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冲突
“没，我怎么敢。”子谦站起身来，推着陈太太往厨房去，“要不要我帮忙？今天你做了些什么菜呀。”
这个家看起来真好。
虽然同样是很有钱的人家，陈家却不曾置办千万平米的豪宅，而只是买了一栋靠近莲湖公园的花园小洋房，并不是很大，家里除了一位常年接送陈太太的司机，便连管家都没一个。
平素的家务事都是陈太太一手包办的，这个手腕很铁的女人从金融界退下来后，就隐居幕后，成了一位不折不扣的好母亲。如今她最大的兴趣就是学习烹饪，做各种各样的菜肴给儿子吃。
晚餐时分丰盛。
苏雪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
和陈太太精湛的厨艺一比，自己那点门道简直就是拿不出手。
陈马岺如笑着不停给苏雪夹菜，“来来雪儿，多吃点。自从我先生过世后，这臭小子三天两头不在家里呆着，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不用了太多了，伯母，我快吃不下。”
“多吃点多吃点。”陈马岺如笑得合不拢嘴，眸光在子谦与未来准儿媳妇身上来回扫视，真是越瞧越喜欢，越看两人越般配。
她今天真是做了梦都会笑醒了。
她那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啊，终于开窍了，终于带老婆回来见妈妈了，呵呵呵，呵呵呵……
陈马岺如笑得眼纹都跑出来了，一个劲瞅着她的儿子，“子谦，你给雪儿盛汤呀。雪儿，你不要怪伯母多嘴，你呀，实在是长得太瘦了。可别学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减肥哦，对身体不好的！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很漂亮了，我们子谦要是敢嫌弃你，我就用锅铲敲扁他的脑袋！”
“妈……”子谦气呼呼的抗议，他什么时候说过嫌弃雪儿了？
“呵呵，呵……”陈马岺如握着苏雪的一只小手，越瞧她越是喜欢的不得了，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妈什么妈，你实在太不应该了，以后要经常带雪儿回家来喝汤哦！外面餐厅里煮的那些东西，会有你妈我的爱心浓汤好吃？真是不识货！”
苏雪忍不住笑了。
陈马岺如开朗的性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从吃饭一直说到结束，陈马岺如按着她不让她动手收拾碗筷，硬逼着儿子跟她一起收拾。
过了一会儿，子谦从厨房逃难似的跑出来，瞧了眼笑不可遏的苏雪，气呼呼地叫道，“你还笑，早知道就不回来了。都说了请个佣人，我妈就是不答应，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还拖我这个可怜的儿子下手。厨房这活儿，我怎么在行……”
“伯母喜欢清静，家里多个佣人走来走去，可能伯母觉得不自在呢。”
“就是！还是雪儿知道我心意，就你，不知道再过三十年能不能了解你妈我。”陈马岺如鄙视地瞧了儿子一眼，搞得子谦有点哭笑不得。
“妈，有你这么损你儿子的嘛？”
“我怎么损你啦？”陈马岺如白了他一眼，“过来给妈切水果。”
子谦走过去接过陈马岺如手里的水果刀。
陈马岺如笑着拍拍苏雪的小手，“雪儿你乖，坐在这里吃水果，伯母先去洗个碗，一会儿出来我们说说话。”
“伯母还是我来帮你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坐着。”陈马岺如硬是把她按了回去，“坐着哦，看会电视，伯母动作很快的。”
子谦削了一盘苹果递到苏雪面前，“你随她吧。”
苏雪有点不好意思，眼角频频瞄着厨房里陈马岺如忙忙碌碌的身影。
“伯母真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和季夫人简直是天渊之别。”
“那当然。”子谦笑眯眯地坐到她身边，一手环上她的肩，凑到她耳旁低声说道，“要不是这样，我老爹当初怎么会挑了我妈而扔了季邵蓉芬那个女人呢？我爸挑老婆的眼光，跟我一样老辣独到，好的很呢。”
“呃……”苏雪笑了笑，“原来上一辈还有这种三角恋情纠纷呢。”
“季邵蓉芬一直说因为我妈比她漂亮一点，所以我爸选了我妈，其实并不是如此。”子谦拿了快苹果放到她嘴里，“其实我老爸不知道多精明的一个人呢，娶妻要娶贤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然也因为我妈人好相处，心肠又好，这才打败了季邵蓉芬，得到我老爸的心。只可惜我老爸去世的早，要不然他见到你一定也会十分喜欢你的。”
陈马岺如这么爽朗的一个人，苏雪对她又怎么好意思隐瞒呢，交谈间，苏雪将自己曾经嫁人、缘何为了儿子离家出走、之后又如何独立抚养儿子，又缘何再度被老爷子逼回季家、直至现在的决裂，所有所有压在心底很多年的事情，她都一一坦诚相告了。
她不希望以后陈马岺如才来指责她，说她欺骗，倒不如一开始就全部告之。
子谦想要跟她结婚，毕竟要得到妈妈的祝福，如果要他夹在当中难做，倒不如放手。
何况，她此刻依赖他比爱他多一些，当他是救命的稻草，想要抓住他，倚靠他逃离恶魔身边。
其实这本身于子谦来说就是不公平的，虽然他一直跟他说不在乎。
