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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孟艳之死 (1)


陆:孟艳之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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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那段音乐萦绕于脑海,挥之不去。只是他忘记了是从哪儿听到的这段音乐,他也不知道这段音乐叫什么名字,他只是一直不停地哼唱这段音乐,直到变了调,渐渐地变成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段旋律。孟艳死了,他没能见到她死时的样子,所以他心中一直留藏的是她活着时那美丽的模样。他几乎觉得他还没来及完全爱上她,转眼间,她却只能是一个回忆了。他甚至恍惚是在她死之后他才真的爱上她。她死得很美。他宁愿相信她死得很美。但是,他却始终不能明白的是,她以这样的死到底想向他证明什么呢?是想证明她的干净,还是想证明她是爱他的?他相信她是爱他的,爱到可以为他去死。但他同时也相信她不是干净的,因为那是他亲眼所见的。然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因为她死了,所以使他无法再忘记她了。多么痴迷的女人啊!有时他真这么想过,他宁愿她是个堕落的女人,也不愿她以这样的方式死去。他每一想起她,那段寂寞的旋律便在他心头悄然响起。r

t那天在睦南道他拍照时无意间从镜头里发现她并偷拍了她。最后,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她因此结识并互留了电话号码。她要求他,要他洗出照片后给她打电话送还给她。虽然他和她谁也没明言,但他们心里都心照不宣,其实是为能再见面留个借口。就在当时那一刻,他和她四目深度相望的那一瞬间,他们互相被吸引了。只是拍照后的第二天当他洗出那几张她的照片之后,他确实看着她的照片发呆了很久。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这个女人太性感了,他对她最初的感觉,那一瞬间完全是一种感官上的诱惑。他看见她丰满的体形,想到的是她的肉体。赤裸的肉体。他觉得她美极了。他心里确实因想她而波动起伏。但这是爱吗?第一眼一下子就想到性,这是欲,还是爱?面对一个这样的性感女人,他陷入了苦恼中,他突然弄不懂了,爱与性究竟该有怎样的一条分界线?《卡拉马佐夫兄弟》里有这样一段话,那是米嘉对阿辽沙说的:“美是否意味着肉欲?相信我,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美就在肉欲之中,——这奥秘你知不知道?要命的是:美这东西不但可怕,而且神秘。围绕这事儿,上帝与魔鬼在那里搏斗,战场便在人们心中。”是啊,他在想:谁能抵挡美的诱惑啊!他确实在看着她的相片时心里却幻想着她裸体的模样,尽管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偷偷臆淫的魅力甚至超过了真实的相对。因为在幻想中她是完美的。r

t盼望,这个词对他来说,包含了太多的苦涩。从小他就盼望母亲能从遥远的地方快点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一次次的在梦里都是空的。没有母亲的身影,没有母亲的面容。苏联电影《乡村女教师》里的那个女教师,在他心里其实更希望她像母亲。可是现实中他找不到母亲的替代对象。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那个班主任老师,又丑又凶,总板着一副让人不敢接近的阴沉的面孔。现实是残酷的,现实总让人感到幻灭。至今他仍还记得影片中女教师和她的学生们一起朗读的一段课文:挺起胸膛向前走/前面是道路和沙洲/崎岖的路/让我们手拉着手。那时,他还年少。那时,他还有;虽然幼稚,但却是纯真的梦想。r

t盼望,夹杂着相思,让人身心憔悴又无可奈何。在轮回中,生命里那欲望之火熄灭了以后又被再次点燃。以为那是新生,其实是无法逃脱的宿命。r

t“等待是一种狂想。”(罗兰•巴特《恋人絮语》)在这等待的狂想里,交织着兴奋不已和焦灼不安。现在,他已变得抵抗不了寂寞了。现在,他急切地想看见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见她。r

t当他接到她的电话时,他感觉她的声音好陌生却又好悦耳。几乎与那天在马路便道上她讲话时的声音判若两人。是因为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就有了变化,还是他的心理自己有了变化而产生了幻听。r

t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和她见面后,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很久的朋友了。她没有马上问他照片的事,而是看着他,笑了。然后,她几乎不用征得他的同意,她就把他直接带到解放北路一家很高档的餐厅。可他随着她一进餐厅心就慌了,因为他兜里只有三百多块钱。他拿好她的照片从家出来时,他没有想到还有可能和她一起吃晚饭。虽然定的见面时间也确实接近饭点,但他几乎就没敢往会和她一起吃饭这件事上想。是他太单独,还是太愚钝?等他和她在餐厅里坐下来以后,他想给小海打电话,让他赶快送一千块钱过来救急。但还没等他行动,她却笑着对他说:“你不用紧张,我来付账。”他马上挺了一下身,像自尊心受到伤害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那哪儿行,一定我来付。”她笑了,然后说:“你付就你付,无所谓。我不和你挣。”他假装豪气地说:“那就对了。”但心里想的是,一会儿借去卫生间的机会赶紧给小海打电话要钱。r

