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都市言情 > 梦下旋全文阅读 > 肆:母爱之痛 (3)

肆:母爱之痛 (3)


“妈!”r

t“嗯?”r

t“您踩死了一只蜘蛛。”r

t“什么?蜘蛛,哪里?”r

t“就在您脚下。”r

t母亲抬起脚,看了一眼鞋底,惊异地说“怎么这么多血,这是什么东西?”r

t“那不是血,那是一只红蜘蛛。”r

t“什么,红蜘蛛?怎么可能,从没见过有红蜘蛛。这到底是什么?”r

t“没错,您踩的就是一只红蜘蛛。这只蜘蛛在这屋里呆好长时间了。”r

t“是吗?那你干嘛不早点清除掉?”r

t“它是活物,我养着它呢?”r

t“你有毛病,有养蜘蛛的吗?真怪了,怎么让我踩上了呢?”r

t母亲看着自己的鞋底,厌恶的拧了一下眉毛,顺手从眼前的方桌上抓起r

两张写过字的纸,揉巴两下,然后用力擦掉了鞋底上的死蜘蛛。母亲沉着脸转过身,打开门,把擦过鞋底死蜘蛛的脏纸扔到屋外门口的地上。他对母亲从头至尾的动作几乎没有一点反应,一时间好像他被麻木了。对于死去的红蜘蛛,母亲的脚步是残忍的。但母亲却是无意的。难道红蜘蛛也逃不过女人这一劫吗?虽然红蜘蛛是死在母亲的脚下,但毕竟红蜘蛛是先从那个女人的乳房上滑落下来的。看来女人注定是它的劫数。红蜘蛛意识到了这是它生命中的冒险之旅了吗?它能预想到那无意中的一脚的残酷吗?红蜘蛛之死,似乎是它的宿命所在。他不禁想到:在我们的生命旅途中不也时时暗藏着这种不可预料的无常的命运吗?母亲对她踩死了红蜘蛛表现的冷漠态度让他大感疑惑。母亲再次关上门,转过身,突然急了,冲他发火说道:“我看你还是不要再住这老破屋子了,我劝过你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这屋子阴气太重了,都生出怪蜘蛛来了,你竟然还能呆得下去。这房子太老了,比我年龄都大,你爷爷,你奶奶,都死在这屋里,太晦气了,你懂吗?我跟你说话呢,你低着头干嘛呢?”他抬起头,看着母亲,依然不想回答母亲的话。他不明白母亲到底是想关心他还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他都不需要。母亲见他仍不吱声,就更来气了,话就越说越重了:“你说你现在整天过得是什么日子?上班挣工资,也不知道存钱,成天摆弄照相机,把钱都花在这没用的地方上了,不干正事。你也二十几岁的人了,你到底在混什么?”他听了母亲这些话,很不高兴地顶了母亲一句:“你甭替我操心,我活得挺好。”母亲当即回他道:“你这叫活得好,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好在哪儿呢?”他赌气地顶嘴道:“我好还是不好都和您没关系,不用您管。”母亲一听更火了,大声斥道:“这是你和妈妈说的话,是吗?嗯?你就这样对待我吗?你记住了,你早晚有一天也会为人父,到时你就知道什么是父母的苦心了。”气头上,他竟又顶嘴道:“我不想知道,知道了也没用。谁也替不了谁。”母亲痛苦地叫道:“你混蛋,你真是个孽子。我生了你纯粹是个活报应。你奶奶都死这么多年了,你还和我记仇是吗?我跑过来看你倒错了是吗?好!行!以后我不来了,你爱怎样就怎样,我省心了。好坏都是你自己带着,你自己的路,你慢慢走吧。”说完,母亲流下眼泪转身走出屋子。他没有服软,也没有挽留母亲,只是任由母亲别扭的走了。望着母亲僵直的背影,他的内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纠结不清的东西。母亲走后,他再次看着刚才母亲不小心踩死红蜘蛛的那个地方,那里已经没有红蜘蛛的影子了,只有一点模糊的湿迹。想起母亲刚才用纸擦鞋底的情形,忽然间,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母亲刚才擦鞋底用的那两张纸就是他昨夜写了文字的那两页纸。昨晚那两页纸上的文字都写了什么,他一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有心想去院里把母亲扔掉的那两页纸再捡回来,可一想起那纸上已经沾满了红蜘蛛尸体的痕迹,他心里说不出的堵得慌。母亲为什么不能尊重他的自由呢?他苦苦冥思,却没有想明白。他对母亲的冷漠是在无意识中报复母亲对红蜘蛛之死的冷酷吗?母亲的脚,踩死了他的红蜘蛛,母亲的手,把他写了文字的纸擦了鞋底。但是母亲,是她用她的子宫分娩了他,才有了他的生命。猛然间,他又被沉重的内疚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再次想起刚才母亲难过地走出房门的背影,恍惚中,他又想起了那年母亲和父亲终于回家来的情景。一年后,他放弃了工厂的工作,考入了北京SG电影艺术学院摄影系。r

