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凝注我，“我不介意，米粒，她的容貌，她喜欢过别人，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们谁没有爱过谁？只要这姑娘以后安心陪着我就行，至于身体，可以想办法治疗。”
我苦笑，“可是这姑娘现在心中充满怒火。”
他点头：“这倒是个问题，但我可以等，等那个姑娘的怒火慢慢平息，或者等到那么一天，尽管依旧怒火中烧，那姑娘也能如常生活。”
“如常生活？”我问：“可能吗？”
“当然可能，”他道，“我们这里的每个人不都是这样？”说到这里他停了停，过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米粒，我明白你的悲愤，这也许是你能够活着从监狱里出来，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再会阻止，只是请一定要活着，活着才能够反击。”
我微愣，片刻后点头：“好，哈桑，我会活着，”尽我所能的活着。
他伸出两只手放在我的肩上，不同与之前的温柔，这次他的手是用力的，手心灼热：“那么米粒，欢迎进入乱世。”
我仰起头勾着唇角微笑了，这是这么久以来，自从我被陷害入狱，自从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残破的脸第一个真正的微笑。他说欢迎，他不会再阻止我的决定我的行动。在动荡的巴基斯坦我终于有了一个靠山，从现在开始我不再孤立无援。
“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计划吗？”他问，语气冷静而坚定。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慢吞吞道。
几天后的又一个晚上我再次带着瓦塔从窗口翻窗而出。
“大人怎么说？”瓦塔在后面一连串的问：“大人给了我们钱吗？”
“给了，”我拍拍口袋。
“大人同意你去买枪了？”
不是，我摇头。
“那是不同意？”
我再次摇头，也不是，哈桑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他只是告诉我：“米粒，你知道白沙瓦的黑市，特别是军火黑市是怎么起来的吗？”
“因为战争？”我乱猜。
“因为军方要掌权。”
军方是指现在巴基斯坦的政府势力，十年前齐亚哈拉将军带领的军事执政团处决了民选总理，为了稳固政治，这个军事集团不停的挑起各个民族，各个族群之间根深蒂固的不满，煽动暴力冲突。屠杀、仇杀轮番上演，手段越来越残忍。军方不停的以武器、金钱以及司法操纵，偷偷支持这些敌对族群里的激进分子，再动用军队来维持持续，塑造出只有依靠他们才可以维持次序与法制的形象。
哈桑缓声道：“在齐亚哈拉将军带领下的巴基斯坦军方将领每一个都像黑帮，他们靠武力夺下国家，以枪杆子挟持人民，用仇杀动乱来维持统治，然后他们昭告天下欢迎全世界的军火供应商来巴基斯坦。据我所知仅仅去年受巴国邀请来到白沙瓦的各路军火商就已经超过两位数，这些军火商在向军方兜售武器的同时，也和部落首领、邻国的军阀、独裁者甚至游击队暗中交易，大肆揽财。到后来无论是军火商、巴基斯坦军方或者部落首领们都发现，他们彼此勾搭在一起能使利益最大化，于是白沙瓦的军火黑市应运而生，且长盛不衰，黑市的每一家店铺都有军方背景，每一家也都有海外背景，而其中最大最有势力的就是英国的莫扎公司。”
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莫扎公司也就是吴氏军工集团的分公司，我早知道吴氏军工在中亚势力强大，我也知道黑市军火走私猖獗，但我从没把这两件事连在一起过，直到这一刻。
“你可以去买一只枪，然后如你自己设想把它射进任何人身体里，甚至在之前或之后射进任何胆敢阻止你的帮凶身体里。”哈桑用一贯低沉到漠然的语气说：“只是动手前请想一想，假设是你自己管理着中亚最大的军火集团，你会开枪的机率有多大？在对方的枪比你多，子弹比你多的情况下，你的胜算又有几分？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的仇人应该并不会站在街上随随便便的等你去杀。”
我陷入了沉默。
122
“另外米粒，Muja和北方联盟签署了停战协定，这份在停战协议能维持多久我不清楚，我们也好北方联盟也好，都心知肚明这仗迟早会再开打，但我不希望它的导火线是你的尸体，”说到这里，哈桑的表情变得非常肃穆。
我想他是要告诉我，无论是我的尸体还是莱拉的尸体都不能成为开战的导火线。哈桑扬长而去，留下我一个人若有所思。
我之前一直想的就是买一把枪复仇，哈桑却告诉我如此多如此错综复杂的背景，他依旧没有说我的计划是否可行，对此他不发一言。他只是表态不会再阻止我，但不阻止的意思只是提供庇护，他说他不可能也无法为了我向对方开战，这是现实，毕竟我和莱拉在怎么样都是私仇，但若是他出手，就变成了Muja军对北方联盟。
哈桑走了后，我在一个人美人塌上趴了呆了好几个小时，哈桑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冲上去一枪把莱拉崩掉，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准头，即使得手，然后呢？我如何全身而退，哈桑及其Muja军又如何能撇干净其中的关系？我要如何做才能既将这件事做得干净漂亮，又不成为北方联盟撕毁停战协议的把柄？
护卫替我弄到一张白沙瓦黑市的地形分布图，这张地形图和他房间里普什图尼斯坦地图如出一辙，都是顶天立地的大。所有的街道，所有的小巷，每一间铺子，包括每一间铺子后面的势力集团全部标出，我不知他是怎么想要给我一张地图的，这张地图甚至还包括白沙瓦周边的山川河流以及各个卡口，直到开伯尔山口。
我盯着地图整宿整宿的看，如果不能手刃莱拉，那怎么才能复仇？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失去了什么，会让她最痛不欲生？
几天后，我带着瓦塔再次来到了黑市，黑市一如既往的热闹，这次我们没有去购买枪支的军火铺子而是去了军火铺子附近一家餐馆。
瓦塔问：“去餐馆干嘛？”
我答：“去餐馆自然是吃饭。”
瓦塔的豆豆眼即刻朝我斜觑过来，我的话他现在已经不大相信。
如果有困惑，最好的方式是走进它，如果有恐惧，就走进恐惧，面对黑暗也是同理，需要走进黑暗，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