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的誓言只给了我一个月的生命期限。一个月后,我就得滚去见阎王。我给自己在心底准备一个倒计时。r
三十天——当我还剩下三十天光日的时候,我会做什么？r
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嫁给一个我爱的男人。r
孟晓梦不懂嫁娶。爱情于他最好的表达形式是最原始的肢体纠缠。当我给他解释如何去娶一个人类女孩的时候,他表示出意料之中的难以理解。r
最后,我只能和他解释说：“就是我们一直一直会在一起的一个约定。”r
晓梦懒懒地说：“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还需要约定？”r
我想了想。也对,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到底不过是个交待。我和晓梦在这个世上需要和谁交待吗？r
在我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三天,我和晓梦一起离开了九尤。蓝祉神婆与仙娘并没有阻拦我。虽然我是乘着夜色,偷偷地和晓梦带着全部家当私奔去了,但我知道,在离开村子的那一刻,身后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直伫立在黑暗中,目送着我的离开。r
原来,自由是如此简单。r
从此,我和晓梦一起,过起了漂泊的日子。r
在路过幽州的时候,与付世何在大街上邂逅。阿何哥辞去了莫煞教金护法的职位,子从父业,做了赶尸人。他对我笑起来的样子,依然像是某个漫画里的腹黑狐狸,宛若初见,懒散美好。r
我问他：“最近过得怎样？”r
阿何反问：“你呢？”r
我拉了拉身边某条得瑟不已的臭蛇,说道：“我嫁人了,现在生活很幸福,也许以后都不会踏足江湖。”r
付世何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抬起头,只是笑着说：“祝你幸福。”r
再后来,我和晓梦回了一趟济世山庄,把本不属于我的长生双环偷偷地还了回去。r
也许是缘分,我洛阳城的青楼,我居然见到了不知何时成为头牌的姗姗。她在当天夜里,现身于我和晓梦下榻的客栈。紫色的纱裙,掩不住风骚与魅力。r
青葱指尖玩弄着桌上的灯芯,她巧笑倩兮：“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r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秘密是与我这个将死之人有关,我倒是愿意听一听。r
“什么秘密？”r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中过情如香吗？”姗姗挑眼看我。r
“记得。”是冷枫对我下的迷香。r
“那瓶药,是我给小冷的。”姗姗的手在火苗的映照下,显出流光,“我告诉他,那是能解迷香的药,半个时辰服一次。没想到,他居然给了你。”r
“你想说什么？”r
“没什么。”姗姗起身,叹了一口气,“如今小冷已经走了,许多事你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小冷他不喜欢解释,但我希望他走得安心。小冷从没有想过对你下药,即使他确实很爱你。只要你记住这一点,也就够了。”r
我闭上了眼。那瓶药是姗姗给冷枫的,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受害者。r
“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吗？”闭上的眼又睁开了。r
“夜叉。”姗姗定定地看着我,“你现在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苗家的誓言会反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r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我从自己的布袋里拿出了三色石,初一寄住在里,“替我好好保管这块石头,直到你死去的那一刻。”r
“阿溪姐……”孩童般的初一现身,她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我。r
我轻轻地说：“对不起。”r
对不起,我没有完全履行自己的承诺,但我会让你好好地存在于这个世上,看不同的风景。r
姗姗看着那块别致的玉石,笑道：“我凭什么答应你的要求？”r
“因为你欠过我人情。”我将三色石推到了姗姗面前。r
“好笑!”姗姗将脸侧了过去。r
“还因为,你是我妹妹。”r
姗姗的手指微微抖动：“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姐姐。什么时候就成了你妹妹？”r
我轻轻摸着初一的头,看着她可爱的面容,答道：“除了你,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亲人了。”r
姗姗没有回答,她起身,背对着我：“你的父亲还没有死。那天,我只是重创了他和朱佑堂。听说如今他们已经回京。你大可以去找他。”r
我依然说道：“除了你,在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值得托付的亲人了。”r
第二天,初一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从客房跑出来,直到看见晓梦,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我相信,姗姗会是一个更好的主人,她会一直带着初一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人生百态。这条路,初一不会孤独。而我将会一直记得她,我的伙伴,我的朋友。r
当一个月所剩无几的时候,我和晓梦还在不停地游山玩水,想尽办法骗吃骗喝,一路嬉笑怒骂,逛遍大明王朝的大好河山。r
