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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母爱之痛 (2)


平生,父亲只打过他一次耳光,那个耳光打的非常狠。父亲打他耳光时,他已经二十岁了。他的左耳被父亲打的耳鸣了两个多月,后来甚至落下了弱听的耳疾。父亲为什么那么狠的打他呢?好像父亲一直在给他讲道理,而他始终视若无睹,沉默不语。最后,父亲感觉力不从心了,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怎么像孤儿似的那么固执?”谁知一直不开口的他竟突然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孤儿。”父亲一听他这话,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父亲猛地朝他的脸狠狠地搧了一记耳光。他被父亲这记耳光搧的半拉脸都木了,只觉到耳根发烫,嗡嗡作响。他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了。多年以后,父亲从没为这件事向他说过什么歉意之类的话。他也认为父亲没必要再为此事说什么话。他只觉得父亲打他的这记耳光很愚蠢,这记耳光不能使他为此更多理解父亲什么,同时这记耳光也不会再加深什么怨恨。只是他从父亲的这记耳光中反而看出了父亲的无助,这是一种痛彻心扉的深深地孤独。他明白,冷漠比愤怒更可怕。他对父亲这记耳光并不太记恨,相反,他却对父亲对他儿时的孤独的漠视反而不能释怀。甚至,他反倒认为父亲打他的这记耳光是他给父亲的一个最狠的报复。因为,是他用最冷酷的沉默,生生地逼得父亲无路可退的只有对他施与暴力。但这依然不能解消他内心的孤寂。r

t老院的旧房子年久失修,屋内的墙皮由白色已变成了黑灰色,屋顶和墙面虽然刷过几次浆,但日子久了,墙皮也会自动暴皮脱落。那些墙皮脱落后留下的斑驳,在他眼里看来却像是无数个抽象的剪影画。很多年了,他竟养成了常常望着墙皮的斑痕发呆出神的习惯。他从那些斑驳累累的抽象画中,发现和想象出各种形似如神的画面。那个斑痕巧夺天工,非常像一只坐姿昂首的狗,这只狗甚至能看出嘴型微张,伸着一点儿舌头,好像它正望着前方,看着什么。有的斑痕像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有的却像一座潺潺流水的山脉,山脉旁,有一只身形硕大的灰熊。另一处,有一幅绝妙的男女****图,这幅****图实在太形象了。另有一些模糊的形状,却能更让他产生无限的联想。那是一片云,云端上隐隐有个身形。海,没有边际,那只是无数个湖泊。一只独角兽,占据着一片山林。一把吉它,噢,还是把电吉它。鸭子在吉它旁边,却离湖泊很远。大概这只鸭子将永远游不到那片湖泊中。他也知道,自己同样也有永远实现不了的愿景。鸭子的愿望,莫非鸿雁?只是鸭子最终的命运是,其肉被食,其羽毛被变成了羽绒服中的填充物,仅此而已,也算是死得其所。鸭子死了,留下了洁白的羽毛。有一天,他死了,他又能留下什么呢?几张照片,一些文字,还有点儿遗物。只是谁会看,谁会想,谁会用呢?不,那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此时,他在看,他在想,他在用。由此,他感知自己还在活着。所谓:“我思故我在。”他常梦见与狗对话,不止一次的,反复映现在梦中。不只是简单的他和狗说话,而是狗也在向他说话,不是冲他汪汪地叫,是用他能听懂的语言。狗是有语言的,只是不识动物的人听不懂而已。就像有的文字,别人却看不懂那文字的含义一样。