t虽然这是一家很高档的餐厅,但她点完菜之后,他在心里一默算菜价,最多二百出点头,他心里一下子塌实了。然后,没等她先问便从他的包里取出她的照片递给她,照片里还有两张他另外的摄影作品。他是有意向她显示的。她接过她的照片,逐张地看着,一脸的喜悦之色。“这张拍得好!”她指着其中一张说。她的神情始终是亢奋的,好像她完全忘了当初这些照片是他偷拍的。当她看见那两张摄影作品时,她惊叹:“这是哪里啊,这么美!”他平静地答道:“内蒙古。”r

她几乎是用佩服的眼神看着他,点点头,像明白了似的“噢!”了一声。他心想,看来这两张照片他带对了。起初他还有点儿犹豫不决呢。r

t菜上来了,他发现她使左手用筷。她吃东西的样子好看极了。她发现他一直盯着她,便说:“你干嘛老看我,你吃你的呀!”他笑了,卖弄了一句说:“秀色可餐。”她嘴一撇,说:“肉麻。”他一听,脸一下子臊红了。她一看,乐了。缩了一下脖,偷偷说了一句:“脸皮儿还真薄。”忽然他真奇怪,这情景俨如一对初恋的情侣。他这么一想的时候,仿佛自己真的恋爱了。r

t在他望着她的时候,他又看到斜对面靠墙的一桌有一对儿年老的夫妇在安静地用餐。他禁不住把目光投向他们。那对儿老夫妇不时地相互对视着,偶尔低语几声。他当然听不到这对儿老夫妇讲的是什么。望着这对儿神态安然的老夫妇,他忽然心想:我和谁能走到像这对儿老夫妇这样的一天?这么一想之下,他差点落泪。此时此刻,近在眼前的她真的美极了。他反而却感到人的虚幻无常。也许是对她还实在没有任何的把握或预期,所以他才莫名的有了这种虚无之感吗?是啊,至少到此时为止,他竟然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子呢。尽管他可以问她,但是,他却迟迟张不开嘴。奇怪,她也没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好像这根本不重要似的。r

t和她临走出餐厅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对儿老夫妇坐过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那对儿老夫妇已经走了,刚才还有人的那两个座位,现在已经空了。r

t不知为什么,他恍惚有和她一起要私奔的幻觉。真是可笑,怎么竟然会想到私奔呢?假使真的私奔,我们又能逃向哪里呢?就像此时他和她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随意地往前走着,谁也不说话。他仍有一种恍若如梦的虚幻感。他挨着她身边的那只左手,僵硬的如同一只假肢。他不敢尝试用这只手去触碰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那怕只是一个手指。他怕什么呢?好像那手指的轻微一触就会使梦惊醒了,或者害怕发现这本来就是一个梦。而梦与真实的距离只在于理性先行入眠了。r

t所谓爱情,有时就是用谎言表述真实,然后再用真实修饰谎言。而愈是浪漫的爱情就愈是谎言的温床。其实,文学亦是如此。当然,文学是把谎言一词称作虚构。虚构——这是一个更加肆无忌惮的词汇。r

t真奇怪,为什么愈是美的东西愈容易让人产生幻灭之感呢?旅欧大提琴演奏家王健曾讲过这样一个经历:有一次在舞台上,当他拉完那首《唐吉诃德》最后一个乐章时,忽然,就在他一抬头的瞬间,他看见台下第一排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两眼直呆呆地望着他,已是泪流满面。音乐家自己当时也被震撼了。那个老妇人为什么会在这美妙的音乐声中如此的泪流满面?她一定是在这绝美的最后一章的乐声中感到了美的幻灭。在那谢幕的最后一刻,不正是梦醒之时,或是幻灭之时嘛。所谓艺术感染力就是,让人拒绝从回现实,渴望继续沉醉在艺术的幻梦中不醒。r

t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沿着街边往前走着。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得像对儿情侣似的。但俩人谁也没碰谁,他们好像并不在意时间,他们走地很慢,很轻,那情形像是要走完这漫漫长夜似的。他们拐过解放北路,再向前,朝小白楼的音乐厅方向走去。音乐厅的门口有一条石柱长廊,长廊连着小广场,那里有一个三阶台阶高的小圆台,台面是玻璃的,有地灯,周围有几张长椅,供游人闲坐。他和她站在的圆台中间,俩人依然没有说话,此时已夜深人静,街上少有人影,只见汽车快速驶过。这时,隐隐听到有音乐声传来。她听到了音乐声,然后抬眼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问他那音乐声是从哪里传来的?他侧耳细听,是有音乐的声音,但确实弄不清那音乐是从哪儿传来的。r

