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跟着几人回到了院子,只见院坝中间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长得五大山粗的,脸上蓄着胡须,年仅五十；另一人则长得瘦不拉几,大约二十岁,爷爷见他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r
爷爷见了两人,心里在期待一场与师傅喻广财的斗法,琢磨着这下一定能好好开开眼界了。r
可是,让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大胡子见喻广财进了院子大门,上前来恭恭敬敬的问：“先生就是喻广财？”r
喻广财疑惑的点了点头,大胡子连忙扭头对那瘦瘦的青年人说：“还不快给你的救命恩人跪下？!”r
大胡子的话一出口,那瘦子“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气儿也不歇的给喻广财连磕了三个响头。喻广财见状,连忙将对方扶起,问道：“这是为啥子也？”r
大胡子说：“我就是上次那个清水镇上的李老爷请过来的彭县的同行,不过很遗憾,我没有帮李家老爷解决那个事情,这不,还差点把自己徒弟的性命都赔了进去。要不是喻先生过去,估计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这个徒弟了。”r
直到此时,爷爷才回想起面前这个瘦子在哪里见过。就是那天回到学堂的操场时,在那四个冥幡中间见到的那个魂魄,当时就是他跟着李成峰的魂魄一起走出的那个操场。也就是说,他就是曾经因为自己师傅的失手,差点被那口井吞了魂魄。想到这里,连爷爷都对自己的师傅肃然起敬。r
喻广财笑了笑,显露出一种特别生分的客套,他说：“哪里,我也只是碰巧而已,我听说了先生你在李家时候用猫做引子,把你徒弟的魂魄引到上面,用猫去探路的做法,我也很佩服,以前都只是听过,还请先生赐教啊。”r
“啥子哟,说些话酸溜溜的,你是在嘲笑我吗？”大胡子的声音非常洪亮,在院子里回荡起来。说完,大胡子伸出手来：“我叫龙云,幸会。面前这个是我的大徒弟,名叫侯川,大家叫他猴子就行了。”r
这龙云一看就是一个性情中人,两句话一说,曾银贵就被他说开了。他结果话茬子：“我说两位师傅,这院子里站着大太阳顶着晒,不如进屋里聊聊？”r
喻广财将两人迎进了屋里,然后让罗琪和李伟去准备晚饭,曾银贵主动去镇子上买了两壶酒回来。看样子他也是被这龙云的样子给感染了,准备与他好好切磋切磋酒量。r
那个晚上,罗琪在几人面前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厨艺,硬是把她的死对头曾银贵征服得心服口服。一吃到她做的菜,爷爷就回想起了曾祖母。r
“其实,这一次我也不是专程过来找喻先生的,我是陪我的另外一个徒弟回来探亲,顺道还要去一趟云南,来之前我也不晓得喻先生的大名,到了江津之后,我俩跟另一个徒弟分路,我先到了清水镇打听,才晓得喻先生的大名以及你家的住处。”龙云喝得有几分醉意了,嘟嘟囔囔的说着。r
曾银贵问：“哦？龙先生的徒弟也是江津人？”r
“何止是江津人,到我问到喻先生住处的时候,才晓得我那徒弟的老家也在这个镇上。”龙云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r
“真的？你这徒弟叫啥名字呢？这个镇上做这个行业的人我想我们都是认识的。”李伟说。r
龙云咳了两下,又猛喝下一大口酒,说：“这个徒弟是个姑娘,年纪跟这位胡兄弟和张兄弟差不多大,名字叫莫晚。”r
听到这个名字,爷爷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r
张七斜着眼睛看了爷爷一眼,冷哼了一声说：“还磨叽啥子,还不快点去!”r
“咋个的？胡兄弟认识我的这个徒弟？”龙云问道。r
“何止认识,是他的梦中情人,哈哈!”曾银贵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笑道。r
爷爷看了喻广财一眼,喻广财朝他点点头,说：“去嘛,我晓得你已经等这天等了三四年了。”r
龙云看着爷爷,抿了一口酒之后,脸上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情,他放下酒杯说：“快去快回,回来之后,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给你们说。”r
爷爷端起酒杯猛地喝下,然后转身夺门而出,在那月光底下,他如同一匹骏马,穿梭在田野之间。那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闪过当年在李怀恩的宅邸里见到莫晚的样子,她拿着一个花洒,在那一片开得正好的海棠中间恣意的洒着。这么多年,那副画面被他的想象渲染过无数次,已经美得如同一副传世的画卷,绝世仅有。r
跑着跑着,他脚下的鞋子掉落下来。他拎起鞋子,连穿都觉得太浪费时间,马不停蹄的朝着老家的院子飞奔而去,他觉得再多等一刻都是奢侈。r
当他跑过山岗,跑过田埂,穿过竹林,在老家的院子前停下来的时候,他看到莫晚正从院子外的那条山路上走过来。远远地,莫晚也看见了他,她收住了脚步,深吸了口气,好像这所有的念想就在这吸气和呼气之间被诠释得干干净净。r
“你……回来啦？”支支吾吾了半天,爷爷说了一句特别不搭调的话。r
莫晚点点头,说：“是的,现在我们算是同行了。”r
听到莫晚的声音,爷爷在那一刻感觉自己憋在心里的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咬着腮帮子,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上前一把将莫晚抱在自己怀里。那个瘦小的身子,一瞬间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r
那个晚上,爷爷带着莫晚回了家。曾祖父和曾祖母见到莫晚的时候,都乐得开了花。曾祖父猛地拍了爷爷一巴掌,说：“想不到你小子还真是有眼光!”r
曾祖母乐呵呵的说：“人家隔壁村的陈三,十四岁就当老汉了哈!”r
曾祖母的话让莫晚听了,红去了半边脸。她埋着脑袋,也不去争辩什么。等曾祖母分配好了房间,将莫晚引到左侧的客房去,然后回到了爷爷的房间。她来到爷爷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表达了她对莫晚的好感之后,突然回想起了什么,到一旁的柜子上取出了一封信件,递给了爷爷。r
“这是差不多十来天前送过来的信,是写给你的,我们没有拆开看,看这信上的字是从军队寄回来的。”曾祖母说道。r
爷爷连忙接过信来,信封上的落款写着：川军团23军直属特别机动小组,林子。r
看到这行字爷爷兴奋不已,他连忙拆开来。可当他在油灯下读着那一行行钢笔字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眉间深深的敛起。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他,那一整夜他都没有合眼。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屋外不知传来了谁家的鸡叫。爷爷终于读完了信上的最后一个字,他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冲到了莫晚的房间。此时莫晚正梳妆完毕,见了爷爷,扭头笑着,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爷爷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现在去跟师傅他们会合,这回可真麻烦了!”r
说着,两人二话不说就从出了家里的院子,曾祖母叫着两人先吃饭的声音被远远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