他曾写过一篇东西,他自认为他的文字与众不同,然后便热情的投寄给了一家著名的杂志社,但却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相信,那个审稿的编辑不懂他的文字,大概就像人听不懂狗的语言一样。后来,他放弃了写文字,觉得还是拿着照相机更能直接感知世界。他又梦见了与狗对话,说的什么呢?其实是一些平淡的琐碎的事,他和它商量,到底去哪儿遛弯好。狗儿说:你高兴就好,我跟着你。他摸着狗儿的脑袋,笑了。他对狗儿说:“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不懂得躲汽车,那太危险了。”狗儿说:“不是我们不懂得躲汽车,是那东西太快了,我看见它时,它已飞了过来。”他好像有些无奈,摇了一下头,看着狗儿。狗儿又说:“其实,汽车停着的时候,我认识它,因为我在它的轮胎上撒过尿。”有时梦中会有好几条狗出现。现实中,他并没养过狗,也没养过其它宠物,他没时间照顾它们。有时,他自己还为吃什么犯愁呢。人之于动物就有绝对的优越感吗?把另一种生命体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或主宰着什么了吗?不,在万有的世界中生命无所谓大小,任何一个生命体都有归属于他自己的命运。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怜悯和敬畏。即使它只是一条虫子,即使它是一只蜘蛛。是的,即使是蜘蛛,它也有属于它短暂的生命中灿然美丽的一刻。蝴蝶的美丽,那只是人的目光给定的标准。蜘蛛依然有它不可替代的美。生命体因自身的大小或强弱而受到另外生命体的毁灭和吞噬,那只是天然的法则,无所谓善恶。美国人用原子弹毁灭了大量的日本人的生命,本以为(以人性的有仇必报的法则)日本人会因此仇恨美国人至少一百年,但是,很快的日本人竟和美国人成了最密切的同盟者,并因此给日本战后的经济带来了复兴繁荣的契机。此,恶乎?善乎?大自然是公平的,地震是公平的,海啸是公平的,龙卷风也是公平的。在大自然的威慑下,每一个生命体都是平等的。所谓运气,只是一时之间而已,什么都不会永恒。戴安娜如果知道有一天她会在那样惨烈的一刻死去,当初她还会选择那个受万人艳羡的王妃身份吗?王妃已香消玉殒。而后来另一个美丽的王菲却这样唱到:爱上一个天使的笑脸,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一朵花开的时间不也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嘛!不知从什么时候,他无意中发现屋顶的墙角处有了一个挺大的蜘蛛网,蜘蛛网里有一只隐约可见的蜘蛛。他发现这只蜘蛛有五分钢錋儿大小,好长时间几乎一动不动。这只蜘蛛为什么会长时间的纹丝不动呢?它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忽然有一次,他意外的发现这只蜘蛛会变色。最初发现这只蜘蛛时,看上去就是接近黑的深褐色,而后来他发现这只蜘蛛变成了深红色,莫非是屋里的光线强弱才显得蜘蛛变了色?但经过他细心长时间的观察,他终于确定这真的是一只会变色的蜘蛛。这只蜘蛛会从浅红变成深红,还会从褐色变成深黑色。蜘蛛会在什么情况下才变色呢?是随它自身情绪的变化才会变色的吗?蜘蛛也会有情绪吗?可谁又会知道蜘蛛不会有情绪?当然蜘蛛不会有人所理解的情绪,蜘蛛一定有属于蜘蛛独有的情绪。至此,他发现在屋顶和墙壁上这些抽象的剪影画中又多了一幅活生生的真实的生命体构造的画面,那就是最巧夺天工的蜘蛛网,及创作蜘蛛网的艺术家蜘蛛。他对这只蜘蛛充满了好奇心,他甚至觉得这只蜘蛛不正是他唯一的宠物嘛!而且还不需要他亲自饲养和照顾,他只要别亲手破坏了那张蜘蛛网,剩下的就是蜘蛛自己的命运了。打这以后,他仿佛真的每天都关心着那只蜘蛛是否还在,一切安好。一天晚上,他又开始观察这只蜘蛛。他盯着蜘蛛网里的蜘蛛,看了很久。