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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贰:命运之章 (3)


里屋,英子有母亲和妹妹陪着,张山也不好再进去。这时他看见小海的哥哥向几个亲近的人嘱咐到:“小海死的事千万不能让我老娘知道,如果知道了非要了老娘的命不可!今天早晨我老娘突然给我来电话说,大早晨的我老爹躺在床上突然很清楚的大声地连喊了两声小海的名子。老娘吓坏了,她说老头病得一直说话都不利索了,而且已不认识家里人了。可今天早晨却突然说话那么清楚又喊自己儿子的名子。老娘担心怕是老头回光反照要悬了。唉!结果没想到却是小海出事了。可能老爹和小海心有灵通还是怎么回事?这可真够邪行的。”r

t张山听着小海的哥哥说完这些话,觉得小海的哥哥好像也有人性的一面。r

t这时,小海的哥哥突然激动起来,他挥舞着手机叫道:“操他妈妈的,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撞死小海的司机。他妈的撞完人不救还逃跑,逮着他非弄死他XX的。”r

t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得让他赔钱,人命关天啊!”r

t“可是人都跑了往哪儿找这个人去?刚才听交通队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只知道是一辆大卡车。也不知道是外地的还是本市的,这可怎么弄?”r

t“当时连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吗?”r

t不知是谁又这么问了一句。r

t“唉!这种人真是没有一点儿良心。”r

t“还真是,今后出门还真得小心点儿,谁遇上谁倒霉呀!”r

t“可是这种没良心的人难道就不怕夜里作噩梦吗?”r

t“什么良心?现在有的人只相信钱。他们不信神,也不信鬼。”r

t“不过这种人总不会有好结果的,早晚会得报应的。”r

t“是啊,可是问题是先倒霉的却是你呀!”r

t“那就没办法了,谁能跟命挣呢?”r

t“所以,趁着还活蹦乱跳的还是多享受享受吧。谁知谁哪天就突然完了!”r

t“你说的没错,人千万别对不起自己。”r

t“不过有时也真怪,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先走了。”r

t“咳!什么叫该死?什么叫不该死?这就是所谓黄泉路上无老少,苍天面前无善恶。”r

t“唉,命啊!”r

t这些人们乱七八糟的你一句我一句的,让张山听的恍惚自己是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听着陌生的语言。r

t然而,听完这些人的议论以后,张山像受了某种刺激,他不禁问自己:我一向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呢?想到这,他仿佛自己的过去如同一片空白,生命好像流沙一样正在无声无息中慢慢消失。突然,他想起了莲姐,想起了平安夜莲姐的那句话:“充满我!充满我!充满我,我就是你的。”一想起莲姐这句活,张山心里顿时一热,差点落泪。就在这一刻,他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做出了一个决定。张山避开了屋里的这些人,快步走出乱哄哄的方厅下了楼。r