t他总是在遗憾中才发现:他心中的那个梦想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却永远无法达到那个梦想之地。更遗憾的是,他不能释怀心中的这个遗憾。r

tttttttt(3)r

t风,在不同的气候条件下会产生不同的质变。如:寒风、春风、暴风、微风,等等。其实这只是作为人对风的评定和感受。而风,永远是风。它只是风。r

t人对快乐的奢求总是贪得无厌的。那么相对于快乐的痛苦却又总是不期而遇的。但快乐和痛苦之间到底有没有一个清晰的界线呢?快乐和痛苦这两种感受是各自独立存在的吗?作为快乐和痛苦这两种感受者的人,却无法将快乐和痛苦指于掌上。就如同风一样,它即在,即离。不可静止。正因为这不可静止,所以我们无法奢望永远留住快乐,同样也不能妄想完全拒绝痛苦。而除去快乐和痛苦的两个极端,其实大部分时间我们只是在感受着日常的琐碎无聊或寂寞。生命就是在无数个琐碎的过程中慢慢地消耗时间,直至结束。但是生命却有一种最顽固的本能,那就是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无尽的幻想,即使现实无情的把幻想变成了幻灭。r

t快乐是因和痛苦的对比而感受到的。那幸福又是什么呢?多大量的快乐才够幸福?这在每个人心中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认知。儿时,他最觉快乐的时刻就是过年。过年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到过年能有瓜子嗑,还能吃到炒花生。那时的炒花生总是感觉特别香。多年以后,偶尔再吃炒花生的时候,他总觉得没有儿时过年时吃的那种自家炒的花生香。其实那时候过年供给的花生,瓜子都少的可怜。绝不会让小孩随便吃个够。而正因为稀少,可能在孩子的心里就更加珍贵了。那味道被长久地回味着。口香之感不像视觉某物,有个定型,那种味觉完全是一种幽明幽暗的记忆,你无法尺度那个炒花生到底有多香。只是这种味觉变成了深刻的童年记忆中的一个符号。r