忽然他心血来潮地想:这只蜘蛛到底是雄性的还是雌性的?看来这是个谜了。他实在无从甄别这只蜘蛛是公还是母。蜘蛛的生殖器隐藏在什么地方呢?即使他看见了,他也未必晓得蜘蛛的阴阳之分。好像只有哺乳动物才有那么明显的阴阳之分吧。狗和人最容易感情亲近,大概就是因为狗有和人最相像的生殖器吧。人最喜欢狗的忠诚,就是因为人太善变,不易忠诚。所以,狗的忠诚在人的眼里看来就显得特别珍贵和稀缺。但同时,人又会觉得像狗那样的忠诚是多么愚钝。人的智慧不断的进步,努力的学习知识,就是想超越原始的愚钝,而成为同类人中的人上人。人善于智慧,亦惯用阴谋。阴谋和智慧本是同义词。不管阴谋还是智慧,但就为达成现实的目的而言,实用者为先。这就是人的哲学思想。狗的哲学思想是,天天能有带肉的骨头,和唯一的主人。相比之下,人比狗聪明,但人不一定比狗更幸福,因为人比狗更复杂多变。狗是单纯的,而幸福感一定是在最单纯的状态下才最易获得。而人是宁愿要痛苦的智慧,也不愿要愚钝的幸福。甚至人往往会主观的鄙视所谓庸俗的幸福。人的精神痛苦根源于,人总是太爱探究追寻所谓人生的终极意义。其实这是恒古至今没有唯一绝对答案的,也是使人自寻烦恼的根本问题所在。所谓人生的意义;想了很久却也想不明白者,想不明白仍执着不放弃的还在思想者,这样的人大多都是所谓的哲学家。而真正自认为突然想明白了的人,他一定会自杀的。人生的游戏,好玩儿之处就在于它的似是而非和无可无不可之间。否则,那些哲学家就失去了他赖以混淆精神世界的谈资了。世界原本是混沌的,哲学家的解释就是:人的思想无法使世界的混沌变得清晰。从这个意义上讲,好像哲学家显得有点多余了。欲,是一切生命体的生存本能的活力所在。先圣们,凭着他们非凡的超群的(仿佛是上天赐予的)智慧给人的原始的欲,制定了度。这个度,就是人区别于其它(动物)生命体的唯一根本。有了度,才使人,称其为人。再后来,度演变成了法。有了法,人类进入了所谓的文明时代。但是,凡夫俗子依然不知所终,只为了活着而拼命的活着。噢!他累了,一夜未眠,不知怎么脑子就是兴奋得停不下来。他索性拿出纸和笔,将所思所想一口气地写了下来。然后,他还给自己这篇文字起了一个题目叫:《一夜所思》。但是,当他又重读一遍自己的这篇文字时,他忽然又感到了困惑,甚至不知自己所云为何?这是我自己写的东西吗?怎么转眼之间自己竟不认识了自己所写的文字?最后,无奈中,他干脆将这篇文字的题目改名为:《无谓的困顿》。完了,他随手将这两页纸的东西丢在一旁,爬上床蒙头睡去。其实他并不常失眠,只是因为转天正好是他歇班的日子,所以他不怕第二天起不来床。睏透了后的睡眠格外的香。一夜无梦。他美美的一觉睡到转天将近中午,阳光已洒满整个屋子,他醒了,仍懒洋洋的躺着,不想动。多么安静啊!他侧身伸手摸到了枕头旁边的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又摸着打火机,点燃了叨在嘴上的香烟,深吸了两口,然后舒畅地吐出一缕烟雾。透过散淡的烟雾,他瞟了一眼屋顶墙角处的蜘蛛网,感觉蜘蛛网隐隐在动,却看不清蜘蛛的位置。蜘蛛不在它的蜘蛛网里吗?蜘蛛会从它的蜘蛛网里溜出来吗?如果会,蜘蛛还能再重回到蜘蛛网里吗?就在他只顾凝神仰望屋顶上的蜘蛛网时,他手指中的香烟的燃点已触到他手指的皮肤,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他敏感地手指一抖,带着火头的烟蒂被甩落在床上。他慌忙起身快速地将还燃着的烟头用手从床上弹至地上。等他坐直身子定下神后再抬头看那蜘蛛网,他忽然惊异的发现:一只红如血色的大蜘蛛已挣脱开那张蜘蛛网正慢慢地在屋顶上爬动。之前,他只注意过这只蜘蛛变过深红色和深褐色,没想到这只蜘蛛此刻竟变成了鲜红色。或许之前这只蜘蛛也曾变过鲜红色,只是它在蜘蛛网里藏着的时候可能看不太清楚吧?红蜘蛛开始一点儿一点儿地向它未知的世界爬行。