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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妈,你猜我是谁(2)


  这样一来,吕志高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虽然,他没有痴呆,但身体状态的下降也时常让他有一种绝望的无力感。那种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实在是太危机了,太无奈了。他叹了口气,拉一把凳子,坐在了刘美琴对面。岁月是把杀猪刀,削了容颜削健康,慢慢地剥夺人对自己的掌控权。吕志高扪心自问,反而觉得大脑萎缩的过程虽然痛苦,但真的萎缩殆尽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未来的刘美琴怕是不会知道岁月在她身上干了什么吧。而自己,则不得不面对衰老带来的种种问题,清醒地看时间拿走每一样他曾拥有的东西。

  医院里晓蒙的检查倒没什么问题,小光圈从胚胎时期就继承了母亲身上越挫越勇的性格。医生得知晓蒙怀孕到现在,已经因为这种事情检查了三次,把晓蒙教育了一顿。吕翔在一边听得精神爽,自打知道晓蒙怀孕,他就开始低三下四生怕动了胎气,被晓蒙和丈母娘混合双打完,还要受医生的教育,弄得他好像不负责任的臭男人。终于有个明事理的医生,分得清是非曲折,吕翔感恩戴德,就差跪下谢主隆恩了:“大夫,我媳妇儿这个身体,现在吃得消么?”

  “吃不消吃得消照你们这么折腾迟早得出事儿,最好是请个假回家躺着,除了吃饭上厕所都不许下床。”医生给出了明确医嘱。

  “大夫,有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之前那个医生也劝她回家卧床,但想到家里的事儿、马上升高三的学生,晓蒙还是不甘心。

  “我的建议是最好卧床休息。”

  为了医生的这句“最好”,晓蒙和吕翔争执了一路。晓蒙觉得最好的意思就是还有其次,自己只要小心注意,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吕翔觉得生孩子这种事,最好之外还有更好、顶顶好,怎么能凑合,大夫有所保留,但底线肯定是卧床了。

  “晓蒙,虽然这话有点过分,但你当初不是答应如果出了事儿,就送走你妈。”吕翔还记得两人冷战时在楼下的那次谈话。

  晓蒙低声说:“可是我也没什么事儿。”

  “万幸你没什么事儿,这次是推了你一把,我和我爸都在。你妈现在已经认不出来你了,下次指不定怎么样呢,你怎么不着急呢。”

  晓蒙明白吕翔说的是对的,但她还是不愿意接受她妈已经逐步迈入六亲不认的行列这一事实:“也许是睡癔症了,还没醒呢,人年纪大了不都这样嘛。”

  晓蒙希望从吕翔那里得到佐证,吕翔却万分抱歉地看着晓蒙:“恐怕只有得了这病才这样。晓蒙,别再固执了,你是不是想等真出了大事才甘心……”

  晓蒙哭了,打断吕翔的话:“你别说了,我全明白,我就是,我就是接受不了,那是我妈!”

  吕翔同情地拍拍晓蒙的肩膀,那一刻,两人已经达成共识。两个人回到家,发现吕志高正帮着刘美琴收拾东西。吕志高也不想让小夫妻俩为难、为这种事闹别扭。在他们去医院的这几个小时中,两个老人共同做了一个决定,吕志高陪着刘美琴去养老院,此事不能再耽误了。晓蒙现在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刘美琴的记性一天比一天差,万一哪天再糊涂了,后果不堪设想。

  “等我外孙生下来,我再回家看他。”刘美琴佯装高兴。

  晓蒙心里不是滋味:“妈,医生说我没什么事儿。”

  吕翔在一边嘀咕:“还没事儿呢,医生都让卧床了。”

  刘美琴坚决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去住养老院,在家无聊不说,万一她有个什么事儿,晓蒙他们工作都忙,没人能照顾她。母亲这么说,晓蒙没再说什么,再说就矫情了,母亲给个台阶下不好么。她好像理解了自愿上楢山等死的那些老人们,理解了女主角怕儿媳嫌自己太健康,故意把牙敲碎的良苦用心。很多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的赤裸裸,每个人都********,就会少一点挚爱之人心里的负担。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四口凄风苦雨地踏上了养老院之路。

  吕翔的巨额定金总算是没白交,院长偷偷告诉吕翔和晓蒙:“你们家老太太运气真好,刚有个在我们这住了十几年的奶奶,睡着睡着就过去了,她那个房间特别好。”

  院长絮絮叨叨的时候,晓蒙又塞给对方一个红包:“拜托您了,我妈的病比较麻烦,这个您拿着,请护工、大夫什么的,吃个饭。我会经常来看她的。”

  “我们这虽然是私人的,但是比大部分公家的养老院设施要好。你放心,你花了钱,我们肯定让老人享受相应的服务,图的就是个品牌和信誉嘛。以后咱们老了,也得住这种地方,现在都一个孩儿,谁管谁啊……”院长收下了红包,又絮絮叨叨了很久,把几个人带进房间。

  是个双人间,一张床上已经坐了一个老太太,正在看电视,看见几人进来马上问:“老徐太太情况怎么样?”

