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的竹屋里。属于蓝溪的竹屋,摆设简单,一如当初我刚刚穿越而来的模样。r
孟晓梦趴在我的床前,早已不知道熬了几个昼夜。见我睁开双眼,却不似以往像个孩子般兴奋。他只是看着我,扯出一个坏坏的笑容。r
他说：“主人,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冬眠去了。”r
我伸手摸到他的脸,死死地一捏。r
“嘶——”孟晓梦咧着嘴看我,用眼神抱怨我下手太重。r
我笑：“原来这不是梦。”r
见我笑了,孟晓梦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起身去帮我倒茶,一边说道：“主人,这当然不是梦,哪有梦做那么久都不醒。你可知,自己这么一躺就足足七天。上圣门撤了兵,我们从炎蚩蛇窟回到了村里,教主与那个付世何被传令回了幽州总坛,还有土护法的尸体被发现。这些,你可曾梦到？”r
我接过晓梦递过我的茶杯,温热的茶水,荡出我疲惫的面容。r
低下头,我说：“我梦到有人说,冷枫自杀了。一觉醒来,才知道是梦。”r
孟晓梦停下了手里的活,我知道他在看我。眼里半是疑惑,半是担忧。r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主人,其实——”r
“不用!”抢在他之前,我喊出了声,“不用说了!我知道。”r
我知道,冷枫已经死了。这些,我都知道。双手忍不住紧紧地抱住自己。身体发冷,仿佛心着了凉。r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停地做着同一个梦。r
济世山庄的草屋旁,带着白色面巾的小冷,拉着同样年幼的小溪。他们要玩捉迷藏。小溪当鬼,蒙住了双眼,一声一声数到十下,然后去找小冷。r
可是,小冷不见了。小溪跑遍了整个济世山庄,怎么找也找不到他。r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到一双手抓住了在一旁石山后偷窥的我。转头一见,居然是大学时曾暗恋过的余枫。他穿着那件白色体恤,对我微微一笑。r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r
他却莫名其妙地答了一句：“你信命吗？”r
我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像鹰,看着我,就好像映出我的魂。他诡异地笑着,甚至发出“呵呵呵”的声音,但不再说一句话。r
你信命吗？我的心暗暗地重复着他的问题。冷枫,余枫。前世,今生。单恋的痛苦,如此的相似。是否他想对我说,我人生感情的剧本早已写好。当蓝溪放弃了对小冷承诺的时候,就已注定余枫在几百年后对叶茹无辜的折磨。r
冷枫选择了自杀,对命运终于投降。他不相信我,不相信奇迹,也不相信自己,却信了命。r
就算余枫是他的来生又如何？我把头埋在自己的膝间。命？命!他用自己的今生去赌一个不靠谱的来世,难道这就是他妈的所谓的信命？r
“晓梦。”我抬起了头,孟晓梦走到我的身边。r
我问他：“你还爱我吗？”r
晓梦在我的床边：“我曾尝试过不爱,但很难。”r
我斜着头看他,那张和冷枫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爱我？我不聪明,也不漂亮,又不是你的同类。为什么？”r
孟晓梦有着烦躁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再说,我——我从不觉得你不聪明,不漂亮。”r
“噗嗤——”我一下笑出了声。r
“喂,有什么好笑的？!”晓梦的耳根红了。r
我看着孟晓梦,认真地说道：“晓梦,你愿不愿意娶我？”r
晓梦盯着我,良久才说：“娶是什么意思？”r
当我把自己做的喜帖放在仙娘与蓝祉神婆面前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r
仙娘把我的帖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终她还是难以置信地问道：“阿溪,这,这是什么意思。”r
我和他们对视而坐,语气平静,我说：“这是喜帖,就是告知大伙儿,我要嫁人了。”r
“嫁人？”仙娘把帖子推到神婆的面前,然后对我说,“你要嫁给谁？”r
“孟晓梦。”毫不犹豫。r
“荒唐!”神婆起身,一掌打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你发什么疯？什么孟晓梦？它是你的毒物!它畜牲!是一条蛇!古往今来,苗女下蛊,也只是为了留住心上人,而你——那东西连人都不是!说得直白一点,它只是一个蛊。哪有苗女嫁给自己的蛊,真是天底下的大笑话!”r
我坐在一边,安静得等神婆发完火。r
“阿溪,别胡闹了。”仙娘拉住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r
胡闹,这听起来好像是我胡闹。可是,晓梦爱我,我也爱他。两情相悦,地久天长,为什么不能嫁娶。r
我等着仙娘与神婆把话都说完,然后站起了身。r
“阿溪,你这是——”我的举动把神婆与仙娘都弄得莫名其妙。r
我看着他们,笑了。我说：“我叫叶茹,不叫蓝溪。来自21世纪,是个宅女。也就是个每天宅在家里,喜欢做点白日梦的无知少女。我从小没什么大的抱负,最大的理想是被我那个重男轻女的爸爸认同。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很自卑,还有点神经质,再加上胆子小,对于被人喜欢这种事,我连想都不敢想。我一直很听话,得过且过,没有特别的目标,不敢有什么反抗,以为走最保险的路就是明哲保身。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原来也有被喜欢的可能；直到有一天,我愿意为了另一个他舍弃性命。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爱情。”r
“是爱情,是无数的苗女用生命去贪念的爱情。”我说道,“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把握这份难得的美好？管他什么毒物!管他什么道德陈规!管他什么世俗偏见!就算他连我的同类也不是,连人形也没有,但我不介意。”r
“活了二十年,总得有一次,我要为自己勇敢。”我不能重蹈小冷与蓝溪的覆辙。要爱就一定要说出来。之所以支开晓梦,由我单独来和仙娘他们说明,是因为,我希望让他们明白我的心。r
“你,果然是个异煞!”蓝祉神婆良久后,得出一个结论。r
“阿溪,你所说的,我能理解,但要嫁给一条蛇,这实在是——”仙娘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苗家,也不会容忍如此的异类。”r
“是嘛。”我说,“那就让我和晓梦走。”r
“你真的疯啦!”蓝祉神婆吼道。r
“阿溪!”仙娘握紧了我的手。r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在那条蛇纹身的一侧,显出一个黑色的、仿佛蚯蚓一般的印记。r
仙娘的脸色顿时变了。r
“阿溪,你的手,难道说——”r
我点点头,平静地接了下去：“我被自己的誓言反噬。因为无法履行曾对月神许下的誓言,在一个月内,我要付出曾经发誓过的代价。”r
“怎么会？你曾对谁起誓？看看还有没有可解之法？”仙娘焦急地起身。r
我摇了摇头。怎么会有破解之法？冷枫死去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宿命早已注定。r
只是,到了这一刻,我依然固执地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说,我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