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死，实在是世人太冷酷。”r
t“死不死是你的事，与谁何干。”r
t“我走了。不陪你们玩儿了。太赖了，真没劲。”r
t“谁管你。世界照常运转，东方依然是太阳升起的地方。”r
t“……”r
t突然，灵台上的白蜡烛莫名其妙的倒了。旁听有人大喊一声：“不好，当心火！”r
t张山猛地被吓醒了。这时，有人过来赶忙把蜡烛扶好了。不知是谁冷不丁说了一句：“唉呦，蜡台倒了可不吉利。”r
t张山愣了一下神，想起刚才梦里的小海，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过。刚才那个梦里，小海流着眼泪说起他的母亲，难道是小海想他母亲了？还有梦里小海穿的那件睡衣很像之前他抱着英子时看到的那件睡衣。死人还会想人吗？张山一阵恍惚。r
t死人还会想人吗？张山再次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忽然，他想起曾看过一部好像是匈牙利的影片，叫什么名字记不起来了。影片中那个男主人公和他母亲的同性恋的恋人有了孩子，可那个女人（母亲的恋人）却不想承认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而他的母亲也不理解他，还想从他的身边把那个女人给夺走。他一时痛苦不堪，就绝望地躺在郊外的雪地里想自杀。这时，镜头摇向主人公冰冷的已被雪覆盖的身上有一封遗书，遗书上写着：“我是她孩子的父亲，请原谅，妈妈！我爱你。若死后还能想人，妈妈！我保证，我一定想你。”这时，镜头再转，忽然下起了雨，那个男人后来被雨淋醒了。结果，他没有死成，他从雪地上又爬了起来了，回家了。再后来，那个女人的孩子出生了，他们又在一个屋里生活了。简直有点像黑色幽默的喜剧。然而，小海却活不回来了。忽然，张山一抬头正看见英子的妹妹站在卧室的门口冲他招手。张山忙起身走了过去。r
t张山走近英子的妹妹跟前，英子的妹妹小声地说：“我姐叫你进去，她找你。”r
t“伯母呢？”r
t张山以为英子的母亲一直在陪着英子。r
t“我妈妈头半夜赶回家照顾我爸爸去了，我爸爸正病重着呢，他不知道我姐夫出事了。我妈妈不让把这事告诉我爸，害怕我爸受不了再出什么事。我哥出差了，我打过电话了，他最快也得后天才能赶回来。我先走了，谢谢你照顾我姐姐。”r
t张山听完也不知说什么好。他冲英子的妹妹点了一下头，心想英子娘家也是够麻烦的。r
t英子的妹妹走了。r
t张山回身敲了敲英子的房门。r
t“谁呀？”r
t屋里传来英子空洞的声音。r
t“是我。”张山答道。r
t片刻后，英子打开房门，看了张山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侧身把他让进屋里。r
t张山走进屋，英子随手轻轻地关上门。张山猛然发现英子一夜之间见老了。r
t“山！小海是怎么死的？”r
tt忽然，英子抬头问张山。r
tt“啊？你不知道嘛，是车祸。”r
t张山看着英子，觉得她问的有些奇怪。r
t“我想了半宿也想不明白。”r
t“你不明白什么？”r
t“不知为什么我总怀疑小海可能是自杀。”r
t“自杀？怎么可能？明明是车祸嘛。”r
t张山心想英子是不是太难过了，被坑得有些神志不清了？r
t“不，小海好像预知到自己的死。在他出事的头一天，他那样子太奇怪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r
t说到这，英子止住了。她又想起了小海出事的头天异常的和她疯狂做爱的情景。难道小海是以那样的方式在和我告别吗？可是他心里到底有什么哀怨，竟然连我都不不能告诉？tr
t“他怎么了？小海之前曾跟你说过什么吗？”r
t张山疑惑地看着英子问。r
t“没有，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却感觉到了，那好像是比说出来更沉重的东西。”r
t英子说这番话时目光呆滞，但声音异常冷静。r
t张山似乎觉得英子的话可能有她的理由。r
t“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r
t“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小海被什么解不开的事给魔着了。”r
t张山一惊。心想：小海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自杀吧？他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呢？r
t“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讲的话？”r
t“……”r
t“连我都不能讲，是吗？”r
t“我……”r
t“英子！我愿意帮你，尽我一切所能的，你千万有话就说，别太为难自己。你知道么，能为你做点儿事我心里也好过些。”r
t“我知道，我现在只信你。”r
t“那你说你为什么觉得小海可能会是自杀？”r
t“他头天回家来的样子太奇怪了……”r
t“有什么奇怪的？他说什么了？”r
t“他什么也没说，一进门就……”r
t“怎么了？”r
t“他强奸了我。”r
t“什么？强奸！”r
