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在我的坚持之下,爷爷终于获得父亲和伯父们的同意,得以回老家一趟。他的故事并没有完结,我很庆幸我已听去这其中的小部分。爷爷这一生,就如同一汪大海,每一段支流就是一段精彩。r
一路上的景色倒是有些萧条了,虽然公路早就铺上了柏油,可人却越来越少。爷爷指着远处的那个山丘对我说：“看见没？那坡顶上的破屋子就是你张七爷以前的家。”r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那栋破败的黑屋子就是纸折成的一样,一点寒风也是经不起的。眺望了半天,眼睛也开始发酸,寒风这么轻轻一触,倒有要渗出泪水的意思。r
“张七爷,果真是家里的老七？”我伸手扶住了爷爷,他手里的拐杖沾了不少的泥土,显得非常的沉重。r
听了我的问题,爷爷笑了两声。那笑声十分硬朗,与他孱弱的身子极不相符。他长舒了口气,说：“这个也不过是听你曾祖父说的,那时候只顾着跟着他四处调皮,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不过好像他跟我说起过这个事情,那时的他可真不像他,哭哭啼啼,像个婆娘。”r
“那他的真名到底叫啥子呢？”我追问了一句,见爷爷有些累了,扶他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r
爷爷说：“张七张七的叫了一辈子,我倒是真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好像听他的父亲叫过他清儿。这名字,倒应该是他不愿意听的。你这个张七爷,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娘里娘气的。”r
我听出了爷爷话里的意味,最讨厌娘里娘气的张七爷却在爷爷问起他是不是真是家中老七的时候,哭得像个婆娘。我对这其中的故事好奇起来,可不用急于追问,在爷爷的回忆中,这一段一定会被他浓墨重彩的叙述一番。r
这样想着,我正准备把爷爷从石头上扶起来。谁知他刚一支起身子,那根拐杖就卡在石子中歪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r
爷爷歪了歪嘴角,长叹了一声：“家伙,我老了,你也老了,看来在这个世界留不长了。”r
他的话里好似裹了针一般,扎得我生生作疼。我抬着爷爷的手臂,看着他一脸的淡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安慰。他这一生早已被打磨到了极致,死亡对他来说,更是司空见惯了。r
“小子,你也别多想,我晓得你此行的目的,无非是想套出我口中的故事,你很好奇,这是好事,你老爹总说你只会耍笔杆子成不了气候,可在我看来,你比他们都灵光。我这一辈子,让你听去了有个记录也好,反正真假难辨,哈哈。”爷爷笑着走了一段,又看了看手中的拐杖,补充道,“说起这拐杖,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好像是三八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十五岁,虽然跟着师傅奔走了不下百场丧礼,可还是一副牛脾气,这一点你倒是遗传了去。那天,我跟师傅去做礼,完了之后跟着大师兄回师傅的院子,走到那片松林沟的时候,就触了霉头……”r
故事还没有开始,我就早已按捺不住了,连忙跟了上去,生怕从爷爷口中听落了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