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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看见恶魔


  “直走再左转是浴室。”顾延树回过头对惜光说。

  惜光站在门口,往里面走了几步,停下来问他:“今天晚上的事,会不会影响到遇云?她打人的时候,我看见有人拍照了。”

  顾延树一边翻开衣柜,一边说:“会有人处理好的。”

  听他这么说,惜光也就没什么不放心了,今晚酒会现场的人虽然多,但好在并没有狗仔混进来。

  惜光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好像没有衣服换。”身上还有好大一股酒味。

  “已经叫人给你去买了,”顾延树翻出一件白色T恤衫和黑色的休闲裤,扔给她,“先穿我的。”

  惜光接过服,却杵在原地没动。

  顾延树打量她,一字一句地问:“你嫌弃我?”

  惜光摇头,拼命否认:“不敢不敢……”赶紧岔开话题,胡乱问,“咦,房间里为什么会有你的衣服?你常住在这家会所吗?”

  “阿生喜欢这里的自然景观,偶尔会被他拖着过来住两天。”顾延树竟然也耐心答了,揉了揉眉心,“再给你一分钟,还有什么要问的,全问了,然后去洗澡。”

  “鹿惜光,顶着一头红酒,真有那么舒服吗?”

  “……呃,”惜光说:“没……没了,我去洗澡。”

  惜光转头撞上浴室门,砰的一声,声音宏亮。

  惜光进了浴室洗澡,闭着眼睛把头埋进水里,大脑缺氧,反而越来越清醒,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她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太傻,智商没上线,虽然达不到温遇云的高度,怎么也应该学着点儿她的威武。顾延树长大之后,气场太强大,真是不容易招架。

  洗完澡,换上衣服出去,顾延树不在房间里,应该是已经走了,惜光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大床上用毛巾擦头发。她看到桌上有一台老式的铜色留声机,心生好奇,拨弄了两下,旖旎缠绵的舞曲悠悠地传出来。

  惜光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有人敲门,她先跑去开门,湖蓝色的礼服入眼来,就见谢诺站在门外,像是有话要说。

  这时阳台处传来响动,顾延树穿着浴袍走出来,墨黑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惜光瞪大了眼睛,她比谢诺还震惊,怎么也没想到这房间构造奇妙,为了满足顾客可以随时赏景的需求,阳台上还有一个半露天的浴室。顾延树根本没走。

  她和他,一个穿着宽大的男式的衣服,斜斜地挂在身上,长发乱糟糟的;一个刚沐浴出来,也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再加上留声机很给力,迤逦而婉转的曲调,越听越让人觉得风情万种,无声无息的暧昧,满屋子地发酵。

  这让惜光有种和顾延树偷情,被逮住的错觉。

  反倒是顾延树仿佛丝毫未觉得,走到她身后,问谢诺:“有事吗?”

  谢诺要说的都被这三个字堵住了,最终把目光放在惜光身上,说:“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的事确实不是我指使的。我的经纪人会那样做,我也很意外。”

  “鹿惜光,我看不惯你没错,但是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庆功宴也赔上。”

  “他泼你一杯酒,如今自己也躺到医院去了,我认为这样的代价已经够了。”

  无论置身于任何场合,都能够理直气壮,惜光由衷佩服谢诺这本领。她不想再听下去,直截了当地问:“你现在过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谢诺终于开门见山:“等会儿一起出去露个面吧,就对外宣称刚刚的一切都是误会。温遇云打人的事也就两清,我们各自都不再追究。”

  听到后面这句,惜光点了头,说:“好。”

  谢诺在门外等,惜光和顾延树重新换好合适的衣服一同出来,她总觉得刺眼,强行站到两人中间,把他们隔开来,才舒心了。

  这样蛮横的举动,谢诺做起来,跟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旁人看见估计也只觉得好笑,并不会讨厌。

  惜光也习以为常,手机收到温遇云发来的短信,“我和阿生先走了,待会儿叫延树送你回去,千万别跟他客气。”后面附带一张痞痞的笑脸。

  惜光手指动了动,回复过去,落下了两步,没跟上去。

  顾延树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又皱起,不由得放慢了步调。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中,反而成了谢诺一人走在前头。三人断断续续从大厅出来,回到露天宴会的现场。

  谢诺走到正中央,开始解释方才的那一系列泼酒打人事件,自圆其说,虽然说辞有点儿牵强,但场上的人也都配合她打太极,含糊过去。

  惜光这个当事人需要做的,仅仅是站在一旁,不反驳,默认她所说的。

  谢诺话锋一转:“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有看过这次《迷之恋人》的宣传片,应该知道,其中有一场戏,讲的是男女主角的相遇。他们在偶然的契机下,共同参与了一个游戏,在园林迷宫中寻找一枚青铜打造的钥匙,一场玄幻的爱情故事由此慢慢展开……”

  “而这场戏的拍摄地点,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家会所的一个著名景点,晓风石林。”

  “我和工作人员一起突发奇想,今晚的庆功宴要让所有人尽兴而归,决定还原电影中的场景,特地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青铜钥匙藏石林中。率先找到钥匙的先生和女士,可获得一份神秘大奖……”

  晓风石林类似于一个天然迷宫,密集林立的石柱盘根错节,一般是两三米高,也不乏十来米的,远看就像一座小山。

  这晚的月光还算明亮,能照见脚下的路。谢诺的提议很刺激,不少人都想一试。

  谢诺又说:“不知道今天咱们这里有多少人还单身,说不定也能像电影中那样,在石林中邂逅你的另一半喔……”