我们遇到过各色各样的人,尝过不同菜系的菜肴,见过没有受到污染的自然风光,领略过江湖飘荡的平凡与起伏。我忽然觉得,自己能活着,是件十分幸福的事；而活着的同时,能多出去走走,看看,总能享受到不一样的风景。r
晓梦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还是老样子,时不时地和我斗嘴。有他在,我感到安全,感到满足。r
生活如此惬意,让我开始觉得誓言反噬也许只是玩笑罢了。r
我只想和那条臭蛇一起,逍遥到老。r
临到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一直平安无事。r
这天晚上,我上床后忽然觉得口渴,于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喝了第一口,就被水呛住,不停地咳嗽,怎么停也停不下来。r
我转身想躺倒床上休息一下,忽然被板凳拌了一跤,手碰到了床边的风影,刀柄被弹了起来,又被风吹起的帐子绊住,一个回旋,刀锋斜切了过来,直对我的脖子。r
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晓梦!”刀便把我的头准确无误地切了下来。r
这个世上,有人是被车撞死的,有人是被流弹误伤的,而我,被死神如此眷顾,明明白白地,是喝水呛死的。r
我的灵魂慢慢地飘离身体。我模糊地看见推门而入的孟晓梦,看见他冲过来抱住我的身体,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然后逐渐隐去的画面,仿佛一切都是梦中的故事。r
我的耳边,残留他最后的一句话：“叶茹,你听好,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你是我的,是我的!”r
我笑了。原谅我,这个自私的女人,在最后享尽了宠爱,却先你一步离开。晓梦,没有我,没有了蓝溪,你自由了。也许忘掉我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我知道你会做到的。没有了主人的束缚,你可以随时离开骆小炎的身体,去做回一条自由快乐的蛇。回九尤也好,再找个新主人也好,都随你。r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而对于五毒的你来说,最不缺的或许就是时间。r
我不能给你未来,但我用我有限的时间给予了你,我所有的爱。这虽然微薄,但是我能做的全部。r
我闭上了眼,堕入无尽的黑暗,这一次,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来找我。r
“小茹,小茹,快醒醒!”r
“妈,你快看,小茹她醒了!”r
我微微睁开眼,眼前有一丝丝光亮。雪白的天花板上有着许久不见的大灯泡。r
“小茹,你终于醒了!”一个脸部特写霸占了我的视线。r
初一见,我还以为是济世山庄的少庄主骆漠,但见到略显轻浮的笑意,我立马明白了,这个在我床前嘘寒问暖的家伙,是我的哥哥叶莫。r
“小莫,小点声,她刚刚醒,还需要休息。”是妈妈的声音。r
哦,我的妈妈!我一直朝思暮想的妈妈!r
“妈……”这是我开口说的第一个字,哽咽在哭声中。r
我回来了。原来我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我终于不再是蓝溪,而是叶茹。21世纪的宅女加腐女。r
哦,亲爱的世界,我终于回来啦!r
后来听妈妈和哥哥说,他们从看日食回来,就发现我不知为什么滚到了床底下,昏迷不醒。接着我就在医院的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额,才三天,我在大明王朝已经生活了一年多。要是老妈和老哥知道我不仅学了蛊术,还和一条蛇谈了一场恋爱,一定会吓得把我关进精神病院。r
所以,在听他们说起,我因为熬夜而昏倒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点头称是,然后默默接受关于熬夜看小说的批判。r
“小茹,你知不知道,我和妈多么担心我。”叶莫说道,“你以后敢超过12点睡觉试试!”r
看见老哥对我象征性的挥拳头,我撇撇嘴。心中无限事,可惜纳兰心事有谁知？r
我只是点点头,然后就扑到老妈的怀里撒起了娇。不管怎样,活着的感觉真好!r
不久,我又开始了以往平静的生活。过去的种种,就仿佛是一场梦。r
或许它真的就是一场梦,但这场梦让我感到了生命的可贵,生活的美好,亲人的关切与我自身的责任。我渐渐地不再是沉迷于二次元的时间,做个宅女,而是大胆地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再退缩与逃避,而是勇敢得去追求自己的梦想。r
我的愿望很简单,能顺利的毕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去孝顺我含辛茹苦的母亲。我明白,这就是我一生的责任,我必须面对的现实。r
现实就是琐碎的人生。而我在忙碌的生活中渐渐忘却了关于穿越的种种。只是偶尔想起孟晓梦这个名字,心会隐隐的作痛。r
晓梦,晓梦。冷枫尚且可以转世,晓梦呢？他根本就没有人的灵魂。r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有缘无分。r
但我还记得苗家的蛊与苗家的誓言。我对月神,以一个苗女的身份起誓,今生一定要找到晓梦,和他相伴,如若不然,就让我孤独终老,生生世世孤独。r
我会找到他,就算不是人形也没有关系,就算他不爱我也无所谓。我甚至可以对他下情蛊。只要他出现,我总有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r
可是,他真的会在这个世上等我吗？曾经答应要守护我一生一世的那个他,不知会不会就在下一个路口。r
他是已经出现了,还是根本就不会出现？我所选择的,只能是安静地等待,等待着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奉献给我的最爱。r
你是否也在寻找我呢？我前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