t过年了,院里的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穿上了新衣服。家里宽裕一点儿的,小口袋里还会装上一些糖果,还能放鞭炮。而在他的记忆里,儿时过年他从未放过鞭炮,家里买不起,也很少吃糖果,更不用说吃新鲜的水果。即使过年穿的衣服也是旧的。每次他看到别人家的小孩穿上新衣服冲他显摆,洋气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暗暗地想:以后我一定穿的比你们更好。可是后来他发现,到了又一年新年时穿的更好的仍然是别人家的孩子。后来,每到再过年的时候,他就只想在屋里呆着,也不和院里的小孩一起玩儿。因此他觉得奶奶给炒的花生特别香,他自认为别人家的炒花生肯定没有奶奶炒的花生香。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不知怎么他对过年竟讨厌起来。他不明白,人们为什么在过年这几天都表现的那么兴奋和反常。人人都穿上干净的,样式单一,色彩单调的新衣服,手里提着同样的拜年礼物。那些一模一样的点心盒在各家转来转去,甚至可笑的是,有的点心盒送出去以后没过几天又被另一个人给送了回来。那时人们一见面,全都说着同样虚假的年年相同的一句著名的拜年话:“过年好!过年好!”你问我,我问你。难道过年真的那么好吗?他在心里纳闷。多年后他才渐渐明白,正是因为在平常的一年里,人们过的太辛苦,太不容易了,所以到过年这一天人们就仿佛盼到了救难日一样,兴奋异常。过年也是生命阶段的一个标志,它告诉人们时间又过去了一年,生命又长了一岁,离死又进了一步,仅此而已。再后来,他对过年的反感,竟变成越是到过年这一天他就越是不开心。他尤其厌烦过年到亲戚家串门儿。小时候,是奶奶带着他经常这个姑奶家,那个舅爷家,东家走,西家串的。其实他非常不情愿。唯一还让他高兴一点的是,每次串门儿后多少能得到一点小食品。当然那也只是一点爪子和糖果之类的。记得最奢侈的一次是,他的一个姨妈家那年给过他一个很大的煮熟的海螃蟹。那次他一个人去姨妈家玩儿,临走的时候,姨妈用纸把螃蟹包好,嘱咐他不要在路上吃,拿回家和奶奶一起吃。他手里拿着用纸包着的海螃蟹,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回到家。一进门他就把纸包递给了奶奶,奶奶打开纸包一看,是海螃蟹,高兴极了。奶奶马上把海螃蟹上锅加热,然后又弄了点醋和姜末,但等从锅里拿出螃蟹后,打开蟹壳发现味有点不太鲜了。但奶奶并不介意,仔细地剥开螃蟹,把好的白肉让孙子吃,剩下的小蟹爪和蟹壳缝里的碎肉都被奶奶干干净净地吃掉了。不知怎么,看着奶奶认真地剔螃蟹壳的样子,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觉得奶奶很可怜。这件事反而使他更不愿到亲戚家串门儿了,也不愿别人再给他什么东西吃了。后来,姨妈家突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姨妈唯一的一个儿子刚分配工作不久,却因为一件小事喝敌敌畏自杀了。本来姨妈的这个儿子平时人很机灵,谁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傻事。说起来其实这件事并不大,但结局却是个悲剧。姨妈的这个儿子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银行系统工作,这在当时可是一份挺好的工作。在正式工作上岗之前培训期间,姨妈的儿子喜欢上同组的一个女生,两人偷偷地搞起了对象,到了正式分配工作单位的时候,姨妈的儿子想和那个女生分在同一储蓄所,但领导发现了他不健康的企图,竟故意把他分配在与那女生分配的距离很远的一个储蓄所。为此,姨妈的儿子非常不满,别人也故意说风凉话,嘲笑他。他觉得很没面子,他找了领导要求重新分配。领导认为这是无理要求,不仅没同意,反而还批评了他。他好说歹说怎么都不管用。最后,没想到他竟愚蠢的用敌敌畏威胁领导,扬言如果领导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当着领导的面前喝敌敌畏。结果,领导泰然处之的告诉他,敌敌畏解决不了问题。可怜的年轻人好脸好面,觉得实在下不了台,一时冲动就真的把敌敌畏给喝了。尽管他是当着领导的面前喝的,但领导并没有强行阻止他。也许领导还怀疑他是玩假招子,耍花活吓唬人呢。当姨妈的儿子真的难受地不行了,领导这才叫来保卫科的干部把他送进医院。可是,由于耽误时间太长,抢救不及时,姨妈的儿子就真的死了。本来他是不想死的。要命的是突然死了儿子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姨妈。姨妈几乎快疯了,和疯了也差不了多少。姨妈口口声声喊着也想死。虽然她还有个女儿,但儿子才是她唯一的命根子。那时候姨妈整天要死要活的,她的神态言行几乎快成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了,她想让世人全知道她有多不幸。所有的家里人和亲戚不管大人还是小一辈的都得顺着她,让着她。即使有时她已做的很没有道理了,大家也不敢惹她,还得迁就她,任她无休止地发泄和没完没了的哀怨。最可怜的其实是同样失去了儿子的姨夫,他成了姨妈无休无止的出气筒。可怜的姨夫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爱喝酒了,失去了儿子以后他就更整天以酒解愁了。后来发展到每天必喝,每喝必醉。有一次,他看见姨夫喝醉后流泪的样子,可怜极了。他觉得一个男人活到这份上真的还有什么意思呢?那时候,他每次从这个姨妈家回来后心中就感到说不出的郁闷。他想:姨妈的不幸真的那么值得众人的同情吗?姨妈把不幸的声音叫得太大了,让人耳朵和精神都受不了。他甚至觉得有时姨妈当众表现出的那种悲泣的样子简直像是演戏,为什么她不能隐藏自己的悲哀呢?大概在姨妈的儿子死后半年左右,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而这件事却是和他有关。姨妈丧子后,曾给远在内蒙古的妹妹写了一封情深意切,又不胜悲伤的亲笔信。姨妈在这封信中的具体写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姨妈在这封信中向妹妹提出了想要把张山过继成她的儿子的请求。当时母亲是怎样回答姨妈的,他仍不太清楚。是后来父母给奶奶寄来一封信,奶奶和他才得知此事。奶奶知道这件事后,马上翻脸了。奶奶从鼻孔里吭了一声气,鄙夷不屑的冷冷地说道:“哼!想嘛了?疯女人,坑神经了是怎么着?还想打我孙子的主意,凭什么?”然后,奶奶又严厉地告诉他:“以后你不准再去他们家了,晦气!”后来,这件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只是他后来越想越不痛快,这么关切他内心的事,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先征求一下他意思呢?好像他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物件似的,大人们的想法不必和孩子商量是吗?好多年后,听说姨夫过世了,他去了姨妈家吊唁。奇怪的是,姨妈的气色非常好,竟然还是那么高的大嗓门儿,一点看不出丧夫的悲哀神情。他面对灵台上姨夫那张年轻英俊的照片,跪在地上给姨夫磕了三个头。这时姨妈站在一旁看着他,好像很满意的样子。他发现姨妈竟然穿了一双秀花的布鞋。听说姨夫临死时样子很惨,整个人瘦得除了骨头只剩一层皮了。他突然明白了,原来姨夫把痛苦和哀怨憋在心里不说,常年淤积成疾,最终郁闷而死。而那个姨妈整天哭闹不休,天天喊死却反而越活越精神,真是奇怪。姨妈的儿子死时年仅十八岁,比他大三岁。他对姨妈儿子的印象最深的是,记得他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多年后,当时奶奶说的那些话犹记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