女人又找到了另外的儿子也说不定。

阿错苦笑一声,觉着自己也是奇怪,怎么会为这位半路拾来的娘心神不定,本来还想尽快摆脱她,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谁知几声儿子就把自己叫得不知东南西北了,看来自己内心还是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渴望。

心情烦乱,阿错从小桌上拿起了一本书看起来,一开始看不进去,渐渐地,书中一些从未见过从未想过的见解让阿错沉浸进去,颇有醍醐灌顶之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

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尊卑贵贱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可这篇文章却说,对于天地圣人来说,天地万物都是一样,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到底是谁说得对呢?在阿错内心,自然还是偏向于后者。至于后面的政令什么的,则被他自动忽略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人能像水一样利万物而不争吗?要真是这样,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阿错不由感慨不已。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阿错看到这里击节称赞,简直是太有道理了!这国家要是天平,百姓安乐,人人平等,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江湖人呢?要是父严母慈,天伦之乐融融,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孤独呢?至于书中表达的都是大道,而他一联系就变成了小道,甚至逻辑也不合,阿错就顾不得了那么多了。

这本并不厚的册子称《道德经》,据老道士说,这是道家的最高经典。他把这本书还有一本《庄子》等道家典籍交给阿错,除了嘱咐“好好看,不要老是一个没头没脑的傻小子”之外没有多说,只是让他看看,自己体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老道士。

什么是道呢?在《道德经》中,最核心的就是道,最重要的就是道,阿错最不理解的也是道。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德经》第二十五章这篇关于道的描述,听不到它的声音也看不见它的形体,寂静而空虚,不依靠任何外力而独立长存永不停息,循环运行而永不衰竭,可以作为万物的根本,这个东西就是道。让阿错觉得极其奇妙,但又抓不住、看不清。

关于这个问题,老道士思虑良久,才斟酌字句慎重言道:“道,是万物运行的规律,世上每一种东西都有自己的道,都按照道来存在、发展、死亡。”

“人的道是什么呢?”阿错虽然有些不懂,但还是继续问道。

老道士似乎回答起来十分艰难:“人是万物之灵,既可以了解万物之道,也有自己的道,一是生老病死的自然之道,一是皆为刍狗的存在之道,一是愉悦内心的进化之道,水利万物而不争是善人之道。”

讲到这里老道士喟然叹道:“道,太神奇了,很多时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道。老道士我追求了半辈子,也没有真正弄清楚,不然老道士也得道成仙了。”老道士自惭一笑,有些迷茫有些神往,“我们要做的,就是追求永恒不灭的大道,这很难很难。不过,你能了解这些、思考这些,证明你已经大有进步了,离真正的道又近了一步。”

阿错听得有些头痛,问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道长,剑有道吗?”

“剑有道。又有大道与小道之分。”

“什么是大道?”

“大道,通俗的来说,你拿把剑是为了什么。每个人心中的答案是不一样的,大的剑道就是人道,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老道士来说,大的剑道就是让更多的人存在,保持万物之灵的兴旺。”

阿错哑然失笑道:“道长,我看经典里面提到最多的是不争、不居、不为,您老人家这么想这么做,拿着一把剑四处比划,不是违背了根本吗?”他对老道士越来越佩服,不知不觉用上了素日少用的敬语。

“非也非也,不争不为不居,真正意思是要按照万物固有的规律去做,不要逆天行事;而对于逆天行事的,我们就要争要为要居,所以又叫无不为无不争无不居。”

“呵呵,反正您都有理,我算是服了您老人家了。”阿错有些嬉皮笑脸。

老道士一脸严肃斥道:“咄!你这小子,这可是根本,你要细细体会,修养内心,莫做无知之莽夫。”

“是是是,小子受教了。”见老道士难得的板起面孔,阿错也收起了顽皮,“那么道长,剑道的小道是什么呢?”

“剑的小道,就是追求发挥剑之最大威力的方法。万物的运行都有规律,剑的使用也有规律,如何出剑、如何刺出,都大有学问,掌握的越多,才会更快、更强、更准。至于剑的招式,不过是第二位的,是辅助性的。”

“嗯,道长说得不错,你招式再多,我一剑出去,快让你躲不过,强让你抵抗不了,准确抓住你的要害,你有什么招数也使不出来。嗯,道长的见解真是高明啊!”阿错的剑法大多自己琢磨出来的,特点就是快、准,所以难得地赞同老道士的观点,只是这马屁拍得水平不高,表情也不够真诚。

“话虽如此说,那些千变万化的招式是无数前辈高人沉淀的精华,也不能小觑。”老道士没有理睬阿错不疼不痒的马屁,反而教训道。

“是是是。小子哪敢瞧不起别人啊?您老人家继续说。”阿错表面依旧没个正形,心里却对老道无比佩服,觉着这位老道士必非常人,并非只知道打打杀杀、好勇斗狠,比以前见过的那些四大门派的什么强多了,倒是和少林寺德美大师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道士忽而面色又沉重起来,仰望天际很久,方才缓缓说道:“剑道到底是什么?有高人说有一定的轨迹可寻,只要合乎天道,随便一剑就有莫大威力。老道我总是不信,浸淫了数十年,也没有发现端倪,想来不过是玄幻之说吧了。”

他摇摇头,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有两点老道还是颇有心得。”

“哪两点?”

老道士瞪了他一眼斥道:“我老人家不是正在说吗?别打断我的话。”

阿错缩了一下脖子,做个鬼脸,也真的不敢再说话。

“第一点,练剑要修心养性。前朝一位大诗人曾云‘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练剑也是一样。一个真正的用剑高手,不仅要练剑,还要了解风土人情、苦乐兴亡,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剑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看待剑术,手中有剑,心中也有剑,才能更知道剑是干什么的,才能明白怎么才能练好剑。一味的练剑,绝对称不上真正高手,不过是剑奴罢了。”

“第二点,还要知己知彼,取胜的把握才能大一些。”

讲到这里,老道士忽然住口不言,陷入沉思之中。

“道长,怎样做到知己知彼啊?总不能把每个人的剑法招式都了解吧?这也不可能啊?您倒是继续说啊?”阿错引以为傲的就是破浪境界,但有一个最大的难点就是,就是无法准确把握对手的下一部动作,所以使用起来多有行险之嫌。

老道扭过脸来哼了一声道:“小子,你就想着怎样去战胜别人,一味的争强好胜,这些书你都白看了?哼,你是老道我什么人啊我要告诉你?吃我的住我的,也不见你给我一文钱。”讲完一甩袖子走了。

阿错弄了个灰头土脸很是没趣,“喜怒无常,小气鬼,牛鼻子!”他嘟哝着自顾自练了一会剑,看看天热起来,就回房打坐,然后就是看书,其中庄子的一篇《逍遥游》让他心驰神往,于是摇头晃脑念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开头这两段阿错最爱读,描写的情景固然让他心仪不已,读起来也甚是抑扬顿挫,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