  院长赶紧走过去,大声骗老太太说:“秦阿姨,徐奶奶挺好的,回家了,儿女说要自己照顾,不住这了。”

  被称作秦阿姨的人有点耳背:“什么!儿女来打招呼?什么时候来啊。”

  晓蒙把院长拉到一边:“有没有单人间啊,我妈这种情况,是不是不太方便和别人住一起。”

  院长苦笑:“我们这条件最好的就是双人间了,单人间我们老板在通州那边买了块地皮,准备弄高端项目。但你也知道,现在干养老院基本就是纯公益,现在地皮批下来了,还没钱建呢。”

  “那人家秦阿姨能愿意么?”

  “我们之前都是征求过人家意见的,秦阿姨乐意跟你妈做伴儿,她之前跟徐奶奶处得挺好的,是个热心人,就是有点耳背,没准还能照顾照顾你妈。有个什么事儿,你妈说不清的,秦阿姨能帮个忙,不好么?”

  晓蒙比较担忧地看了一眼秦阿姨,脸色挺好的,就是皮肤黑粗,手很大有茧子,一看就是早年干过体力活儿的。院长带着吕翔和吕志高去看房间的时候,秦阿姨已经在跟刘美琴拉家长了。说是拉家常,实际一直是秦阿姨自己在说,主要解释她儿子不是不孝,从老家来大北京打工,开个小餐馆,特别不容易,她也帮不上忙,耳又背,主动要求住养老院的。

  “……我没工资,钱都是我儿子给我交的,我儿子不容易。你儿子看着也不错,白白净净的,文化人吧……”

  刘美琴自豪地说:“那是我女婿,设计师。这是我女儿,重点高中的老师。哎呀,我跟你想法一样,孩子们都这么忙,咱们跟着添什么乱啊。”

  儿子长儿子短的秦阿姨,一看就是坚信养儿防老的传统妇女。只是,没想到,时代变化快,养了儿也防了老,防老的形式却变了。她说了一会儿就拿出了影集,要给晓蒙和刘美琴看,上面是全家人的合影,老太太雷打不动地坐在第一排,儿子、孙子、儿媳包括饭店的员工都站在后面,背景是家里的小饭店。为了出人头地来异地打拼,却把母亲送到养老院来,这恐怕是这位儿子离开家乡时始料未及的吧。

  交代了一些必要的事项,承诺了周末会来接两个老的回家过假期,吕翔和晓蒙一步三回头离开了。随着两个孩子的车开出养老院,吕志高一下子就体会到了第一天入托的小朋友的心碎感。但为了孙子,他只能认了。

  送走两个老人,夫妻俩回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家,忽然发现这个家居然这么大,这么安静。吕翔打开电脑,再按开电视,登陆在线游戏,调到体育频道,球赛、游戏同时进行,几乎都有点忙不过来了。但他还是不满足,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在家擦地。一边擦还一边念叨:“这回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我想光膀子就光膀子。我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想看球就看球。”

  晓蒙看着这样的丈夫乐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丈夫还是当年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嫌你爸管你了还是嫌我妈管你了?”

  “都嫌!”吕翔大汗淋漓地坐下,搂着晓蒙,“真是不能跟老人一起生活,以后等你妈去了加拿大,我爸想回来,就还让他住小区那个租的房子。”

  “你怎么那么不孝。”

  “这不是孝不孝的事儿,生活习惯太不一样了,你说我,一个狂奔在设计师成功路上的有为青年,我爸非让我12点前必须睡觉,让我白天干活,这谁受得了啊。后来我发现了,不是我动静大,是他觉轻。我跟你说,他这次要陪你妈去住养老院,没准就是讨清净,睡好觉去了。”

  “没准啊,你爸到了那就成你了,你爸11点睡,其他人8点睡。”晓蒙摸着自己的肚子,“宝宝,你爸是个熬夜的人,你现在就按美国时间生活吧,不然以后你跟你爸就见不到面了,你醒着爸爸睡了,爸爸睡了,你醒了。”

  “那不行!”吕翔想了想,又接着说,“也行,先这么来,你白天照顾他,我晚上看着他,24小时全天陪护。”

  “那我白天上课怎么办?”

