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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解闷


当李牧童手指头的伤好,变成一个红萝卜颗颗样子时,孟雪在某天搞了一个突然袭击,跑来看他。李牧童真是惊喜参半。他穿了一条****,光了上身,正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地铲着砂石。他不时,曲了食指在脸庞上一圈,甩出一串汗水;汗衫晾在一旁的搅拌机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斑。带班头走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李牧童有个美女找你!”

李牧童直起腰来,奇怪地想会是谁呢?无论谁,他这副“愚公移山”的样子毕竟不妥。还没逃进宿舍门,他就看见一个烫了卷发,穿了迷你裙,蹬了一双白色靴子的女孩子,一路跳过凌乱的建筑材料,像一只优美的白胡蝶飞过来了。定睛一看,不是朝思暮念的孟雪是谁?他顿时手足无措,脸孔发烧。

孟雪已飞到了他的身边:“牧童,我来找你耍!有空没得?”

“啷个没得空嘛!我早就想来看看你的!”李牧童进退失据,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跟心上人“****相见!”

孟雪却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你长得好黑啊!”

李牧童本想说,你长得更白了,觉得粗俗了,傻笑了一下,拿过脏汗衫披在身上,“我去跟带班的打个招呼!”说完,他就跑进宿舍极快地洗了一把脸拿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来对孟雪不好意思地一笑:“里面太脏了,你在门外等一下!”

“你去吧!”孟雪一脚跨进门,“我又不是了不起的人!”

屋子里的脏臭,却令孟雪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烟味、酒味、汗味,在铁皮屋里被高温熏蒸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鞋子、衣物、袜子,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几只褐鼠,在墙角悉悉索索地偷食发馊的半截馒头……她真不敢相信,那个在火车上雄心勃勃,青春飞扬的少年,会在这样糟糕的环境里,干得有滋有味!

虽然,一走进烟尘弥漫的建筑工地,看到那些古铜色肌肤的男人,灰尘满面,洒汗如雨的劳动场面,她感到了震撼人心的活力;看到那些替男人们打下手的女人,裸露的肌肤,被晒得如皲裂的褐石,她们却毫不在乎地大声说笑,她觉得她们真的很幸福。这样的劳动场景,她本在农村见惯了,但那时,她可一点也没良好的感觉,总想着逃离——人的愚蒙就是在于对身处不同环境的人,装作感同身受;而一旦置身其间,却如临深渊,恨不得立马逃出生天了。

李牧童过来时,他已在带班头的办公室极快地洗漱了一番。头上喷了摩丝,还喷了一点男士香水。

孟雪笑说,“瞧你,赶去相媳妇啊?”话出口,顿觉不妥,粉脸羞红,扯了扯衣角站起来,“帅锅,准备好出发没?”说完,她格格地笑了,眉眼儿柔和得像春风。

李牧童心头一酥,嗨,管她是来要帐的还是来玩的,他都不能唐突了佳人,就说,“先去吃饭,然后去溜冰或者划船,你说好不好?”

孟雪脑袋顶住他的后腰,推他走:“还楞着干啥?走啊!”李牧童便脚底生风,如在云端了。

出了建筑工地,迎面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李牧童胸有成竹地带孟雪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川府”酒店前,一脚才跨上台阶,孟雪就拽住了他说,“我们另换一家吧!”

李牧童觉得这是看不起人,他可是刚支拿了三百块工资,正色说:“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了,别家可没正宗的川味了。这里的火锅啊,麻辣鸡啊、红烧兔儿脑壳啊,都是顶呱呱的。”

他本是道听途说,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任何一个男人,也不会在心慕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寒碜气短。

孟雪松开了手,“好吧,我们吃红烧兔儿脑壳就够了!”

李牧童快步上前,生怕她又反悔,全忘了女士优先;但是他没有抢先一步闯进店里去,旋转的玻璃门,三番两次推了他出来。他窘急得耳根下都冒出了汗珠,打了劣质摩丝的头发下,头皮立时燥热无比,瘙痒难忍。孟雪近前,含笑推开了门,他聪明地尾随其后。

“服务员!”像是要发泄刚才他们没有看见他,而使他“傲心受辱”的气恼。李牧童扯声大气地喊,“人都哪儿去了啊?这里都有什么菜啊?”

一个服务员从厅堂后面的小屋一溜小跑出来,“先生、小姐对不起,大家在午休,没看到您们进门!”

这声“先生”像熨斗一样熨贴了李牧童的坏心情,“我说都有什么好吃的啊?兔儿脑壳有没有?”

服务员说,“先生,没有这个!”

李牧童不满意了:“兔儿脑壳都没有,怎么开川菜店啊?先前,你们这儿不是有的么?”

他根本就没来过,连街边的小食摊都极少光顾。

服务员说,“先生,本店一直没这道菜的。”

李牧童说,“哦,那时你还没来。”

服务员说,“店子从装修开业,我就在这儿了。”

李牧童说,“你——你还跟我杠上了啊?”