t张山不能理解英子怎么会说出强奸这个词？即使是，英子好像也没有怨艾的意思。r
t“我不知该怎么说，反正那是不正常的，小海从没那样对待过我。”r
t“我不懂，英子！这是什么意思呢？”r
t“我理解是，他一定是太绝望了。”r
t“绝望？为什么呢？”r
t“所以我怀疑他的死是有原因的。”r
t张山觉得英子的话一定是言中有物。英子说小海死前头天强奸了她，那是什么意思呢？夫妻间难道还有什么强奸的事吗？即使有，英子怎么会那么坦然的对他说呢？英子在此刻告诉他这件事，又意味着什么呢？而英子好像也并没有怨恨的态度。无论如何，张山对英子向他直言这种本该忌讳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之前他似乎也没发现小海有什么异样之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即使小海真的有什么原因，那他也不可能狠心地抛下英子不顾，再说还有芸呢。芸都应该快生孩子了吧？突然这么一想，张山心里一激灵。对呀，芸！张山忙乱得竟把芸的存在都给忘了。唉呦！芸要是知道小海死了，芸可怎么办呢？这时，不知怎么张山竟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芸长得什么模样，无论他怎么想使劲回忆也是惘然。只记得芸长得很漂亮。此刻，张山没心思多想芸了，再说芸现在住哪儿他也不知道。目前张山一心想的是怎样保护好英子，陪伴她渡过这个痛苦的难关。至于芸，只能是她自己的命运了。r
t同是小海的女人，张山却表现出两种冷热不同的心态。是他心里过于心疼英子，还是他潜意识里有些瞧不起芸？即使以小海的心愿也会希望张山能同样帮助芸。但张山却有意躲避，或视而不见。其实，更真实的内心活动是，张心有意无意的在替英子报复芸。此刻，张山更清楚的认识到一点，那就是，假如小海没死，芸顺利的生完孩子后，有一天英子的结局也许会比今天更惨。如此，莫如说某人的死，反使另一个人获得了解脱。r
t好像英子发现了张山的脸色突然有些凝重了，她看着张山用审视的目光问道：r
t“山！你知道小海在外面还有什么没了的事吗？”r
t张山吓了一跳，心想英子太敏感了。r
t“到现在你还觉得有话不好说是吗？”r
t“不，英子！我真没隐瞒你什么。如果有，我一定会告诉你的。”r
t张山决定为了保护英子，无论如何也要对英子撒这个谎。至少目前必须如此。r
t“没关系，山！如果你这时候还不说，我想你一定有你坚持不说的理由。我相信你是为我好。其实我现在知道与不知道已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我想替小海了了他未了的心愿，可问题是，我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心愿未实现。”r
t听英子这么一说，张山反而觉得自己轻视了英子。英子此时的这种理性状态是他难以想象的。他误以为英子会一下子倒了，一蹶不振。不过他相信，这种痛将是绵绵不绝的。时间愈久就会愈沉重。因为，他有切身的感受。r
t“你知道么，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一个小海的孩子，现在他彻底地毁灭了我的希望。”r
t英子痴呆呆地望着床上的一个地方，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把她给吸住了。这张床，是她和小海睡觉的床。这张床，是她一人时独眠的床。这张床，是张山在醉酒后坠入梦中的床。今天，忽然间，这张床，永远地隔离了一个人。忽然间，另一个人意外的离这张床如此之近，近在咫尺。床，也会有记忆吗？如果有，那轻盈与沉重又有什么绝对的不同呢？那人走了，这张床，还会固执的存留着他曾经的身体的气味吗？或与另一个人不同的身体气味合而为一，还是各居其间？记忆，气味的记忆有时比形象的记忆更玄妙。她还能在这张床上复苏她心底里的那个隐秘的梦境吗？这时候，所有的阻挡已不复存在了。在绝对的自由了的这一刻，而她却感到从未有的孤独和茫然。r
t张山望着英子的侧影无言以对。英子还会掩埋自己的痛苦再重新走出新的一步吗？忽然，张山竟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若我娶英子，英子会同意吗？张山被自己的一时之妄念吓了一跳。之前，莲姐已经拒绝了他。怎么今天他竟两次想到要和女人结婚，而且两次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女人？他如此慌不择路，究竟是为什么？他真的敢当面对英子说出那句话吗？此刻，他对英子是出于怜悯还是他真的爱上了英子？男人为什么有时对不幸中的女人反而更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欲望呢？这是不是男人的自卑感在作祟呢？一个不幸的女人，一个无助的女人才能使那个男人找到他自己的优越感吗？男人坚强的外表下隐藏的却是骨子里的虚弱和不自信。男人公开表现的所谓道义不过是在狗屎上镀了一层金而已。而他的真实内心底里只有欲望在啄噬着他的灵魂。小海的突然死去，使张山一下子看见了生命的脆弱，进而对他自己的生命突然有了可怕的危机感。这种突兀的危机感把他一直孤傲坚信的东西骤然间摧毁的四分五裂。由此，他慌不择路的想急于投进女人那安全的怀抱中。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原来女人的怀抱竟也是一扇难以轻易打开的门。那与轻易占有一个女人的身体是不可比拟的。他再次明白了：孤独也是一种命运。r