  “那我不睡了,我孩子就是我的兴奋剂。”

  两个人,在内心里都想尽力跳出自己给自己套的“不孝”桎梏,拼命说服自己不是他们不想,而实在是世界变化快。一说到孩子,他们就充满了无限希望,为了孩子,什么做不到呢。

  父母也是一样的,为了孩子,什么做不到呢。即便是在远离集体生活一辈子之后,再度过上群居的日子,也会尽力从中发现乐趣。吕志高刚到养老院时,怀揣一颗等刘美琴去了加拿大,自己就能立马回家的牺牲奉献心,端着架子不太跟其他病怏怏或者老糊涂的人交流。他觉得自己就像进了疯人院的正常人,处处无法沟通。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待错地方了,一整天在活动室看电视的都是些年纪大的、糊涂的。跟他一样的那些老头,早晨锻炼完,都去棋牌室下象棋、打牌、打麻将了。吕志高一发现新大陆,马上就背弃了当初的誓言,成了棋牌室的常驻分子。

  刘美琴可能是因为得了病,有点自卑,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里。秦阿姨本来在养老院也没什么朋友,她耳背,声音就大,声音大了就容易暴躁。刘美琴虽然经常忘记她的名字,同样,也经常忘记秦阿姨跟自己发过脾气。这么一比较,刘美琴就成了比较好相处的人。秦阿姨也开始在房间里陪刘美琴,不太出去。

  最可喜的是,秦阿姨可以跟刘美琴一遍遍讲自己的儿子、孙子、儿子家的小饭店,刘美琴也不会觉得烦,每一遍都像第一次听到一样。秦阿姨在跟刘美琴的聊天中得到极大的安慰,变得有点离不开刘美琴了。两个人成了一对儿形影不离的老闺蜜,像小女孩那样,上厕所都结伴一起去。

  只不过,刘美琴有点怪,她时不常地就得找一遍自己的病历本,秦阿姨有时能劝得住她,有时不行。后来有一次护工给剪脚趾甲的时候,因为习惯了跟耳背的老年人说话,大声问起刘美琴脚上的文身,秦阿姨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看不清的文身居然是刘美琴的提醒事项。

  刘美琴却表示根本不记得这个文身怎么来的:“好像是我自己去弄的,也好像是晓蒙带我去的。”

  “阿姨,你这叫不求人啊,这招比在衣服上缝电话号码保险,就是比较难发现。那,看病历本是啥意思啊?”

  “就是说啊,不知道啊,找不到这个本,你见我病例没?”

  “阿姨,咱们这没病例,只有档案。”

  秦阿姨已经凑过来,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刘美琴脚上的文身:“忍着疼刺这么多字儿,肯定记着你银行卡的密码呢!”

  刘美琴想了想:“就是的,我的钱去哪了?”

  “你钱没给你闺女啊!你这个人,我来之前把钱都交给我儿子保管了。”秦阿姨埋怨她。

  护工给刘美琴剪好指甲,穿上袜子:“阿姨,如果钱放自己身边不放心,你可以让院里代存银行。”

  但已经晚了,刘美琴已经焦虑了。护工走后,她和老秦翻箱倒柜的开始找她的钱。最要命的是,她连自己有没有钱、带钱来没有都不记得了。老秦又是个过日子仔细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放过一个——万一有钱呢。

  结果还真的有钱,在刘美琴旅行箱拉杆那一层,找到了刘美琴的存折和一些首饰。老秦忍不住瞟了一眼存折上的数字,发现大城市老太太的毕生存款跟自己也差不多,她就放心了。

  “老刘,你要不还是写个纸条,提醒自己吧,这些东西可不敢乱放。”

  “写纸条,自己找不到纸条,万一给别人找到纸条给我偷了咋办?”

  “那你就写个纸条,提醒自己,等下次你闺女来的时候,把这些东西给你闺女保管。要不,你干脆给你闺女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算了吧,她怀着孕,工作又那么忙,别折腾了。要不等她来,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我哪记得住啊……”

  “那我给晓蒙发个短信,让她来的时候记得把这些东西拿走。”

  结果,刘美琴发着发着短信,看到老秦在把翻出来的东西复位,随手把东西放在枕头套里,上前帮忙,彻底把这件事又忘了。当天晚上,刘美琴睡迷糊了,觉得枕头里有东西硌她,掏了半天,翻出了自己的毕生存款。想了想,担心被偷,得交给晓蒙,就把东西塞在了床垫底下。

  接着,就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