“牧童,是你记错地方吧?”孟雪拉了了他的手,拿起桌上的菜单,说,“我们就吃个火锅吧!你要烫啥子些菜?”

“不可能吧?这是我多么熟悉的地方。”李牧童顺坡下驴,“只好将就了。你是客人,你先点!”

孟雪点几个素菜后,着重要了三份苕粉;李牧童补充了两份鹌鹑蛋,两份羊肉,两份泥鳅,两份鸭肠,两份毛肚。孟雪说,“别点菜了,我们又不是参加大胃王比赛!”

李牧童暗忖,那你干嘛还点那么多苕粉啊?怕我花不起钱,今天我非得大方一回不可。又壮声壮气地叫了两份牛肉。

“那好,吃不完,你可要打包!”孟雪提醒道。

服务员笑了,“先生,您的女朋友又漂亮又会过日子。您真有福!”

两个人都愣住了。

菜上来,任由服务员帮忙下锅。两人呆呆地看着,还没找到合适的话题打破僵局。锅子里噗噜噜响了半晌,李牧童给孟雪夹了一筷子菜,“真抱歉,没请你吃上兔儿脑壳,下次一定!”

孟雪笑说:“不听本小姐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气氛活跃起来,李牧童胃口大开,他好久没加餐了。他吃了个满脸淌汗,正要脱掉上衣吃个痛快,才猛醒起在美女面前,粗鲁举动似乎不可取,卷到肋下的衬衫又放了下去。偷眼瞧孟雪,她像蚕吃桑叶一样,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唇红齿白地咬着一片白豆腐,还间或地用纸巾擦擦嘴角。

李牧童不好鲸吞牛饮了,压制住一个冒到嗓子里嗝,放慢了筷子的速度。

多么奇怪啊,同样是吃饭,跟胡蝶同桌,他可以大吃大嚼,无拘无束,像牛吃青草;可跟孟雪同餐,他却缩手缩脚,忐忑不安,像小猫吃鱼。甚至,丧兴地想到刚刚是不是不小心又习惯性地用手掌抹了嘴巴边的油渍了。正想着,一颗米从嘴里掉了出来,赶忙装作吃到砂子的样子,咳着嗽,吐出一嘴的饭;眼角的余光,扫到孟雪眉毛轻皱了一下,顿时就出了一脑袋的汗。

孟雪放下碗筷时,李牧童也表示饱了。

孟雪趁他不备,用汤勺捞了粉条,全倒在他碗里,“这么大的个子,干那么重的活哩!”简直就像一个老娘爱护挑食的孩子。孟雪如此大方,矫情也不是李牧童的个性。他索性重新吃起来,连红彤彤的麻辣汤也喝下去半盆。去他的吧,咋装?他在她心里都是一个下苦力的大肚汉!这么一想,他觉得气壮了,连说话都不打结了。

孟雪拿出她漂亮的小钱夹,要到前台埋单!

李牧童瞪圆了眼,暴喝一声:“孟雪,你这样做,就是看不起我!”

孟雪一笑,“牧童,你真占强!随你。”

出店,逛了会儿马路,说会儿闲话,孟雪竟觉得索然寡味的。李牧童跟她没有火车那么多话了,她找话说时,他也接不上腔了。这个男孩子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变得寡言少语了。他也更壮实了,黝黑的脸庞,在阳光下发亮,像极了酒店里的乌檀木茶几面;结实的下巴上,没有打理的胡茬子,乱蓬蓬中透出一股阳刚的力量!他那么虎虎生风仿佛电影里的黑旋风,可她却添了林黛玉式的哀愁了。

她又惹马超不快了。

当他又一次在“你侬我侬”的时刻,要求她“献身”,以证明她到底有多爱他时,她拒绝了!

他又对她冷冷淡淡了。在偌大的北京,她的孤寂,竟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带他出门的远房叔叔,都不知道流浪到哪儿去了。思来想去,她想到了李牧童,何妨来瞧瞧,解解闷。

可是同样的天空,同样的北京城,为什么他们越来越不同了呢?孟雪并不打算纠缠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也不打算把满腹的心事对一个跟她愈来愈陌生的男孩说了。她的手机响了,马超打来的。她一腔哀怨都烟消云散,雨过天晴了。她该高高兴兴地作别老乡,有机会再来叙旧。

孟雪来去匆匆,像一道水花在李牧童的心礁打了个漩,又淌走了。她不是来要钱的,他刚提这话题,她就用皂白分明的大眼狠狠地瞪得他脊背发凉:“再说钱,别怪我跟你急啊!我现在不差钱!你想啥时还都可以!”她也不是来找他谈天说地的,两个人说的话,压根儿就没几句。

李牧童吃不准孟雪的心。他像一个不明敌情的战士,没有胆量摸索前进,只有盲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