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真相
季泽伸出去的手臂僵在半空中，脸色霎时铁青，双手握成拳头，抿住唇角，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们干什么呀？泽，你没事吧。”梁惠儿急忙走到季泽身边，挽住她的手臂，颇有深意地看了苏雪一眼，“这个女人就是你前妻嘛？”
季泽冷笑着点了点头。
梁惠儿便转头瞪着苏雪，“喂，你都已经做了人家的前妻了，还上门来闹什么呀？你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被子谦吼了一句，立刻垮下一张精致的小脸蛋，可怜兮兮倚靠到季泽怀中的梁惠儿，娇嗲地叫道，“泽，泽……”
季泽伸手揽住她，十分宝贝地安抚着她，“没事，没事。”
“雪儿，雪儿。”子谦焦灼地叫着苏雪的名字，她现在这个情况令人十分害怕，好像情绪全部崩溃似的，这样子似乎是要疯了去。
“走，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带你走。”
苏雪抓着子谦的手，哆嗦着唇没有发出声来，摇头，使劲摇头，把头摇得都快掉下了。
“季泽，睿睿在哪里？”
季泽烦躁地望了他一眼，“不知道！”
还是郝妈忍不住插口道，“秦小姐，少爷并没骗你，他是真不知道小少爷去哪儿了。夫人昨天带他出去后，说是去以前季家的老宅那边走走，可能明天就能回来，你不如明天再来找小少爷吧。”
郝妈虽不待见苏雪，可看到她对孩子的执着，也不由得动容。无论怎么说，这个女人对小少爷的爱，是不容任何人否认的。
“雪儿我们要在这里等嘛？”
苏雪摇了摇头，突然推开子谦，在众人惊诧的叫声中直往外冲去。
一手捂着小脸，任凭泪水冲刷，只是一个劲地往外逃，逃出去，逃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眼前模糊一片。
身后传来抽气声。
苏雪踩空了门前的台阶，一头狠狠扎在旁边圆形的柱子上，也不觉得很痛，只是摇晃了几下，便在一阵惊叫声中，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滑下了楼梯……
脑袋沉沉地磕在台阶上，右手滑落在地，刺目的血嫣然散开，仿佛毒药般流入了季泽的眸中，流进了他揪痛的心底……
仿佛在无边无际的海上颠簸似的，去不到边际也看不到头。
苏雪的意识沉浸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境界，谁也进入不了。
以前许多模糊的事情，分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记忆中的人，熟识的抑或陌生的，像潮水般往她的脑涌现。
由远至近。
那些本来瞧不清楚的人，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来了，抓住了她的手，笑着跟她说话。
那是一片很漂亮的湖泊，阳光洒在碧粼粼的水面上，波光潋滟。
八岁的小女孩歪着脑袋，一头柔密的长发拖曳在背后，用粉蓝色的绸带在发梢打上一个蝴蝶结。
她在看着面前那棵树。
密密的枝叶间，少年人的脑袋忽地从中露了出来，逆着光，瞧不大清楚脸，“马上就好了，你不要动，一会我下来背你。”
“噢。”小女孩踢着足尖，小手反放在背后，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好了。”咚咚咚几声后，少年利落的身影从树上滑了下来，“今天有没有吃药？”
他问的十分严肃。
小女孩低着小脑袋，下意识地踢着足尖的石子，“吃了。”
“撒谎，看着我。”
“真得吃了的！”小女孩的脑袋垂更低了，这心虚的表情便更惹来少年的怀疑。
一把将她抓到身边，不费吹灰之力地伸手抬起她的小下巴，“看着我说。”
两双妙目轻轻一对，少年小麦色的俊脸上泛起一丝不悦，薄薄的嘴唇紧抿着。
小女孩嘟哝一声，垂着脑袋摆弄两根手指头，“没吃啦，哥哥真讨厌，明知故问还一个劲地逼着我说，哼！”
“岂有此理！不吃药你还有理由？”
“天天吃天天吃，偶尔停掉一天有什么关系！”小女孩忽地仰起小脸，那张纯稚的脸蛋，只可称之清秀，并不十分美丽。
“再说一次？”不悦的语气含着一丝严厉，那双俊眸忽地沉了下来，透着很吓人的薄冷。
“好嘛好嘛！人家回头就去吃啦！”小女孩用力跺着小脚，不高兴地嘟起嘴。
“真是的，每次都不按时吃药，老是把医生的话当成是耳边风，你怎么就这么不乖的？”少年伸指戳着她的小脑袋，使劲再使劲。
“好疼的！”小女孩躲着他的手指，绕来绕去，耍赖撒娇着一骨碌滚到他怀里，“哥哥哥哥，你不是说带人家去看小屋子嘛？”
“你不乖！”
“我乖我乖！”小女孩聒噪地嚷嚷着，频频点着小脑袋，一对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瞅着少年。
少年忍不住笑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你耍无赖最有一手。好吧，你跳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去。不要乱动哦，那梯子不知道牢固不牢固，知道不？”