她说的这么详细，其实也是为了让陈马岺如多了解她，如果陈马岺如实在不愿意接受她这个失婚妇人，她也不要勉强，更不想破坏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至于要如何同季泽脱离关系，她慢慢再考虑也不迟。
至于子谦，他内心其实是极为感慨的，对于她这些陈年往事，子谦本来也是知之不详，如今听她语声淡淡的娓娓道来，而这又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心绪的波动呢。
这个坚强的女孩子，真是愈来愈让人欣赏了。
苏雪把话说完了，静静地沉默不再出声，等着陈马岺如消化，也等着她露出厌恶的表情，客气疏离地请自己离开。
然而。
陈马岺如一点都不讨厌她，反而握住她的手更紧，感慨地望着她，眼波内尽是温柔，“你这个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心，让苏雪莫名地感到心中一颤，鼻子发酸。
“你放心，陈妈妈支持你，季家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这样欺负你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陈妈妈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把孩子夺过来。”陈马岺如立刻表明立场，坚决成为拥雪派。
苏雪声音一哽咽，“伯母……”
“这些不开心的事，把它们当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以后就开开心心的，要是子谦欺负你，陈妈妈一定帮你教训这个臭小子。”陈马岺如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
子谦摸摸鼻头，看苏雪的情绪尚未缓过来，便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拍了两下，“好了，听我妈的话，今天咱们说完这事，以后就什么都不要提了，你也不要去想。我希望你是一个快快乐乐的雪儿，可不准整日愁眉苦脸的。”
“伯母……你……不反对我和子谦在一起嘛？”苏雪抿了抿小嘴，淡淡地问出心中疑问。
“你这个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陈马岺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将她从儿子手中夺了过来，搂进自己怀里，“你当陈妈妈是什么人，那种古板严肃思想不开化的臭石头？陈妈妈很开明的。你们小孩子的事情，我去插什么手，只要子谦喜欢，你又是个好姑娘，陈妈妈为什么反对？更何况我们这么合眼缘，不说假话，我可是头一眼看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你该不会对我心中有戒备，当我是季邵蓉芬那样的女人吧？”
曾经一直被伤害被瞧不起，何尝受过这等温暖的情怀，就算自己的亲生母亲周婷，也不曾这样抱过她安抚过她。
苏雪的泪水哗一下淌了下来，觉得自己最近一阵子简直脆弱的近乎可怜。
“陈妈妈……”苏雪声音哽咽地叫了一声。
“好孩子好孩子。”陈马岺如急忙抽过纸巾递给她，拍着她的手背劝慰道，“咱不难过，咱以后都不难过。谁要是欺负你，陈妈妈第一个不放过她。你是个好孩子，幸福是应得的。你的孩子，一定是聪明活泼又可爱的，改天抱出来给陈妈妈看看，我呀，最喜欢孩子了。可惜我这死儿子就是不争气，好女人不找，孙子也不给我生。”
子谦干咳一声，急忙伸手搂过苏雪，“妈……”
“行行行，妈什么都不说，随你高兴。”陈马岺如哼了一声，张开五指随手一挥，“雪儿来来，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坐下吃水果，听说你去我们马氏工作了，表现很不错，来来，跟我说说……”
车窗外飞退的景物，晃花了苏雪的眼帘。
轻慢的外文歌曲在车内流淌，时间仿佛静止了似的，两个人一时间都安安心心地享受着这份宁静，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车子驶入沁园，在公寓楼停下。
子谦转头捧住苏雪的小脸，“雪儿，现在唯一你担心的压力都已经消失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正式给我一个答复了呢？”
“我不逼你，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你，让你以后有一个安心舒适可以依靠的家，不会整日给人欺负去。”
苏雪嗅了嗅小鼻头，“可是睿睿怎么办。”
“如果打官司的话，胜算颇高。”一提起季家，子谦眼中便滑过一丝冷意，“睿睿年纪还小，自然是跟着妈妈比较好，何况我们组成一个完整的双亲家庭，肯定是比单亲来得更有说服力。”
“可我不想让睿睿惹上官非。”
“嗯，我也这么想。”子谦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那就走第二条路，找季家谈谈，双方各带孩子半年。”
“我一天都不想离开我的孩子。”苏雪垂下小脑袋，可怜兮兮地咬着唇角。
子谦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明天我陪你去季家。”
“可是子谦我……我……”