他看见,红蜘蛛慢慢地移动到那条起伏延绵的山脉上。红蜘蛛轻易地越过了山峰,它好像发现了不远处的那条翘尾仰首的狗。狗儿对红蜘蛛的到来似乎不屑一顾,但红蜘蛛毫不畏惧地爬上了狗的身上。蜘蛛能替狗儿挠痒痒吗?谁知道呢,或许会吧。如果蜘蛛是在地上正爬行着,且狗儿正好看见它时,狗儿一定会用瓜子玩弄那只蜘蛛,甚至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会用爪子踩死那只蜘蛛。但此时,红蜘蛛爬在狗儿的身上,狗儿似乎浑然不觉。红蜘蛛对能够爬到这条狗身上并不以为然,它只是顺道路过而已,无意在狗儿身上逗留太久。红蜘蛛爬过狗儿的头,前面有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在瞪着它,红蜘蛛没有靠近那张鬼脸,它向大灰熊的方向爬去。红蜘蛛无所顾忌的竟然从大灰熊的脸部爬了过去。大灰熊的前面是可怕的独角怪兽,红蜘蛛迟疑了片刻,躲开了独角怪兽,朝另一处爬了过去。红蜘蛛发现了那把电吉它,它似乎很好奇。红蜘蛛在电吉它上像梦游似的来回转圈,大概电吉它不识蜘蛛脚的玄妙指法,始终没有发出悦耳的弦音。红蜘蛛觉得无趣,扫兴的丢下电吉它漫无目的地爬走了。红蜘蛛好像是累了,它爬到湖泊旁边停住脚,又一动不动了。红蜘蛛渴了吗?它干嘛伏在湖泊旁边不动了呢?它想看看水中自己的影子吗?见红蜘蛛还是半天不动地方,他也借机休息一下。他又点上一支香烟,耸了耸肩,又转了转脖子,稍微松弛一下僵硬的颈椎。一支香烟刚吸至半截,他再一抬眼,忽见红蜘蛛已离开了湖泊,爬到了那幅美妙的****图上不动了。红蜘蛛怎么又不动了呢?一闪念间,他猜想:这只红蜘蛛一定是个公的,因为它粘在那个女子的身上赖着不走了。此刻,那对儿男女依然干得正欢,仿佛并没受到不速之客红蜘蛛的打搅。忽然,红蜘蛛不知怎么竟从女子的身上失足掉了下来。但红蜘蛛本能地吐出一条救命的丝将自己吊悬在半空中,丝的另一头粘在****图上。面对红蜘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紧张的几乎都不敢喘大气了,生怕稍有一点儿动静就把红蜘蛛惊动了,害得它落到地下来。他不明白红蜘蛛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忽然从****图上掉下来呢?此刻,红蜘蛛悬在半空中,他的心也跟着悬在半截。突兀地心里一阵发慌,隐约的有种莫名的预感,但愿红蜘蛛能逃过这一劫。他担心的是,万一红蜘蛛真的落到地上了,红蜘蛛还回得去它的蜘蛛网里吗?这时,他惊异地看到红蜘蛛开始借助吸食自己的吐丝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奋力向上回缩。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红蜘蛛在艰难的向上回升。他一边看着,一边暗自为红蜘蛛使劲,希望它能成功的回到它失足的原点,重返它安全的乐园。他眼看着红蜘蛛又向上回升了几厘米,就在他欣喜有望正为红蜘蛛高兴的时候;突然,房门开了,随着一阵轻风,母亲走进屋里。他吓了一跳,愣怔怔地看着母亲竟说不出话。而几乎就在母亲突然进屋的同时,红蜘蛛受到突然开门的风力打击,一下子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掉到地上。母亲望着他像是有些生气,嗔怪道:“你怎么得了,大中午的还赖在床上发呆?像什么样子!”母亲说着朝里走着,刚迈了两三步脚,突然,他大惊失色地叫了一声:“妈!”母亲被他突然地喊声吓了一跳,停住脚,惊异地望着他问:“怎么了?”他不敢相信的看到,母亲最后一脚正好踩死了那只红蜘蛛。一瞬间,他恍惚梦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