  她拿起托盘上的剪刀,拎起拖长的裙摆,倾斜着角度咔嚓一剪,布料撕拉扯了一个圈,曳地的优雅长裙顿时变成简洁利落的短装,露出膝盖以下光洁白皙的小腿。

  “这场游戏,当然也少不了我……”

  人群里爆出笑声和欢呼声,气氛被带动起来,有的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惜光从一开始听到这个提议,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方向感极差,一旦走进石林,恐怕就只能瞎闯了。

  一坑更比一坑深,最大的那个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写着阿拉伯数字的号码牌发到每个人手上,作为标记。谢诺特地给惜光留了一个七号,亲手拿给她,已是和颜悦色,对她说:“很好玩的,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惜光觉得,多半会是惊吓。

  但这时候她如果拒绝谢诺,率先离开,无疑又挑起了矛盾,这时候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她想着,大不了走进去,出不来,总会有工作人员来找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延树手中的号码牌是九,谢诺自己拿的是五。

  数字牌是荧光的,兼顾照明的作用,也还算考虑周全。

  有专门负责的人把每个人对应的号码登记在册,然后领着众人去石林,分散在各个不同的入口处。

  顾延树大概是想起在Y省山区的那次迷路,清楚惜光的路痴属性,不太放心,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言语。他被人领着朝西南方去,走上一段石桥,被月光拉长了的背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深色水面上,像诗人笔下遗落的寥落诗行。

  E大校园里,关于顾延树的传说不计其数,其中有一件趣事,不知是真是假。据说有个刚入校的大一女生,报到那天,只远远看见他的背影,就扔了大大小小的行李,从植物园一路追到了金融系的教学楼。

  惜光突然想起这茬,莫名想笑,还颇自豪。“您好,这边请。”外来的声音打断她,两个穿制服的人带她往后走,和顾延树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按理说,那么多人同时进入石林中,半路也应该碰到一两个人才对。

  惜光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随便遇上个稍微靠谱点儿的,就跟在人家后面,好过她一个人孤军奋战。但现在她转了五六分钟了,竟然没看见半个人影,心里就有点儿慌了。

  进场时上交了手机,想作弊联系谁也没有办法。

  每隔几步路,石柱上会有一盏镶嵌进去的小灯,再加上天上的月亮和号码牌上的荧光,不至于太恐怖。但每一根挡在面前的石柱都冷冰冰的,透着阴森。

  惜光安慰自己,应该是林子太大了,一时遇不见人,也很正常,说不定再走走自己也能找到出口。至于找青铜钥匙,赢神秘大礼,她压根儿想都没想,难度实在太大。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再仔细看,似乎又不是。惜光一个头两个大,连自己有没有迷路都已经分不清楚。

  惜光认准了东边,渐渐听到说话声,她俯身贴着石壁,那声音就更真切了一点儿。

  再绕过前面一根两人环抱大的石柱,她看到了左边的顾延树,还有右边不远处的石林的出口。惜光觉得在一瞬之间看见了两道曙光,赶紧招手:“延树——”

  出口外面路过几个穿蓝色工装的人,有道影子匆匆走过,惜光只捕捉到了半张侧脸,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那是惜光死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回忆喷薄而出,郊外废弃的房子,抵在她额头上的枪,一下一下踹在她肚子上的皮靴,她费力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睛,在一片猩红中记住的男人狰狞的脸——卢三。

  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惜光无意识地害怕得发抖,却突然拔腿追了出去。

  “嗒嗒嗒……”她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仓皇,响在耳边,出口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怎么也跑不过去,夜里的穿堂风从身边呼啸而过。

  惜光终于跑出石林,扶着石壁朝外张望,百米开外的地方确有几个穿蓝色工装服的人在收拾道具,但是其中没有卢三。

  难道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真的只是看错了吗?

  惜光呼吸不稳,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冷汗涔涔,微微浸湿了头发,两颊通红,开始觉得痒。

  顾延树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精致的小木匣子走过来,里面是青铜钥匙无疑,身边站着的是刚刚赶来的谢诺。

  游戏可以宣告结束了。

  顾延树停在惜光面前,低声问她:“你怎么了?”

  惜光整个人还靠在石柱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她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但还是慢慢把头抬起来,迷迷糊糊地扯出一个笑:“延树,是你啊……”

  她像突然失忆了,胡言乱语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先前好像没看到你,你不会是躲起来了吧?”

  月光如牛乳般倾泻,惜光左看右看,觉得面前如新竹般挺拔的少年发着光,真是赛神仙,哪里都顺眼,继续胡言乱语道:“外婆说男大十八变,延树,你好像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哎,感觉没怎么变,就是越长越俊了,啧啧啧……”

  她说着,扬手去摸顾延树的脸。

  顾延树竟然也没有躲,站得笔直,沉默安静地看着她。冰凉柔软的指腹摩挲过他的额头、眉眼、鼻梁、唇瓣,缓缓移动,到了最后,更加无法无天,还捏了捏他的脸。

  惜光不满地嘟囔,提议道:“你太高了,把头低一点儿。”她手都举酸了。

  顾延树的眼皮倏地跳了一跳,不打算再忍,反手一擒,禁锢住在他脸上作乱的爪子。

  惜光挣扎,顾延树掌心贴上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他顿了一秒,瞳中幽暗,陈述事实:“鹿惜光,你发烧了。”

  惜光也不知清醒还是糊涂,喃喃地说:“是嘛,那我的脑子会不会被烧坏?”

  顾延树似笑非笑的样子,把木匣子递给在旁边观望良久、脸色极差的谢诺,俯身背起惜光就走。

  谢诺却突然惊呼:“延树,你快看鹿惜光的脸——”