t“我曾劝过小海好几次，让他买辆小汽车，咱又不是买不起，总比骑摩托车强些吧。可他就是不听，他说他骑惯摩托车了。他还说他喜欢那种被风吹的感觉。小海嘴上总说要一直照顾我，可我觉得他心里好像并不在乎我。不然他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呢？”r
t英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没有抬起头。r
t张山感觉自己已找不出词汇和英子对话了。他再次感到，面对英子这是无法安慰的悲哀。现在，他只是在充当一个听者而已。还好，英子还愿和他说话。r
t“其实我也懂得这世上每天每时都会有人死去，可突然落到自己头上却怎么也无法接受。他在不该死的年龄死了，而我活着也只能是一具躯壳了。”r
t“……”r
t“我曾想过，他可能在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或者他可能有一天会背叛我，离弃我。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地横死街头。”r
t“……”r
t“现在他省心了，彻底解脱了。可别人怎么受呢？”r
t“……”r
t“原来一个人他可能给不了你最大的幸福，而他却可能会给你带来最大的不幸。”r
t“……”r
t“活着却总想着那个再也看不见的人，这太折磨人了。”r
t“……”r
t“真遗憾，以前也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以后再做什么也不算数了，和他没关系了。”r
t“……”r
t“这个王八蛋，连让我也堕落一次的机会都不给我了。他走了，我成了一个干净的寡妇。干净的连我自己都感到厌恶了。”r
t“……”r
t“其实背叛一个人并不难，难的是你没意识到你还有背叛别人的可能。”r
t“……”r
t“为什么我一直不能呢？那一步本该如此轻快，容易。”r
t“……”r
t“今天小海的死让我突然明白了，女人不该像我这样活着。只是悟出一件事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也太愚蠢了。”r
t“……”r
t“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时间和运气，让我……重新活过。”r
t“……”r
t“你知道吗？也许你不信，我有了一种被突然解放了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来的这么快，让我自己都感到吃惊。”r
t“……”r
t“我会想他的，但我不会哭。没想到一个人就这么脆生生的结束了。”r
t“……”r
t“原来和一个人长年的生活，就是为了有一天刻下最深的痛苦的印迹。”r
t“……”r
t“没想到，突然间一切都变成回忆了。”r
t“……”r
t“其实死了的人是幸福的，而还活着人却只能怀念那个死去的人才是不幸的。”r
t“……”r
t“我真奇怪，我以前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死了，我仿佛一下子彻底醒了。”r
t“……”r
t“忽然间明白了许多事，真可怕！曾经的单纯多么美好啊！”r
t“……”r
t“那样的幸福，原来是在不自觉中。相反的东西才使你看清自己是谁！”r
t“……”r
t“残酷中的每一毫米，都能让你即刻认识生命之中的冷暖。”r
t“……”r
t“恍若如生。恍若如死。”r
t“……”r
t“他走了，我的贞操也被划上了一个没有结局的句号了。空洞洞的什么也没留下。”r
t“……”r
t“楼下的经乐真讨厌，我不喜欢这种东西。它什么也不能证明。只是让人觉得鬼离活着人很近。骗人。”r
t“……”r
t张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英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样子，他好像在看着一幅画似的。此刻，他竟觉得英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美的出奇。r
t……r
t“你知道吗？咱们的老院被拆了。”r
t“是么，拆就拆了呗。”r
t“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反应呢？”r
t“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r
t“那是咱们的老院，咱们是在那儿一起长大的呀。”r
t“是啊，那又怎么样？”r
t“再也看不见了。”r
t“看见又能怎么样呢？”r
t“我们已经失去了昨天，而那个老院就好像是我们过去时间的见证。”r
t“睹物思人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