t站在小海家楼底下的一个角落处,张山掏出了手机,准备给莲姐打电话。这时候,他就像一个命在旦夕身陷绝境中的独行者终于发现了救兵一样,重又看见了生的希望。r

t哦!我要和莲姐结婚。r

t瞬间,只这么一念之闪,张山眼里就涌出了泪水。莲姐身上那种母爱般的温暖不正是他一直枵渴欲求的吗?比死幸运的是生,若生而无爱则与死无异。r

t在一阵不可遏止的狂喜中张山几乎是颤抖着拨通了莲姐的电话。r

t“喂。”r

t“莲姐!”r

t“山!。”r

t“是我。”r

t沉默片刻。r

t“山!说话呀。”r

t“莲姐……”r

t“啊?”r

t“莲姐……”r

t“你怎么了,山?”r

t“莲姐!我想和你结婚。”r

t“什么?你说什么?”r

t“莲姐!我说我想要和你结婚。”r

t“……”r

t“莲姐!你听到了吗?”r

t“我听到了,你好像不是开玩笑吧?”r

t“不,莲姐!我是真的。”r

t“什么真的?”r

t“我想和你结婚。真的。”r

t“山!为什么这么突然?”r

t“我不想再孤独了。我想靠岸。”r

t“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r

t“莲姐!我真的想和你结婚。”r

t“……”r

t“莲姐!你答应吗?”r

t“我答应什么?”r

t“我想和你结婚啊。”r

t“山!我可能要去美国了。”r

t“什么?去美国?”r

t“是啊。”r

t“去美国?干嘛去美国?”r

t“我女儿又来了好几次电话求我让我过去。这次她突然病了,她想让我去美国陪她。”r

t“是吗?那你还回来吗?”r

t“我不知道。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可这又能怎么样呢?”r

t“莲姐!你不是为了躲我吧?”r

t“笑话。我用得着躲你吗?再说即使躲,我也不一定非得躲到美国去。何况我没想躲你。”r

t“可是,你还没回答我呢,莲姐?”r

t“回答你什么?”r

t“我想和你结婚,你愿意吗?”r

t“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这太突然了。”r

t“你怀疑我的诚意,是吗?”r

t“不是,我是对自己还没有把握。”r

t“莲姐!我怀念我们的那一夜。”r

t“山!这是两码事。可能你误解我了。”r

t“莲姐!那一夜我们是多么的幸福啊。”r

t“山!你真的让我吃惊。你成了沾不着了,只一次,就想赖人家一辈子?”r

t“没有,莲姐!我终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了。而你就是我的那个梦想。”r

t“谢谢你!可能我做不到,可能我会让你失望。”r

t“不,莲姐!我不会再希望什么了。我已没有太多的要求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r

t“可你现在的这个要求就已经……”r

t“莲姐!我真的没有太奢望的要求,就让我们互相照顾对方。好吗?”r

t“山!我不知道我能给你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想要什么。”r

t“莲姐!你一向是我敬重的人,我一直信赖你。”r

t“那只是我的表面,我相信你并不真正了解我。”r

t“不,莲姐!已经足够了,我们还需要什么?”r

t“你不懂,还有很多你没有看到的,或许它超出了我们的想象。”r

t“不,莲姐!有你在我就不再怕什么了,即使以后会发生什么。”r

t“可我仍然感到孤独。”r

t“这个我懂,把自己交出来就好了。我以前一直是这样,你不也曾这么劝过我吗?”r

t“这不一样,我们谁也代替不了对方的孤独。”r

t“可我们只要在一起不就不孤独了吗?”r

t“山!我真奇怪,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天真了?不对,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你跟我说实话。”r

t“莲姐!小海死了。”r

t“什么?谁死了?”r

t“小海死了。”r

t“小海死了?怎么死的?”r

t“是车祸。”r

t“这是什么时候的事?”r

t“就今天下午,几个小时之前。”r

t“原来是这样!”r

t“你说什么,莲姐?”r

t“对不起,山!我不是你临时的救命草,我也不是你心痛时的解药。我很遗憾,我真的可能让你失望了。”r

t“莲姐!你什么意思?”r

t“不要再说了,山!我们都得面对某人的别离或死亡。我们无力阻止可能会发生的不幸。你除了学会承受和忍耐,你别无选择。我也一样,只是我比你早一点儿看见了人生的本来面目。”r

t“莲姐!你想告诉我什么?”r

t“我能告诉什么?如果你自己悟不出来,我的话还重要吗?”r

t“莲姐!你的话对我总是重要的。”r

t“你在自欺欺人。”r

t“不,莲姐!我真的需要你。”r

t“山!你老实的告诉我,如果小海没突然死去,你还会跟我说这些话吗?为什么你转天没向我求婚?为什么偏偏是现在?”r

t“我……”r

t“所以,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r

t“莲姐!别这样,我好难受。我想马上见到你。”r

t“不行,山!你不要让我失望,你应该冷静下来。这件事会过去的。一会儿我叫人给小海家送点钱,算是朋友的一点儿意思。不过我不亲自过去了,那样与事无补。而且我讨厌那种场面。”r

t“莲姐……”r

t“山!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懂你的意思。如果这次我还能再从美国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现在我必须挂了,我得去订机票了。”r