“别怕，我们是站在一个理字上的。他们有什么权利剥夺你追求幸福的生活，有什么权利阻止你见儿子呢？”子谦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苏雪的脑袋，“放心，我们是去讲道理的，又不是打架，你别担心，不是有我呢嘛。”
“那么现在雪儿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愿不愿意同我结婚了呢？”
苏雪还是垂着小脑袋。
子谦叹了口气，伸手捧起她的小脸，薄薄的唇移到她面前，轻轻印了上去，低声地辗转，“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翌日，子谦依约将苏雪送到季府，打算接孩子出来小聚一天。然而到了季府才从佣人口中得知，季邵蓉芬竟带着孩子出去旅行了。苏雪十分愤怒，而季府那些眼高于顶的佣人又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上下瞄着她，让她心里感到更加不舒服。
“咦郝妈，有客人来了嘛？”一道女声伴着秀美的人影，从楼梯走下。
苏雪望了一眼，脑袋轰一声鸣响，脸色煞白目瞪口呆了。
女孩子穿着一袭纯白的丝质棉裙，一把乌黑柔软的丝发挽在胸口，明亮的眼睛柔和地望着她这个方向。
那张脸……那张脸……
客厅里的佣人们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这个女孩，给苏雪带来的视觉冲击，可想而知是多么巨大！
“怎么了雪儿，怎么手脚冰冷呢。”子谦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淡淡的眼色落在迎面而来的少女身上，抿着唇打量她。
女孩子大方高雅地冲他们笑了笑，“你们是来找泽的吧，我去叫他。”
“不必。”苏雪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死死地望着少女的脸孔，像是要把那张脸烧出一个洞来。
“秦小姐，你也不必害怕。并不是我们允儿小姐从地底下爬上来了！”郝妈不无讽刺地冷嘲道，“这位是梁惠儿小姐。惠儿小姐是泽少爷在巴黎的街头偶尔遇到的，她真得很像允儿小姐呢。”
是的，眼前这个女孩子，分明就是那天卧室相框里所见的季允儿小姐。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苏雪手脚冰凉地撑住子谦的手背，似乎想要从他身上获取某些力量。
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崩溃了。
这个女人长得跟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不是太奇怪了嘛。
这世上真得有这么多巧合？
“惠儿，怎么下来都不穿上外套？”季泽的声音传入客厅内，苏雪的心中立刻地泛上一抹酸涩苦意。
这温暖平和的声音，居然会是从季泽口中发出的……
季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他手里拿着一件卡其色小外套，走到梁惠儿身边，梁惠儿转过头，深深眷恋地看了他一眼。
季泽手里的外套披上了梁惠儿的双肩，他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转而抬起看向苏雪，眸色那是冷冷一变，扫视着她身边的子谦。
“睿睿呢。”苏雪薄薄的指甲掐进肉中赏不自知。
只觉得自己心口在流淌着红色的液体，鲜明鲜明的，撕扯的痛楚，让她整个人悲愤的难受。
“你还会想他？”季泽哼了一声，“还会想到要回来看儿子？”
“我问你睿睿去哪里了！”苏雪怒目瞪视着他。
“国外，你找不到的地方，或许你一辈子都看不到他，这样不是更好，那他就不会妨碍你以后的新生活不是嘛？”季泽嘲讽地瞄了她一眼，那种蔑视的眼神实在很伤人。
苏雪崩溃地冲到他面前，一手捶上他的胸口，“你是不是人，是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那个是我儿子，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诞下的孩子！一个你不要，但是我非常需要非常爱他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你什么都有了，你什么都不缺！你想要儿子，多的是女人排队给你生，你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孩子，抢我唯一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泽脸色有些发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点过分了，可是他，他实在是很生气。
想要儿子不会自己回家来找他嘛，非要带个男人回来，还是一个这么惹人讨厌的男人！算什么意思？
苏雪那一拳又一拳，虽不痛，但每一下都似乎是捶在他心尖上，望着她崩溃的表情，哭得似要昏厥的小模样，季泽忍不住伸手去抱她。
然而有一双手比之更快接住了苏雪下滑的身子，将她搂入怀中，“雪儿，雪儿，雪儿没事的，没事的！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