“好啦好啦，哥哥你越来越啰嗦了，你是十三岁，又不是八十三岁！”
“顽皮！”少年伸手揉揉她的发。
小女孩急忙捂着头顶，两只小手不停把被哥哥拨乱的发弄整齐了，还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左照右照，臭美的不行，小嘴里直叨咕，“哥哥坏，哥哥怎么可以这样弄乱小姑娘的头发？”
少年哈哈大笑，把她抱过来用力亲了一口，“宝贝，你越来越可爱了。”
小女孩回了她一记哼声，跟着轻快地跃到他背上，让他背着顺梯而上，来到一座漂亮的树屋前。
“好棒好棒，这是允儿和哥哥的秘密基地。我们一定不可以让其他人知道的哦！”小丫头开心地扑腾着手脚，吓得少年扶住她的小腰直叫，“小心点小心点，可别掉下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爬进树屋，女孩随手拿起一个抱枕，眼睛笑弯了，“哥哥哥哥，把那本书拿出来看看。”
少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从厚厚的羊绒地毯下抽出一本咖啡色的原文书籍。
两个人趴在地上把书打开，翻到其中一页。
女孩指着书上的插图念道，“公主的魔法小屋建成了，可是我们还少一对风铃。屋子里要放满粉蓝色的小鞋子，那是公主最喜欢的颜色……”
一整个下午，少年陪着女孩趴在树屋的地毯上读书，直到女孩渐渐有些累了，爬在少年的腿上睡了过去。
夜幕降临了。
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看到远处的湖面镀上了一层墨绿色，犹如一条浓浓的绸带，弯卷着延向远方。
少年的目光盯着那方，有点痴然了。
不知不觉间，小女孩醒了过来，爬到少年身旁，托着小下巴，闷闷地说道，“哥哥明天就要走了，要好一阵子瞧不见哥哥呢。”
“瞧不见哥哥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看哥哥给我造的小屋子。”
“不行，你不能一个人来这里，来的时候一定要让家里佣人知道。”
“七年的课程，我会尽量让它缩短的。你呆在家的时候要乖乖的。要记得按时吃药，不可以不乖，听到没？”
“知道啦。”女孩扁着小嘴尽嘀咕。
小老老头，年纪还不大呢，就这么啰嗦，以后可要怎么办哟？
少年抱着女孩走下树屋，夜空下星子闪烁，仿佛女孩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允儿，再过八年，等你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好呀！”小女孩嘟着小嘴用力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可是看到哥哥因为她大声的答应下来，唇边滑开的那丝暖暖笑意，突然觉得，无论是刀山还是火海，一样都值了。
哥哥第二天乘着飞机离开了，去了遥远的国度求学。
小女孩从此寂寞安静了下来。
哥哥和小女孩的世界，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世界。
哥哥离去后，小女孩一天天成长，偶尔会收到哥哥寄来的明信片，那会使她激动上老半天。
但是小女孩一封信都没有回给哥哥。
她怕思念这玩意儿会变成毒药，浸染了信纸，流到了哥哥的心里……
五年过去了，这一天小女孩接到了哥哥的越洋电话，说是要回来了。
五年的时间，让小女孩长成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
纯稚、美丽，清秀无比，任何人看到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毫无脾气、温婉如玉的小姑娘。
妈妈说她像个迷途的小天使，因为迷了路跑来他们家里。
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像小天使，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药罐子。
从小到大，随着年龄的增长，服用的抑制心脏疾病的药物越来越多了。
无论小姑娘吃多少药，眉头决不会皱一下。只是有时会调皮耍赖“忘记”吃药，可是通常这种情况会被妈妈狠狠教训一顿，直到她抱头认错为止。
这阵子因为病情加重而引起的心绞痛间或会让她疼一下。
忍耐让她觉得有点痛苦，但是更多的是不希望家人知道她目前的情况。
因此她有时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还是会笑着逼自己吞下去。
那天小女孩从学校回来，笑眯眯地跑去告诉妈妈，她交到一个新朋友，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还把新朋友织给她的手套给妈妈看，玄关那头的门突然间开了。
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哥哥，她年轻俊美的哥哥，犹如一道阳光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女孩有点意外地张开小嘴，半响没发出声来。
直到哥哥看她傻样笑着损她，“怎么，隔了这么久，连哥哥都不认得了。”