t“怎么,莲姐!你还没订下机票?那可不可以再缓一缓?”r

t“不,你使我突然决定,我必须要尽快见到我的女儿。我有些害怕了。”r

t说完,不等张山再说话,莲姐已经把电话挂了。r

t张山傻了。r

t比死更残忍的是:漠视他人的死。r

t张山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电话,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盲视中,他看见无数个光点在他眼前闪来晃去。忽然,一道强烈的白光刺进他的双眼。蓦地,小海那张可怕的脸再一次闪现在他面前。那样的死去了的惨白的面孔让他突出发现;活到三十多了才看清原来自己活的是如此狼狈。可悲的是,还一直自以为是呢。当莲姐无可挽回的拒绝了他的求婚以后,终于他明白了原来自己无处可逃。他想靠岸,但岸上像海一样的荒芜。死是什么?死是绝尘?死是万劫不复?我们的生为什么那么短暂而又不确定?那个生命的终极点为什么那么黑暗?生离死,到底有多远?有一次,在酒吧里,有一个南方口音的坐台小姐跟他讲她的身事。她说:“我的命是捡来的。”当时,他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坐台小姐接着说:她在家排行老三,她上面两个全是姐姐。她刚出生后,父亲见她又是个女孩就不想要了,便甩手走了。可是她却没有死成,后来是她的阿婆把她救下来了,她才能活到今天。他听着这个坐台小姐的这些话似乎还是没完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又解释道:“在我们当地农村如果连续生的都是女孩子,那家人就有可能把再新出生的女孩子给弄死。他们不愿要女孩子,一心只想要男孩子。”他听完后惊愕地问:“什么,弄死?怎么弄死?”坐台小姐平淡地答道:“很简单,随便盖块厚布就憋死了呗,或者放澡盆里淹死。”他惊呼道:“啊?这不等于杀人嘛!这是犯法呀!”没想到她竟然笑了,说:“犯什么法?在我们农村很多人家都这样做过,人们谁也不说什么。向上就假报是病死的,也就过去了。”他依然不敢相信:“可是,那也是一条生命啊!”可坐台小姐却说:“没办法,家里穷,又想生男孩,生多了养不起还罚钱,所以他们才这样做。”他发现那个坐台小姐在讲这些事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伤悲,她很平静。好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似的。生命如此可以被轻视吗?生命的卑贱是因性别及贫穷而被注定的吗?他再次想起里尔克的诗句:“哦,上帝,让每个人都死得其所吧/死亡来自于每个生命/在生命中我们拥有爱情、意义和苦难。”他相信诗人是在赞美和怜悯我们的生命。然而,上帝真的能让每个人都死得其所吗?那生命最终解脱的唯一方式为什么于每个人是这么不同?比如孟艳。比如小海。比如被溺死的女婴。生于我们是这么脆弱和艰难,而死却是如此简单和快速,令人猝不及防。死神到底离我们有多远?它在我们的头上,还是就在我们的脚下?或是在我们意识不到的任何地方?有时死神近的让你都能嗅到它的气味就弥漫在周围,是否能逃过它的劫持,完全是一种运气。但是蒙田却这样告诉我们:“为了超度一个脱离一切烦恼的境界而烦恼,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正如生把万物的生带给我们,死亦将带给我们万物的死。所以哀哭我们百年后将不存在正和哀哭我们百年前不曾存在一样痴愚。死是另一种生的起源。我们从前是这样哭着,因为走近这生命于我们是这么艰难的事,我们从前就是这样脱掉我们旧时的形体进来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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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深夜,凌晨时分。张山坐在小海的灵台前为小海在守灵。灵台搭得很大,是用小海家的大餐桌布置的。整个方厅里弥漫着香火的烟味。楼下门栋口旁的临时帐篷里,不知小海的哥哥从哪儿找来的一群假和尚正假模假样的穿着法衣在拼命地吹拉弹唱着超度亡灵的经乐。帐篷前围了几十号闲人在观看,深更半夜的搅得四邻不安。r

t张山坐在小海的灵台前,望着小海的放大的彩色照片。灵台上小海那张帅气的照片和医院里那张冰冷的苍白的脸重叠了一起,恍如电影镜头的淡出淡入。张山闭上了眼睛。r

t在一个陌生的大空房间里,张山看见小海穿着一件女式的半透明的肉粉色睡衣,头上带着一顶白色的带花边儿褶皱的婴儿帽,胸口还挂着一个婴儿的空奶瓶,傻傻地站在屋子中间。张山奇怪地看着小海。忽然,张山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和小海对话,但却看不见那个声音的人影。r

t“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是想睡觉吗?”那个声音问。r

t“不,我有一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小海说。r

t“你有什么问题?”r

t“我妈妈为什么不爱我了呢?”r

t小海说这话时好像哭了。r

t“唉,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是难以强求的。即使是你生身之母的母爱也难以强求。”r

t“可她是我妈妈,她应该爱我呀!”r

t小海说着已是泪流满面。r

t“以为母爱是天经地义的,以为母爱都是伟大无私的,以为母爱是绝对不会变的,那也许有一天你会突然感到幻灭的。这比你蓦然发现这世上本没有上帝更孤独,更冷。”r

t“你好残忍啊!竟然说出如此冷酷的话。”r

t小海难过得脸都变形了。r

t“比我这话更冷酷的是现实。”r

t“可别人的母亲不都挺好的吗?”r

t小海天真的说。r

t“孤儿看别人的母亲都是好的。”r

t“可我不是孤儿啊!我有母亲。”r

t“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儿。灵魂的孤儿。”r

t“好冷漠啊!真是冷漠比恨更狠。这是为什么?”r

t“因为什么也不为,因为这是每个人的命运。”r

t“我还是不能相信。”r

t“那是你太爱幻想了,现实不承认幻想。”r

t“如果没有幻想,我们的生命还有什么色彩?”r

t“你好痴啊!干嘛不当个艺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