t真有意思,他什么也没做,就是站在她身边,而她却一直看着他,一直在笑。多么不可思议,她离他那么近,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r

t他的电影剧本:r

t画面(A1):全景:夜景中的小白楼音乐厅。他和她站在音乐厅前的小广场上。音乐声响起。是安德烈•波切利演唱的Canto Della Terra。r

t画面(A2):音乐厅的小广场上,她慢慢地随着音乐声开始舞动身体。近景:她正在跳舞的双脚。她穿着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偏带高跟儿鞋,没有穿袜子,脚趾头抹着红色指甲油。她的舞姿非常优美。r

t画面(A3):近景:他望着正在跳舞的她,看得入迷了。r

t画面(A4):特写:画面上她舞动的双脚,舞步越来越快。r

t画面(A5):画面上从她舞动的双脚迭映出一群八九岁的男孩(其中有他)快速奔跑的脚。全景:一群孩子正在一条胡同里追赶一只黑白花的小猫。这群孩子们跑了几百米,终于将小花猫堵在一个墙角处,然后用砖头残忍的将小花猫生生地砸死了。特写: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已经死了的小花猫,死去的小花猫跟前是一群孩子们的脏兮兮的脚。r

t画面(A6):近景:一个小青年光着上身,满脸是血,拼命地狂跑。全景:一群小青年手里拿着凶器,拼命地追赶前面正在狂跑着的小青年。近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就是其中砸死小花猫的他)跟在人群后也在狂跑。全景:那群小青年狂追了几百米(和小男孩追小花猫的距离相等),终于追上了那个光着上身的小青年,他们朝那个被追的小青年后背连捅数刀,那个小青年倒在了血泊中,这时又有一个人过来竟然朝已经倒下的小青年开了一火枪。小青年躺倒在地上彻底不动了。那群小青年呼啦一下全散了。近景:满身是血躺倒在地上的小青年周围一圈有无数双陌生的脚。特写:站在人群中的那个男孩惊恐的脸。r

t画面(A7):画面从那个男孩惊恐的脸迭映出他(现在的他)的脸。近景:此刻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大剧场里。全景:画面幽暗,整个大剧场里只有他一个观众。r

t画面(A8):画面转向剧场的舞台。全景:舞台上,空空的没有任何背景,一片黑暗。舞台上突然出现一束追光灯(像芭蕾舞的追光灯)。光影中,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半透明的裙子,赤着脚,双手交叉贴在胸前,仰头望着天顶。画面里隐隐响起音乐声。背景音乐依然是安德烈•波切利演唱的Canto Della Terra。r

tt画面(A9):舞台上,她如痴如醉地在舞蹈。全景:正在她尽情舞蹈时,她的身后缓缓地从空中降下一个非常高的梯子,整个梯子用白色的花朵装饰着,梯子长长的好像直通天顶。一曲终了,她停住舞步,慢慢地爬上一阶梯子,然后转回身,面朝观众席,双手抓住梯子两端,身体挺直与梯子贴在一起,梯子带着梅,开始慢慢向舞台上空升起。梯子带着她,越升越高。这时,舞台的天顶上方亮起了一个巨大的光环,那光环光芒四射,照亮了整个舞台。忽然,她身后的梯子瞬间变成了一对儿巨大的白色翅膀。此时,舞台天顶大开,露出了星空夜色。她双手摆舞展开巨大的翅膀,飞向幽暗的夜空。r

t画面(A10):画面上整个剧场被舞台天顶上的光环照的通亮。特写:他惊异地看着她,越飞越高,直至不见了。r

t画面(A11):画面闪回(他的童年)。全景:在一条小胡同里,他(还是那个男孩)被两个高他一头多的男生截住不让他过去。那两个高个儿男生,一人揪住他脖领子,另一个反拧着他的一支胳膊,将他拖到胡同拐角的一处垃圾堆旁,然后按住他头,逼着他闻一闻垃圾堆上一条带红的月经纸的味道。他像疯了似了挣脱开那两个人,朝胡同北口狂跑。他跑出几十米远后,停住脚,转回身朝那两个高个儿男生狠狠地骂道:“我操你妈妈!”骂完后,他转身跑了。那两个高个男生再想追他已来不及了。他跑回了家,画面上是一间幽暗的屋子,他整个身子缩屈成一团,紧靠在床头墙角处。特写:他两眼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他的眼神像一条受伤的流浪狗一样惊恐、可怜。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