“哥哥。”女孩子激动地冲上前，伸手抱住了他。
哥哥反手拥住女孩，低头问她，“想我嘛？”
“想。”
“骗人。想也不打个电话给我，寄给你的明信片，石沉大海一样。”
女孩子不敢告诉他，因为太想念，生怕一个电话宣泄了崩溃的情绪，说不定会搂着电话狠狠哭一场，撒娇让他回来的呢。
哥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跟小时候似的那么溺爱她。
女孩子很享受，偎在他身边轻轻磨蹭。
然而这美好的时光享受不到片刻，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窒，像是发病的征兆，小脸霎时雪白。
女孩子随意扯了个谎话独自一人溜到厕所，抱着马桶呕吐了一番，可是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因为她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
很痛，痛得想用脑袋撞墙，让自己昏厥过去。
女孩子捂着自己的胸口，滑落在冰凉的地上，直到他用力敲门而入。
他有点颤抖的手抱起了她冰凉的身体，将她捂在自己胸口。
“好难受哥哥，不可以呼吸了……”
这是他们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记忆极为深刻。
她蜷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对他说，“不要告诉妈妈，不要告诉她哦。”
哥哥回来后，女孩子明显开朗活泼了许多，无论何时何地，会眯着眼睛笑了。
一个礼拜后。
在学校门口见到了哥哥，他身边另外跟着一个靓丽的女人，青春活泼，十分健康。
女孩子十分羡慕她，因为她站在哥哥身边真是十分登对。她告诉她，她叫子晴，是哥哥在国外多年的同学。
五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
女孩子心口微酸，弄不清楚是什么心情，犹如吃了一颗青色柠檬，一直酸到内心深处。
哥哥走过来很自然地环抱住她，像往常那样询问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子微微地摇了摇头。
子晴笑着问她去不去看电影，和他们一起去。
女孩子用力摇了摇头。
突然想起五年前哥哥在自己耳边说起的那句话。
允儿，再过八年，等你十六岁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现在离这个期限只有三年了，可是哥哥好像忘记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她想想也对。
自己一个将死不死的人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十六岁呢！
她觉得有点好笑。
自己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等着死亡的脚步。
医生说这个与生俱来的病，唯有控制，没办法根治。
他们双双对对离去后，她将自己一个人塞进了计程车，什么地方都没去，只是去了他们以前经常会去的枫林山，坐在山顶等日出。
她很喜欢这个幽静的地方。
这条隐秘的小路，直通山顶，是她和哥哥偶尔无意之中发现的。
之后，他们有时间就会来这里看风景，山顶的风景十分秀丽，空气又清新，哥哥说对她的病情有帮助。
很奇怪。
一直坐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恍惚中好像听到了谁的脚步声临近。
她听到了。
是哥哥咆哮的声音。
她捂着耳朵嘟着唇，任性的不听。
直到那双强横的手把她搂进怀里。
她吹成冰条的身子，在他怀里慢慢暖了过来，回了魂，缩在他怀里。
他从怀里摸出烟盒。
她竟然不知道他何时染上了烟瘾。
她用眼睛瞪着他，无声的控诉！
他瞄了她一会儿，最终默默收回烟盒，伸手将她搂紧，“以后再也不要吓人，一个人跑来荒郊野外做什么的呢？走吧，回去了。”
“不要，我想留在这里看夕阳。”
“日出都没来呢，还夕阳？不准！”他烦躁地拢着她的香肩，眼看自己音量过大，使得她眼底挤出透明薄雾，只能好声好气压低声音，“允儿乖，我们改天再来看夕阳。今天我们先回去，你还要吃药呢，要乖。”
他们走的时候，朝霞升起了，雾色朦胧，整个山间笼罩在氤氲的水色中，犹如仙境。
女孩子贪恋地看了一眼，心底想着：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这么漂亮的日出……
哥哥抱着女孩子回了家，踢开房门，把她送进去。
女孩子望着他迷惘的眼神，让他实在忍不住心悸，按着她亲了一下小嘴，“允儿，我问你一个事儿，你要老实告诉我。你喜欢我嘛，喜欢我嘛？”
要是不喜欢，他就算心痛也不能勉强她的呀……
女孩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跟他说的了，只记得后来鬼使神差的，差些天雷勾动地火，小小的她险些沦陷在他手中。
终究是他的理智把他们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